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濃彩
還未反唇相譏,許昭意的頭頂壓下一道陰影。
薄薄日光里,梁靖川朝她的方向靠過來,饒有興味地勾了勾唇,“萬一你又輸了,暑假就陪我一天吧。”
“……”許昭意眸色復雜。
她不太習慣過近的距離,后背近乎貼著座椅。
這個“陪”字聽著太微妙,怎么回味都讓人忍不住多想。
“我是說陪玩?!贝蟮直辉S昭意的表情愉悅到,梁靖川低笑了聲,“胡思亂想什么呢,學霸?”
敢情他在這里等著呢,這都是什么惡趣味?
許昭意對他不正經(jīng)的程度刷新了認識,面無表情地伸手將他撥開、推遠。
“誰胡思亂想了?無聊?!?br/>
怵在前排的宋野專注地偷聽了半天,壓根沒有想象中的勁爆劇情,忍不住地插了句,“嘖,你們倆怎么能把時間浪費在比賽上?組織對你倆十分失望。”
別人相處是“親親抱抱舉高高”,或者“小拳拳錘你胸口”;許昭意跟梁靖川相處就畫風突變,動不動“給老子死”:他對這倆人的奇怪情-趣實在欣賞不來。
多好的戀愛機會?。?br/>
浪費。
“而且你倆也太囂張了,怎么學渣的風頭也要摻一腿?”趙觀良關(guān)掉了游戲界面,加入聲討陣營,“身為學霸就要有學霸的自覺,非得走別人的路,讓人無路可走嗎?”
不搞體育可能覺得長跑短跑都是跑,其實大多運動員只專注一個項目,因為不同項目在沖刺時間、體力分配、呼吸頻率各個方面都有區(qū)別,技巧更是不同。全方位碾壓哪有那么容易,一中bking名不虛傳。
許昭意根本沒把這話往心上放,畢竟他倆經(jīng)常間歇性抽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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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初霽,空氣清冽。家長會終于散場,各班在組織打掃衛(wèi)生,校園內(nèi)熙熙攘攘。
鐘婷從教室后門探了下頭,見到她時笑得意味深長,“你不是跟大佬溜了嗎?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你怎么知道?”許昭意詫異地抬眸。
“沒辦法,誰讓你近水樓臺,多少人羨慕嫉妒恨啊,今天帖子里實時播報,”鐘婷樂不可支,“要不是你倆看著關(guān)系不好,你肯定會被黑出本《綠茶女的上位史》。”
“說得好像現(xiàn)在的表白墻對我沒惡意一樣。”許昭意快無語了。
“容我多問一句,你真的對大佬沒一點邪念嗎?”鐘婷目光炯炯地盯著她,“就不想談個戀愛什么的?”
“不想?!痹S昭意否絕得飛快,挪開了視線,“你要是非讓我給他定個位,宿敵還差不多?!?br/>
“你自己品品,”鐘婷忍不住嘖了聲,“什么叫宿敵?字面意思就是睡了他這個敵人?!?br/>
“……你的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嗎?”
“算了,”鐘婷搖頭感嘆道,“勝負欲強的人,十個里面九個是呆頭鵝,你不上道啊?!?br/>
她懶得跟許昭意繼續(xù)探討,“你單反呢?借我用一下?!?br/>
“背包里吧,上次春游帶來就沒動過?!痹S昭意在背包里探了探,遞給她。
鐘婷晃了晃手里的單反,“沒什么我不能看的吧?沒有我可就拿走了?!?br/>
“當然沒——”許昭意不太在意,只是話說到一半,她的話鋒戛然逆轉(zhuǎn),“等一下!”
她猛然想起來上次春游的照片,都是風景照,但有好幾張把梁靖川攝進去了。
鬼事神差的,她當時沒舍得刪。
許昭意的反應(yīng)速度夠快,但也禁不住鐘婷的手快。
鐘婷像是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似的,驚呼了聲,“靠,你怎么拍了這么多你同桌的照片?虧我還信了你倆清清白白呢?!?br/>
她這一嗓子不低,引得周圍一圈人側(cè)目。
許昭意恨不能直接堵住她的嘴,本來沒什么特別想法,現(xiàn)在搞得自己有點心虛了。
只是剛想奪回,有人先她一步將單反從鐘婷手中抽走。
梁靖川不知何時站在了教室門口,劫走單反后斜靠著門框,好整以暇地翻看了幾張,意外地挑了下眉。
“看不出來啊,許同學。”
他幾乎把“我拿你當同桌,你卻想對我圖謀不軌”掛在臉上了。
“你還給我?!痹S昭意咝地倒吸了口氣。
“注意影響,現(xiàn)在還在學校呢,”梁靖川的眸色忽然淡下來,自下而上打量著她,“你看你現(xiàn)在的行為合適嗎許同學?”
他突然扭轉(zhuǎn)的老干部口吻嚴肅又冷淡,和現(xiàn)下無恥的行徑格格不入。
不過確實不妥,為了搶單反,她就差沒掛在他身上了。
“你這么欺負人就合適嗎梁同學?”許昭意反唇相譏。
“……你倆當我是空氣的態(tài)度,更不合適好吧?”鐘婷快無語了。
許昭意懶得跟他虛與委蛇,反手就去掠他的手中的東西。
結(jié)果剛扯住他的手腕,就被他長臂一撈,她趔趄著往他的懷里磕,凜冽的氣息覆蓋了她的周身。
梁靖川視線下撤,壓低了嗓音輕笑,“你不需要這么主動,我覺得我們可以慢慢來。”
“你沒覺得自己特不要臉嗎?”許昭意抬手捂住額頭,忍無可忍地瞪了他一眼。
她額頭磕在了他校服的拉鏈上,冷不丁地一下,疼得直抽氣,眼眶都紅了,低聲抱怨了句“疼”。
梁靖川身形微頓,低頭挪開她遮擋額頭的手,“撞到了?”
