梁靖川眉頭很小幅度地皺了下,偏低的嗓音微啞，“誰？”
    “問你自己，”許昭意醞釀了下情緒,冷笑了聲，努力地?cái)[出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人家是對你念念不忘，我怎么知道是誰？”
    許昭意其實(shí)也沒太當(dāng)回事。
    從高中時(shí)期開始,梁靖川在籃球場上懶懶散散一抬眼，都能把看臺上的小姑娘迷得五迷三道的。如果這種都當(dāng)成情敵,不說是否會把自己累死，那她也夠無聊的。
    至于眼前這女的,勉強(qiáng)算得上一號人物。但她打眼望過去，再聯(lián)系下對方之前怒而掛電話的舉動(dòng)，養(yǎng)氣功夫不行,明顯是個(gè)沉不住氣的。一言以蔽之,這人不配當(dāng)她對手,她也犯不著計(jì)較。
    所以她調(diào)侃了兩句,純粹是好奇梁靖川的反應(yīng),僅此而已。
    梁靖川莫名其妙地被一頓質(zhì)問,根本沒理出頭緒。
    這邊他還在狀況之外，理不清前因后果；另一邊場內(nèi)的人沒多想，已經(jīng)給那女的指了路。
    “剛走,他女朋友來了,應(yīng)該還沒走遠(yuǎn)吧?！?br/>     “咱們也散了吧,快到飯點(diǎn)了,還下著雨呢?！?br/>     “這么不巧？我有點(diǎn)急事找他?！蹦莻€(gè)漂亮的女孩子也不知有意還是無心,淡聲道,“他有女朋友啊，怎么都不見他帶出來？”
    “異地戀，平時(shí)當(dāng)然見不著，你沒見過他跟女朋友的膩歪勁兒，跟平時(shí)完全不一樣。”為數(shù)不多的知情人擺了擺手說，“咱們梁同學(xué)就是游標(biāo)卡尺，天生雙標(biāo)?！?br/>     “是嗎？那真是羨慕，”女孩笑了笑，聽不出什么意味，“畢竟大部分異地戀都容易分手的。”
    呦，不死心，還想挑事。
    場內(nèi)的聲音隱隱約約飄了出來。
    本來許昭意不在意，但她現(xiàn)在，是真有點(diǎn)不爽了。
    “聽到?jīng)]？”許昭意面無表情地抬眸，抬手推了下他，“不是不知道誰嗎？人家句句不離你呢。”
    梁靖川沉默地聽她說完，倒沒理會這件事，只突然抬聲，恍然大悟又意味深長，“許昭意，你是不是吃醋了？”
    好嘛，盲生，你發(fā)現(xiàn)了華點(diǎn)。
    許昭意喉間一哽，無語地盯了他好半晌，喉間擠出幾個(gè)字，“這是重點(diǎn)嗎？這是重點(diǎn)嗎！”
    她沒好氣地瞪了眼他，像被踩到尾巴的貓，“我生氣了，你的女朋友生氣了知道嗎？你就沒什么要跟我說的嗎？”
    她努力地讓自己看上去很兇。
    不過她兇起來實(shí)在沒什么震懾力，特像是在委屈，甚至有那么一點(diǎn)撒嬌的意味。
    梁靖川無端地想笑。
    “那你想聽我說什么？”他低下頭來，罔顧她掙扎，撈過她的腰身，微啞的嗓音有些輕慢，“我們換個(gè)地方深入交流一下？”
    話題驟然變得下三路，許昭意難以置信地抬眸。
    “梁靖川，你沒有心梁靖川?！彼悬c(diǎn)咬牙切齒，“你不愛我了。你聽聽自己說的是人話嗎？”
    “沒?！绷壕复ù浇菑澚艘幌?，拇指摩-挲了下她薄瘦的脊背，“我只是覺得，你吃醋的樣子跟你哭著求饒的時(shí)候一樣迷人?！?br/>     許昭意咝地倒吸了口氣，徹底歇了跟他搭腔的心思。
    她忍無可忍地推開他，“懶得搭理你，別跟我說話了?！?br/>     她抬腿就走。
    梁靖川舔了下牙齒，倏地笑了聲。他在她身后幾步靠過來，將雨傘塞入她手中，單手撈過她的肩膀，俯身而下。
    他不由分說地將她打橫抱起。
