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山而川
群山在云霧繚繞間連綿不絕,山巒疊翠,山林間蟬蟲相合,鳥鳴聲悠長悅耳。從寺廟里出來,其他人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趕過來了。
寺廟外面有小女孩在放風箏,一手扯著線軸,一邊倒退著撞進了許昭意懷里。
“姐姐,我的風箏漂亮嗎?”小女孩扯扯許昭意的衣角。
許昭意彎下腰,笑吟吟地摸了摸她的腦袋,“漂亮?!?br/>
“你也漂亮,”小女孩眨眨眼,“漂亮姐姐還有個帥氣的男朋友?!?br/>
“他不是?!痹S昭意差點被嗆到,解釋得語無倫次,“他不是我同學,他是我男朋友?!?br/>
耳畔是他壓低嗓音的一聲笑。
小女孩歪了下腦袋,“是呀,我就是這么說的呀?!?br/>
“……”
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許昭意幾乎想咬舌自盡。
“行吧,你說是就是?!绷壕复ㄕ曋?意味深長。
許昭意瞪了他一眼,四下逡巡了圈,輕咳道,“你的爸爸媽媽呢?”
“他們在廟里呢,我常來的,可以自己玩?!毙∨⒀鲋?乖巧地說道。
說話間,山頂有風突然掠過。
風箏搖搖晃晃地往一旁倒,線倒是沒斷,不過風箏不偏不倚地落在后面的山壁上,被鉤住了。
“我的風箏!”小女孩驚呼了一聲,跟著風箏就跑。
“慢點?!痹S昭意追了過去。
梁靖川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面。
山頂突出來的一塊壁面,山壁間有顆古樹橫出來,拔地兩棟小樓的高度,風箏就掛在上面。
小女孩在地面跳了兩下,挫敗又委屈,“夠不著了?!?br/>
許昭意正要安慰她再買一只,梁靖川晃了眼距離,不太在意地拉開校服拉鏈。
“我去摘下來吧。”
“算了吧,挺不安全的?!痹S昭意扯住了他,“又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不值當攀巖?!?br/>
“我徒手攀巖的時候,選的都是幾百米,將近垂直的峭壁。這種——”梁靖川上下打量了眼面前的壁面,挺無所謂的,“頂多算爬墻?!?br/>
許昭意默然。
“想什么呢?”梁靖川朝著她的方向微微傾身,無意間拉近了距離。
“我就是覺得,我仿佛在養(yǎng)兒子,像個老母親一樣操碎了心?!痹S昭意微嘆了口氣。
“你占我便宜?!绷壕复ǖ啬曋?。
許昭意:……?
她重新審視了遍兩人的距離——近在咫尺,她動都不敢動一下——小腦袋上緩緩地打出個問號。
“哥,你再好好看看,現(xiàn)在到底是誰在占誰便宜?”
梁靖川沉聲笑了笑。
他將校服隨手撂給她,襯衫袖子挽到了手肘,從較緩的一處壁面扣著凸出來的石頭攀了上去。
顯而易見,他的身手確實不錯,甚至比她想象得還要好,攀上壁面的過程敏捷又迅速。
輕而易舉。
嘶嘶——
古樹的翠葉間藏著條蛇,和褐色的嶙峋枝干顏色相近,不細看分辨不出,大約是收到驚動,吐著信子逼近。
“樹上有蛇,你當心點?!痹S昭意心臟都提到嗓子眼兒了。
梁靖川偏頭看了眼,倒不慌忙,淡然摘了鉤住的風箏,試著緩慢往下。
剛一挪動,那條蛇驟然撲過來。
“小心!”許昭意瞳孔微擴。
梁靖川又快又準地捏住了七寸,劈手往深淵狠狠摔去。
他晃了眼下方壁面,三兩下從壁面上滑下來。
“有點常識,學霸。”他勾唇笑了笑,“這種花紋不明顯的圓頭蛇速度慢,一般沒毒,真被咬了也沒事?!?br/>
許昭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白當一回呂洞賓成了吧,您怎么沒給咬死呢?”