許昭意浪費了兩滴鱷魚的眼淚,借著他分神的功夫,伸手就奪。
可惜梁靖川的反應(yīng)總比她預想中快一步,他手上一攏,輕而易舉地捉住她手腕,緊緊箍住。
“這就沒意思了,你說句好聽的,我就還給你了?!绷壕复ㄉひ衾锕粗c笑意,舉高了相機繼續(xù)翻看照片。
“我刀呢?”許昭意眼皮跳了跳,后槽牙咬合,“我看你今天五行缺打,命里欠揍,到底還不還給我?”
士可殺不可辱,至于打不打得過另當別論。
她剛掙了下,梁靖川忽然松了手勁。他按著她的肩膀,低了低嗓音,“別鬧,我媽過來了?!?br/>
“我信你個鬼。”許昭意冷笑了聲,伸手將單反奪回,“你這么喜歡戲弄人,遲早被揍得親媽都不認識。”
許昭意沒當真,直到毫無存在感的鐘婷結(jié)束了看戲,很乖巧地站定。
許昭意后知后覺地扭過頭來。
她身后不遠處有個貴氣的女人,并非上次籃球場附近遇到的長輩。她看著很年輕,歲月對她格外有待,穿著素氣又干練,但舉手投足都是壓不住的氣場。
“媽?!绷壕复ǖ?。
許昭意沒轉(zhuǎn)過彎兒來,腦子一抽跟著輕喚了聲,“媽?”
周遭忽然沉寂下來,鐘婷僵硬地扭過頭,震驚又佩服比了個大拇指。
“你叫什么?”梁靖川借著挑眉的痕跡,好笑又意外地看了許昭意一眼。
空氣沉悶中透著一絲尷尬。
許昭意耳邊轟地一聲,像是有什么東西炸開了,臉頰后知后覺地燒起來,恨不得找個坑把腦袋埋進去。
要命。
這絕對可以載入她人生十大敗筆之一了。
“阿姨好?!彼颐Ω目凇?br/>
梁母淡笑著頷首,倒沒說什么。
簡單的打過招呼,許昭意暗暗地懟了下鐘婷的胳膊,片刻都不想在此地停留,拉著人折回了教室。
“那小姑娘是誰啊?”梁母問道。
“我同桌?!绷壕复届o,低沉的嗓音聽起來很平,沒多少情緒。
“只是同桌?。俊绷耗感π?。
梁靖川腳步微頓,也沒跟他母親繞圈子的意思,“她可能只對學習感興趣?!?br/>
梁母也沒在意,沉靜的視線落入他眸底,“我聽說你又跟你爸鬧僵了,老爺子對你期望高,你爸又一直是這個脾性,找個時間說句軟話,別做得這么難看。”
“難看?”梁靖川態(tài)度散漫又冷淡,“拜誰所賜?”
“你這氣性隨了誰?。俊绷耗笩o可奈何地搖搖頭。
“您脾氣好,怎么不去修復下你倆的關(guān)系?”梁靖川半垂著視線反問。
“這孩子,怎么跟你媽說話呢?”梁母嗔怪了句。
她唇角依舊泛著柔軟的弧度,意外的疏冷,也意外的沒什么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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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一走遠,鐘婷徹底繃不住了,笑出鵝叫,“姐,您可真到位,第一次見家長就一步到位。”
“你能不能閉嘴?”許昭意面無表情地挪開擋住臉頰的手,“你不喊那一聲,會有這么多亂七八糟的嗎?”
“說什么了?什么見家長?跟梁哥嗎?”宋野行走在吃瓜最前沿,興奮地冒了冒頭。
許昭意眉心一個勁兒地跳,威脅性地凝視著鐘婷。
“沒事沒事?!辩婃弥毙Φ讲須?,彎著腰擺手,僅存的求生欲讓她三緘其口。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沒得到第一手資料的宋野還不死心。
“看許妹臉色這么差,一定是結(jié)果不如人意,”前排男生一拍大腿,“為還沒開始就已經(jīng)夭折的愛情,默哀三分鐘。”
“有道理,川哥家里好像很有錢,按照你們女生鐘愛的八點檔狗血言情套路來說,阿姨可能告訴許妹——”勞動委員扒著擦干的玻璃,清清嗓子,“給你1000萬,離開我兒子?!?br/>
“……”
許昭意折服于這票人的想象力,無語地抬眸。
還沒在一起呢,不對,她壓根就沒打算跟梁靖川在一起,這票人已經(jīng)腦補出十萬字狗血劇情了。
戲精本精,腦殘本殘。
“又沒在一起,白得1000萬不香嗎?我的人生夢想就是分手了都能一夜暴富?!彼我懊嗣掳?。
“庸俗,”趙觀良嗤之以鼻,“小仙女不是你這種市儈的人,對不對?”
許昭意趴在桌面上,還有點郁悶,完全不想搭腔。
只是偏巧梁靖川從后門折回,幽深的視線落在她臉頰上,似笑非笑地問了句,“你會嗎?”
他似乎蠻認真,又似乎只是因無聊而隨口一提。
你有毒吧,許昭意很想說。
難得梁靖川沒逮著她的把柄落井下石,許昭意配合地點了下頭,順著玩笑話接了句,“當然不會,我初戀肯定是我唯一知己,此生摯愛啊。”
梁靖川微微挑了下眉。
許昭意扯了扯唇角,薄唇松松懶懶地掉落三個字:
“得加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