    “欸，”許昭意驚呼了聲，下意識地?fù)ё×怂牟鳖i，“你干嘛?。俊?br/>     “不是不跟我說話嗎？”梁靖川肆無忌憚地嗤笑她。
    “這是兩碼事好嗎？”許昭意瞪了眼他，不安分地在他懷里動(dòng)了動(dòng)，“你不嫌丟人嗎？快放我下來，被人看到了怎么辦？”
    “我替你宣示一下主權(quán)?！绷壕复ü戳讼麓?，意態(tài)輕慢至極。
    許昭意稍稍怔住，直勾勾地看著他，彎翹的睫毛撲簌了下。
    他撩人的方式還真花樣百出。
    “不是，那也不用，”許昭意慢慢將腦袋埋下去，磕巴了好半天，“也不必用這種方式吧？”
    這行為太他媽招搖了，中二又愚蠢、幼稚又丟人，放在往日許昭意能嘲笑死。但輪到自己身上，她的心臟不爭氣地活蹦亂跳。
    她其實(shí)有那么一點(diǎn)被哄到。
    “那你期待什么方式？”梁靖川挑了下眉，低頭貼在她耳側(cè)，懶聲道，“期待我當(dāng)眾吻你？”
    許昭意耳根一熱，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這邊的動(dòng)靜鬧得有點(diǎn)大。
    散場后的人浩浩蕩蕩往外走，有人不懷好意地吹了聲口哨，“我操，干嘛呢？干嘛呢！那邊的小情侶舉起手來，虐狗殺狗是違法的?！?br/>     “嘖嘖嘖，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此行徑，沒眼看了?！?br/>     “同窗一年啊，我怎么沒瞧出來部長是這種人？”
    各色視線瞬間聚攏過來，周圍掀起了一陣此起起伏的起哄聲。
    那個(gè)挺漂亮的女孩子，也在其中。
    她的視線筆直地落在許昭意身上，面上的笑意淡去幾分，臉色實(shí)在算不上好看，幾乎下意識地踏前一步。
    “欸，你還是別過去了，”有人撓了撓頭，扯住那女孩說道，“沒瞧見嗎？膩歪死了，他就想跟女朋友杵著呢?！?br/>     女孩像是醒過神，腳步陡然停在了原地。
    梁靖川根本不在乎周圍的視線和漸近的調(diào)侃，也不理會。
    他壓在她耳側(cè)，嗓音很低，讓人覺出溫柔來，“滿意嗎？”
    眾目睽睽之下，許昭意緊張得渾身不自在，哪還有心思計(jì)較。
    “滿意了滿意了，”許昭意真是怕了他了，連著重復(fù)了兩遍，“能放我下來了嗎？”
    真絕了，這哥哥。
    她怎么也沒想到，他就這么輕而易舉的，讓殺傷力成倍反殺。沒有修羅場，她腦補(bǔ)的一切都沒發(fā)生，今天的事直接戛然而止了。
    殺人誅心吶。
    有些人，今天連出場的機(jī)會都沒有。
    熟人大多鬧兩句就放過了，都是會察言觀色的，沒人當(dāng)電燈泡。以前最喜歡在他倆視頻聊天時(shí)唱歌的何偉，都不再發(fā)光發(fā)亮了。
    梁靖川漆黑的眼眸深了深，“反正抱都抱了，離校門不遠(yuǎn)，我干脆抱你出去吧？”
    許昭意眉心跳了跳，再任由他搞下去，她心態(tài)遲早崩潰。
    “我跟你講梁靖川，”她面無表情地抬眸，試圖跟他講道理，“我不擔(dān)心后果，我這是為你考慮。你就不怕被導(dǎo)員看到，賞你一個(gè)敗壞校風(fēng)的通報(bào)批評?。俊?br/>     “那不是正好？”梁靖川半垂著視線，整個(gè)人懶洋洋的，“通報(bào)批評一出來，等同于官宣了?！?br/>     “……你有毛病吧哥？”許昭意又好氣又好笑，“我又沒有生你的氣，我就開個(gè)玩笑，你也用不著自虐，還演苦肉計(jì)吧？”
    她推了推他的肩膀，“聽到?jīng)]??？快放我下來，太招搖了。”
    梁靖川輕輕一哂，也沒繼續(xù)鬧她，將她放了下來。