“這就惱了?”梁靖川懶散地將風箏遞給小女孩,“你罵我我都沒說什么。”
小女孩抱著風箏高高興興地跑開了。
“我出去買水喝?!痹S昭意掃了眼他抓過那玩意兒的手,退避三舍,“你快去洗手?!?br/>
“害怕?”梁靖川挑挑眉。
“是惡心?!痹S昭意嫌棄地擺擺手,“我對顏值低的生物實在養(yǎng)不出好感度?!?br/>
山頂小店外面就有自動販賣機,許昭意投幣買了兩瓶飲料,剛打算轉身離開,無意間掃到瓶身小字——
“花有什么好種的,來和我種草莓?!?br/>
“一天只想和你做四件事,一日三餐?!?br/>
許昭意的手微微一抖,差點沒拿穩(wěn)。
這都是什么鬼東西?
她復雜地盯了會兒飲料瓶,微嘆了口氣,將飲料撂進垃圾桶,進小店重新買了兩杯奶茶。
抱著熱騰騰的奶茶走出小店,許昭意左肩一沉,有人拍拍她的肩膀,叫住了她。
“同學?!?br/>
許昭意回眸晃了眼。
一個陌生的男同學站在她的面前,“不好意思啊,我能跟你加個微-信嗎?”
“有事嗎?”許昭意不動聲色地婉拒,“有事的話你直接說就可以了。”
“不是,我關注你很久了,”他不太好意思的撓撓頭,“有空的時候,我約你吃飯看個電影行嗎?”
“不用了,無功不受祿。”許昭意淡笑道。
“我沒別的意思?!逼珜Ψ竭€是不依不饒,“我想我們可以先接觸一下?!?br/>
“同學,你不如想想學習?!痹S昭意繞開他。
既然對別人沒有意思,那就該不留讓人遐想的余地。
結果剛走出一段距離,許昭意右肩又是一沉,她不耐煩地回眸晃了眼。
“同學,我也沒你微-信。”梁靖川就站在她身后,似笑非笑。
“……無聊?!痹S昭意快無語了,面無表情地奉上兩個字。
梁靖川解了屏,還僵持著這個動作,揚了揚下巴,“快點?!?br/>
“你自己來?!痹S昭意微嘆了口氣,調(diào)出二維-碼遞給他。
結果梁靖川眉梢微微一挑,嗓音里勾著點笑,手機在掌心調(diào)轉了個方向。
“說吧,轉多少錢才能加你?”
“嗯?”許昭意沒反應過來,莫名其妙地低頭晃了眼,“啊,我點錯了,不好意思。”
剛剛沒留神,她手誤點開了收-款。
大部隊基本到齊,趙觀良格外突出,背著一大堆雜物上來,皺皺眉扔在地上。
“百年難得一遇,居然是你背上來的,這么勤勞?”許昭意改完備注,抬頭看趙觀良,跟看稀有動物似的,“可以啊。”
“怎么說話呢,”趙觀良逮著機會給自己正了正名,“老子是活雷鋒,多年做好事不留姓名,行走在樂于助人的最前鋒?!?br/>
“狗屁,”宋野跟在他身后,得瑟地反駁道,“明明是你的無極玄功拳輸給了我的黯然銷魂掌,化骨綿掌又敗給了我的拈花指和無相劫指并用?!?br/>
“他倆打了一架?”許昭意略微詫異。
“少聽他倆胡說八道,成天整得花里胡哨的?!毙煅鬅o語地擺了擺手,“其實就玩了個剪刀石頭布?!?br/>
“……”
十年寒窗怎么沒把這倆戲精凍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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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風和暢,天色正好。
下山后幾個班在空地野餐,風紀委員強調(diào)了遍衛(wèi)生,在周圍查分,幾個班湊在一起玩游戲,真心話大冒險。
許昭意不愛湊熱鬧,低著頭玩了會兒手機,聽到附近有人爭吵。原本不太關注,無意間晃了眼,她掃到了鐘婷。
她微微蹙眉,起了身。
起爭執(zhí)的是鐘婷和何芊芊。
從開學典禮演講開始,不少人拿她跟許昭意對比。何芊芊被推搡著跳了段舞,出了不少風頭,好姐妹就拿她踩了許昭意一句。
鐘婷跟好脾氣完全不沾邊,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直接就上去質問了,“不就跳了段舞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從顏值身材到成績才藝,你那樣比得上意意?”