    他低頭時(shí)半張臉埋進(jìn)陰影里，下頜線條利落分明，眉眼更加深邃，五官輪廓更加立體，平日里的邪氣淡去一些，獨(dú)有的少年感。
    許昭意直勾勾地看著他。
    “后悔了？”梁靖川抬手揉了揉她的長發(fā)，“要抱嗎？”
    許昭意稍怔，纖長彎翹的睫毛輕輕一眨，彎唇笑了笑，“沒。”
    在他瞬也不瞬的視線里，許昭意挪開了視線。然后她慢慢地、不動(dòng)聲色地勾住了他的尾指，不輕不重地捏了下。
    只是一個(gè)簡單的牽手。
    梁靖川睨了她一眼，意外地挑了下眉，反手裹住了她。
    原本不親不近也不冷不淡的動(dòng)作，以十指相扣結(jié)束。也許就是因?yàn)楦H密的事都做過了，單純的舉動(dòng)反而耐人尋味。
    許昭意心尖滾燙。
    她只是忽然想到，原來在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過去三年了。
    恍惚又回到了初次見面的那一天，熟悉的籃球場景，同樣的23號球衣，有起哄聲、探究的視線和曾經(jīng)有過的視線相接:沉睡在回憶里的場景蘇醒，一切似乎都沒變。
    但不一樣的是，現(xiàn)在的我喜歡喜歡我的你，也愛著愛著我的你。
    長長久久卿如舊，朝朝暮暮與君同。
    -
    樹影和高樓靜靜隱沒其后，暮春的陽光明媚，撒在人身上帶著點(diǎn)炙熱的溫度。鄰近中午放學(xué)，兩人不太想在學(xué)校里擠，梁靖川下午又沒有課，直接驅(qū)車去了郊外馬場。
    許昭意坐在副駕駛座上，拉開儲物柜，抱出一小摞零食。
    交往以來，因?yàn)樵S昭意的緣故，梁靖川的車上幾乎經(jīng)常備著各式各樣的小零食，經(jīng)常更換。
    “你不嘗嘗嗎？”許昭意挖了一小勺蛋糕，眨了下眼，“這次的蛋糕很好吃的，沒上次的膩?！?br/>     “我不喜歡甜品，”梁靖川右手撥了下她的小腦袋，“你能不能少吃點(diǎn)垃圾食品，多吃點(diǎn)健康的東西？跟小孩子一樣。”
    他懶洋洋地說完，才意識到許昭意已經(jīng)將東西遞到他唇邊了。
    她要喂他，他也低了低頭。
    本來許昭意挖了一小勺，的確是想要遞給他嘗嘗，這下她惱了，直接縮回了手。
    梁靖川撲了個(gè)空。
    “一口都不給你吃！”許昭意惡狠狠地冷哼了聲，“餓死你?！?br/>     有人相愛，
    有人夜里開車看海，
    有人被自個(gè)兒男朋友氣得差點(diǎn)一口氣沒喘上來。
    梁靖川單手打了圈方向盤，嗓音低下來，勾著點(diǎn)挫敗和無可奈何，“我開車呢，沒注意?！?br/>     許昭意在副駕駛座上挪了挪，將臉挪向一側(cè)，懶得搭理他。
    郊外的馬場分成內(nèi)場和外場，新手基本都在內(nèi)場練習(xí)，外場處在依山傍水的位置，風(fēng)景秀麗，環(huán)境幽靜而秀麗。湖水碧波蕩漾，影影綽綽，馬場邊可以進(jìn)行現(xiàn)場燒烤。
    五花肉在烤盤上冒著熱氣，發(fā)出滋滋的細(xì)微聲響。
    許昭意翻身下馬，摘掉了馬術(shù)帽，撂給了工作人員。她端了杯果汁，在燒烤架附近坐下。
    玻璃杯剛剛湊到她唇邊，就被梁靖川伸手截走了。
    “剛運(yùn)動(dòng)完，別喝冷飲。”梁靖川屈起指骨，輕輕地敲了下許昭意的額頭，換了杯溫水給她。
    許昭意低低地哦了聲。
    周遭的聲音嘈雜而熱鬧，有人在湖邊垂釣，有人在場內(nèi)跑馬溜馬，有人在場邊燒烤。閑適又愜意的氛圍里，有種懶洋洋的感覺。
    “少吃點(diǎn)辣?！绷壕复ǚ讼聼炯苌系娜獯?，將另一碟蘸料朝她推了推。
    “啰嗦?！痹S昭意在桌下輕輕地碰了碰他，輕輕地笑一聲，“你養(yǎng)女兒??？我爸都沒這么管我?！?br/>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不溫不涼道，“你要是喜歡，我不介意你在床上這么叫我?！?br/>     這一眼太過意味不明。
    許昭意咝地倒吸了口氣，莫名生出一點(diǎn)心驚肉跳的錯(cuò)覺。
    男人對背德的稱呼大約都有種偏好，禁忌感最能勾起興致和懸著心的快意。她怕他較了真，會折騰她，心里到底有些犯怵。
    許昭意朝后挪了挪，默不作聲地提筷，夾了塊烤好的五花肉，遞給他，“多吃肉，別說話了您?！?br/>     梁靖川勾了下唇，半垂著視線蘸了蘸醬料。
    他利落的碎發(fā)微潤，遮不住漆黑而沉冷的一雙眼，微凸的喉結(jié)優(yōu)越，側(cè)臉的輪廓精致，融合在暮春淺薄的陽光里。
    -
    在郊外消磨了一下午的時(shí)間。
    在湖心泛舟垂釣，在附近果林里摘水果，許昭意零零散散地嘗了不少東西，晚點(diǎn)就沒什么胃口，有些困倦，軟軟地伸了個(gè)懶腰。
    回程時(shí)，許昭意鉆入副駕駛座，正要系安全帶，突然意識到梁靖川正凝視著自己。
    “怎么了？”她意外地抬眸。
    梁靖川漆黑的眼眸攫住她，單手撈過她的腰身，抱在自己的腿面上。他低下來的嗓音磁性，十分勾耳，“泡溫泉嗎，寶寶？”
    他靠的太近，又是讓人浮想聯(lián)翩的情景，她耳垂都有點(diǎn)發(fā)麻。
    馬場附近就有家私人會所，配備著湯屋、別墅和客房，玫瑰泉和藥泉很出名。暖烘烘的石板屋沐浴在夕陽下，水汽氤氳間，大面積的宮廷燈籠暈開曖昧的色調(diào)。
    他的用意昭然若揭。
    “不行，不去，不可以?！痹S昭意往后貼了貼，避開他觸碰的同時(shí)，冷漠地回絕三連。
    梁靖川挑了下眉，冰涼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真不肯？”
    “你就算做夢也得有個(gè)限度啊哥，”許昭意眨了下眼，輕輕一笑，“這是另外的價(jià)錢?！?br/>     拒絕的后果就是，在猝不及防間，她被他按在了方向盤上。他在她不可言說的地方不輕不重地掐了下，而后慢慢捻轉(zhuǎn)。
    “說說看，”梁靖川半垂著視線，唇角勾出一點(diǎn)似有若無的笑，漫不經(jīng)心地問她，“你想要什么？”
    “你要是讓我綁一次，我就考慮考慮。”許昭意微微上挑的眼尾稠艷流丹，不多時(shí)就受不住，低低地嗚咽了聲，“你別這樣?！?br/>     她還在為手銬的事耿耿于懷。
    梁靖川輕輕一哂，懶懶散散地?fù)苓^她的小腦袋，“看來你上次沒被銬夠，還不死心？”
    “我不管，”許昭意越想越不服氣，扯了扯他的袖子，含糊不清地抱怨了句，“憑什么每次玩情-趣都是用在我身上？你就不能讓我試試？”
    車窗外樹影婆娑，風(fēng)一吹，將斑駁的光點(diǎn)抖落，細(xì)碎又奇特。
    梁靖川虛搭在她腰間的手驟然收緊，埋在她身前作亂，牙齒狠狠磕了下，“既然是情-趣，當(dāng)然是用在你身上，才稱得上有趣。”
    “起開，快滾?！痹S昭意眸底泛了一層水霧，喉間溢出聲甜膩腔調(diào)，沒好氣地推了推他。
    “不泡溫泉也行，”梁靖川不肯松開她，拇指在她腰窩處不輕不重地刮了下，眸底漆黑一片，“我們試試上次的紅酒和櫻桃？”
    告辭。
    此一去山高水長路迢迢，最好后會無期，永不相見。
    “梁靖川你無恥?！痹S昭意氣笑了，掙他不過，反而朝他送上去，幾乎壓不住難以啟齒的聲音，“你上次還說不舍得我的?！?br/>     “是舍不得你，”梁靖川埋在她的肩頸間，懶洋洋地蹭了蹭，幾乎誘-哄地重復(fù)了遍，“所以泡溫泉嗎，昭昭？”
    你媽的。
    合著他繞來繞去，還是為了這茬。梁靖川是什么型號的感情騙子？
    “我懷疑你這些年的成績都是假的，梁靖川，”許昭意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實(shí)在服氣，“你腦子里是不是只有黃色廢料？”
    “我滿腦子都是你?！绷壕复唤?jīng)心地彎了下唇角，懶聲道。
    他冰涼的手指就停留在她頸側(cè)，指節(jié)半曲，松松握住她，粗礪的拇指貼著她的脖頸動(dòng)脈而過。
    如果眼前是陌生人，許昭意都懷疑他想突然一把掐死自己。
    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聊帶殺意的曖昧總比直截了當(dāng)?shù)恼{(diào)-情更為欲氣。
    梁靖川自始至終平心靜氣，似乎沒打算直接離開，也不著急撩-撥她，看不出什么心思。
    許昭意直覺不太妙。
    萬一像圣誕節(jié)的初次那樣，就由著他在這兒盡興，來來回回三四次，她命都得去半條。
    她心跳地很快，大腦也轉(zhuǎn)得飛快，還沒想出什么脫身的對策，突然聽到一聲鳴笛。
    尖銳又刺耳的聲音驟然響起，讓人嚇了一跳。
    許昭意條件反射地往梁靖川懷里鉆，然后意識到姿-勢微妙，心虛地挪回副駕駛。她順著聲音來源瞧了眼，對方正在往這里看。
    停車場不遠(yuǎn)處的路邊，停著一輛拉風(fēng)的Aventador。
    車窗緩緩降落下來，男人的臉隱沒在陰影里，垂落一只夾煙的手，火星若隱若現(xiàn)。
    “熟人？”許昭意微詫。
    “不用理他，”梁靖川神情淡淡地，漫不經(jīng)心道，“我今下午放了他鴿子，應(yīng)該是來找茬的。”
    “那您可真不是東西。”許昭意嘆為觀止，“你都不下去解釋一句？”
    “主要是不想讓你見。都比較混，別搭理他們，”梁靖川朝她傾身，拉過安全帶想替她系好，嗓音溫溫淡淡的，“而且我跟你約會，為什么要有第三個(gè)人？”
    許昭意心底軟了軟，莫名得到點(diǎn)愉悅，按住了他的手，“既然是因?yàn)槲曳湃锁澴?，那我來吧?！?br/>     梁靖川直起后背來，抬眸看了眼她，似乎在無聲問詢。
    “替你甩開他啊?！痹S昭意翹了翹唇角，“勞您換了位置?！?br/>     梁靖川挑了下眉，一言不發(fā)也紋絲未動(dòng)，說不出什么意味。
    “快點(diǎn)?！痹S昭意不耐地推了推他，在他點(diǎn)頭后，撐了下椅背，往上一翻就換了過去。
    梁靖川拿她沒轍，由著她調(diào)換位置，才覺出不對勁來。
    “你會開車嗎？”他微瞇了下眼，“什么時(shí)候拿的駕照？”
    這話聽著有點(diǎn)耳熟。
    許昭意第一次上他的車，也是這么問。所以她睨了他一眼，輕輕懶懶地將原話奉還，“你可以選擇跳車?！?br/>     梁靖川無聲地彎了下唇角。
    系好安全帶的瞬間，輪胎摩擦地面，油門一踩到底。
    跑車像離弦的箭沖了出去。
    擦過那輛Aventador時(shí)，對方瞇了瞇眼，腳下一踩，近乎與她并架沖出了停車場。
    沒有賭約的比賽在此刻開啟。
    在燕京幾乎每時(shí)每刻都在堵車，很難體驗(yàn)到飆車的暢快淋漓。
    這里附近有山路，兩輛跑車在極致的車速下飛馳。推背感襲來的同時(shí)，她的心跳漸漸急促，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此刻上涌，理智和瘋狂在腦海中狠狠撕扯。
    兩輛跑車咬得很緊。
    過近的距離有幾次都互相擦過，反復(fù)的追逐反超后，兩輛車在山路上越往頂上走，彎道越來越多，路面越來越窄。
    許昭意玩這個(gè)不到一年，對方是個(gè)老手，一時(shí)甩不開他。
    “累嗎？”梁靖川慢條斯理地拆掉了袖扣，“玩夠了換我來?！?br/>     話說得委婉，無非是要替她。
    他背對著光線，大半張臉隱沒在陰影里，沉郁的五官輪廓看不分明，勾著一點(diǎn)說不分明的邪氣，輕慢、懶散，不太走心。
    許昭意抿了下唇，沒搭腔。
    梁靖川也沒抬聲催促她。
    在下一個(gè)彎道處，深藍(lán)色的Aventador旁只有半個(gè)車身的位置，咫尺之間，后面的路面也越來越窄，完全沒有超越的可能性。
    許昭意油門瞬間踩到底，輪胎瘋狂摩擦地面，激起來一陣火星，意料之外，車身突然側(cè)了過來。
    車子滑流而過的同時(shí)，挨著山路外側(cè)斜掛，托底擦出火星，貼著對方的車子超了出去。
    很驚險(xiǎn)。
    這里是山路，雖然有加固的圍欄，但還是危險(xiǎn)至極，空間越來越壓迫，稍有差池就容易撞上去，甚至車毀人亡。
    那朋友嘶了一聲，忍不住“我操”了下，車子靠邊停了下來。
    一路暢通。
    隔了幾秒鐘，他那朋友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略微詫異地瞇了下眼，還是兩個(gè)字，“女的？”
    雖然使了點(diǎn)小技巧，但勝負(fù)已定。后面沒再追上來，許昭意的車速也緩了下來，滑了出去。
    車子從另一側(cè)下山。
    郊外的公路寬闊，郁郁蔥蔥的樹林間蟬鳴鳥叫，一陣涼風(fēng)撲面，將初夏的微熱吹散了些許。車子在極速過去后，四平八穩(wěn)下來。
    梁靖川眸底暗色沉降下來，“還不錯(cuò)?！?br/>     他喜歡她現(xiàn)在的樣子。
    讓人心悸，讓人著迷。
    “班門弄斧，見笑?！痹S昭意唇角微翹，五官都生動(dòng)明麗起來。
    “很有天賦了，”梁靖川勾了下唇，抬手揉了揉她的長發(fā)，“我怎么不知道你會這些？”
    “我有個(gè)舍友，她喜歡玩賽車，閑著沒事學(xué)了點(diǎn)?！痹S昭意漫不經(jīng)心地解釋了句，“對了，你好像還認(rèn)識她男朋友，就以前咱倆去劍道館的時(shí)候?！?br/>     她思忖了幾秒，有些奇怪道，“不過他倆分手了吧？我看姒姒不太愿意提，也就沒多問?！?br/>     梁靖川倒是沒有搭白，也不知道是沒記起來，還是因?yàn)閯e的。
    “今晚還回家嗎？”他溫溫淡淡地問了句。
    “不回去也沒什么，反正我爸媽都不在?！痹S昭意沒多想，隨口應(yīng)了句，才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
    她輕笑了聲，纖麗的眸子微微一瞇，“怎么，現(xiàn)在就想同居??？你居心不良啊，男朋友?！?br/>     “你就待十天。這么短暫，也算同居？”梁靖川微微瞇了下眼，貼著她的腰線，撩-撥得緩慢又輕柔，漫不經(jīng)心道，“我只是提前行使下夫妻權(quán)利?！?br/>     許昭意睫毛微微一顫，氣息都有些不穩(wěn)。
    “別鬧，”她沒好氣地拍掉了他的手，瞪了眼他，“小心車毀人亡啊?！?br/>     梁靖川半垂著視線，無聲地勾了勾唇，也沒再繼續(xù)折騰她。
    “你還回學(xué)校嗎？”許昭意心血來潮，“我晚上還要去趟生科院，要不我陪你回去上自習(xí)吧？”
    “隨你?！绷壕复ú惶谝?。
    -
    這個(gè)時(shí)間段正趕上飯點(diǎn)，自習(xí)室里空蕩蕩的，風(fēng)卷著窗簾一角掀開，將暖烘烘的光線撒進(jìn)來，在地面上切割了一塊明亮。
    兩人安安靜靜地坐了會兒。
    許昭意沒什么事做，單手支著下巴，偏頭盯了他一會兒，伸出手指輕輕地戳了戳，“梁靖川?！?br/>     “嗯？”梁靖川淡淡地應(yīng)了聲，也沒抬眸。
    許昭意沒吸引到他的注意力，臉頰微微鼓了下，又戳了戳他，聲音軟了下來，“梁靖川?！?br/>     梁靖川面前的電腦一合，攥住了她的手，朝自己的方向扯了把。他攏著她的腰身按進(jìn)懷里，微微挑了下眉，“這么不老實(shí)？”
    “我就是無聊，想讓你理理我嘛。”
    “不是你提議要來上自習(xí)嗎？我寫作業(yè)怎么看你？”梁靖川好笑地看著她，眸色意味不明地深沉下來，“不過你要是后悔了，我們?nèi)ヅ轀厝?？?br/>     我日，他還想著溫泉吶。
    “……你的腦子里是進(jìn)了溫泉的水了嗎？”許昭意耳根一熱，沒好氣地推了推他，“這是你們學(xué)校，你能不能正經(jīng)點(diǎn)？”
    梁靖川彎了下唇角，朝后仰了仰身，整個(gè)人懶懶散散的，“那你想怎么樣？”
    許昭意就等他這句話呢，起身直接轟他走，“我替你寫策劃和作業(yè)，你替我買東西。我要吃海棠糕和梅花糕，還要一串扁的糖葫蘆，一小份驢打滾，再幫我買一杯墨西哥日落?！?br/>     “就知道是為了吃的?！绷壕复ㄐα寺?，撈起外套起身，嗓音里勾著點(diǎn)無可奈何，“你自己在這可以嗎？”
    許昭意朝他擺了擺手。
    她瀏覽了遍材料，略一思量，開了文檔替他寫策劃案。
    暮春時(shí)節(jié)的風(fēng)和煦又溫柔，將不知名的花香送進(jìn)來。自習(xí)室內(nèi)徹底的安靜下來，樓下有人經(jīng)過，隱約能聽到他們的交談聲。
    咯吱——
    有人推門進(jìn)來，許昭意眼尾挑了下，勾出點(diǎn)灼灼的清艷，“不會吧，你怎么回來得這么快？”
    對面站著的并不是梁靖川，是上午在籃球場遇到的那個(gè)女孩子。
    女孩似乎也沒想到會撞上許昭意，用最輕描淡寫的語氣，自然而然地問了句，“他不在嗎？”
    在某種特定的情況下，“他”這種指代詞，聽著比她今早不帶姓氏地喊名字，更私密。
    許昭意勾了下唇，笑意不達(dá)眼底，“他替我買東西去了，你要是有急事，可以直接給他打電話?！?br/>     她微微一頓，“或者，我可以替你轉(zhuǎn)達(dá)。”
    那個(gè)女孩子不避不讓地，“只是有點(diǎn)問題想要請教，我會自己問他的，就不麻煩你了?！?br/>     “沒關(guān)系，”許昭意晃了眼她的筆記上的名字，不溫不涼地，“秦甜同學(xué)是吧？我叫許昭意，你有問題直接找我也可以?！?br/>     她的語氣平靜，甚至稱得上溫和，但莫名勾著一點(diǎn)壓迫感。
    秦甜總覺得被故意針對，心里不太舒服，輕輕地笑了聲。
    “我知道你的，聽說過你們的事，你是他女朋友嘛，”她將手上的東西一推，款款坐在許昭意對面，“你別多想，我找他只是為了活動(dòng)的事。不過你是生科專業(yè)對吧？就算防著我，也不必如此吧？”
    許昭意也不著急反駁，在電腦上敲了一段數(shù)據(jù)，聽對方把陰陽怪氣的話說完，自始至終沒有抬眸。
    秦甜自以為戳到她痛處，不依不饒道，“如果你還是疑心的話，要不然你拿筆記一下吧？”
    許昭意終于抬眸，唇角的笑容很輕地浮了下。
    “同學(xué)，我會的雖然不多，但是指教你，綽綽有余。”
    秦甜扯了下唇角，臉色到底不太好看，“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痹S昭意輕抿了口咖啡，繼續(xù)輸入數(shù)據(jù)，“你別激動(dòng)，我雙修的課程，很不湊巧，其中一門和你同專業(yè)?！?br/>     她眼皮都懶得掀一下，“所以你要是有什么問題，用不著梁靖川，我就可以免費(fèi)教教你?！?br/>     秦甜沒料到會是這么個(gè)結(jié)果，手指細(xì)微地一動(dòng)，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很滑稽。
    得意的炫耀和故意的刁難，在這一刻都像是拙劣的表演。
    但隔了沒多久，秦甜忽然松散了下來，面上還算溫和，沒多少尖銳的情緒。她了然地看著許昭意，“看得出來，你不太喜歡我吧？”
    “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痹S昭意附和地點(diǎn)點(diǎn)頭。
    直白到冒犯，秦甜被鎮(zhèn)住，好半天才緩過來，想要將話刺回去。
    “其實(shí)我能理解，異地戀大多沒有安全感，很正常?！彼Я讼麓剑安贿^我問心無愧，又沒做什么，你不覺得自己反應(yīng)過度了嗎？不覺得對我很過分嗎？”
    “這里只有我們兩個(gè)人，說實(shí)話，你犯不著覺得委屈，表演給誰看呢？”許昭意眨了下眼，比對方還要純良無辜，“還是說，你期待在誰更白蓮花上battle一下嗎？”
    周遭的氣氛微恙，生出一種劍拔弩張的錯(cuò)覺，詭異而微妙。
    按照慣有思路，陰陽怪氣和婊里婊氣的戲碼即將上演，可在對方上臺前，隔在兩人之間的窗戶紙，就被許昭意無所謂地扯開了。
    許昭意撕完了窗戶紙，也沒繼續(xù)，像是失了興致似的，低眸看材料。
    作為偽裝白蓮花的一姐，文明祖安的翹楚，許昭意向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殺人不見血。如果說這世上本來沒有路，但遇到了許昭意，也就有了路——
    死路一條。
    但這一次，許昭意自始至終懶散輕慢，甚至不太上心。
    說到底，她根本就沒把秦甜當(dāng)成對手。反倒對方著急得快要跳腳的樣子，更像是被人搶了男朋友。
    秦甜到底坐不住，率先開口。
    “你不用把話說得這么那么難聽，你們倆異地戀，又沒有結(jié)婚，哪天突然分手了也不是沒可能?！弊笥疫@里沒別人，她的態(tài)度也算不上友善，“感情沒有先來后到，我為什么要跟你裝？”
    “感情是沒有先來后到，但你沒聽人說嗎？人得有禮義廉恥。”許昭意抬眸，眼尾微微上挑，“不過說實(shí)話，只要你別把下作的東西懟到我眼前來，你有沒有禮義廉恥，我其實(shí)不太在乎?！?br/>     她的笑容很淡，“說句你不愛聽的，就算我肯讓，不管東西還是人，你都接不住?！?br/>     秦甜的面色微白，有些難堪。
    “你對自己還挺自信。”她被氣得手指都在抖，攥緊的手掐了下掌心，才平復(fù)了情緒，“他知道你對別人是這副面孔嗎？”
    “我男朋友知不知道，就不勞你操心了，同學(xué)?！痹S昭意合上了電腦，輕輕懶懶地朝后靠了下，“不過我這人脾氣雖然不好，還是講究退一步海闊天空的?！?br/>     秦甜以為捏到了她的短處，快意地冷笑了聲，“怎么，你這么怕別人知道你惡毒？威脅完就后悔了，想要求我和解嗎？”
    “你誤會了，同學(xué)。”許昭意眨了下眼睛，像看傻子一樣憐憫地看著她，“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繼續(xù)沒完沒了，我退的那一步，將來可能踩到你臉上?！?br/>     她勾著點(diǎn)似有若無的笑意，輕慢到囂張，從容得讓人心悸。
    “在我還有耐心給你留面子的時(shí)候，麻煩你先長個(gè)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