她打量了何芊芊一眼,冷笑道,“真當所有人都是聾子啊,背后槽人這么有底氣,怎么不敢當面說?”
“你怎么說話呢!”
何芊芊咬了下唇,低眸拉了下身側的姐妹,“好了,算了吧。”
“省省吧,你是個垃圾袋嗎,這么能裝?”鐘婷完全不吃這一套,“真無辜你剛剛就叫停了,惺惺作態(tài)給誰看啊。”
事兒其實不大,不過許昭意過來的時候,兩邊鬧得不可開交,甚至已經(jīng)打過賭了:
斗舞。
輸?shù)漠敱姷狼?,蛙跳爬山階。
鐘婷成績雖然讓人頭疼,但打小練舞蹈,也樂意在舞蹈上下功夫,水平不低。在這種領域打賭,她并不需要別人操心。
周遭的人漸漸湊過來,勝利天平也正在往鐘婷傾斜。
小女生之間的爭斗往往特無聊、特中二也特幼稚,許昭意其實懶得攪和,結果她剛過去,鐘婷突然輕呼了聲。
“怎么回事?”許昭意臉色微變。
“抽筋了?!辩婃猛纯嗟匕櫭迹е⊥茸诘厣?。
“呦,你行不行啊?”對面何芊芊的朋友松了口氣,叫囂道,“不就是罵了句許昭意嘛,礙著你什么事了,上趕著找茬?要不就認輸唄?!?br/>
“她不行,我行。”許昭意冷冷地睨了她一眼。
何芊芊對她還心有余悸,只是來不及提醒,朋友挑釁的話已經(jīng)脫口而出。
“你誰???”
許昭意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來有句話說得挺對,畜牲咬人的時候是不認主的?!?br/>
“你什么意思?”
“因為不巧啊,我就是許昭意?!痹S昭意似笑非笑。
事情鬧大了,何芊芊這才著急,“你可能誤會了,我沒別的意思的?!?br/>
“不是因為我打的賭嗎?那就用不著廢話。贏了我當你沒說話,輸了你就照做?!痹S昭意眼風都沒掠過她。
何芊芊噎了一下。
湊熱鬧和八卦是所有人的通性,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鐘婷已經(jīng)被扶到一邊。緊蹙的眉頭緩下來。
趁著沒人注意,鐘婷愜意的咬了一小口蘋果。
宋野偶然掃到她的神色,睜大了眼睛,“我靠,你不會是裝的吧?”
“小點聲?!辩婃玫闪怂谎?,手指抵在唇邊,做了個噤聲地動作,“讓意意聽到她就不跳了?!?br/>
“這樣不太好吧?”宋野神色復雜。
“我那是善意的謊言!”鐘婷反駁他,“什么垃圾都敢來我姐面前指手畫腳,我看她們小人得志的樣子就不痛快。”
“還是不太好吧?”宋野有些為難。
“反正我贏了也沒意義,當然應該讓我姐出盡風頭?!彼f得理直氣壯,惡狠狠地威脅到,“你敢胡說八道,殺你滅口。”
“……行吧?!彼我白隽藗€封口的動作。
班里幾個人把手里的卡牌都扔下了,探究的、質疑的、看好的,各種目光都落在了許昭意身上。
她回到自己位置,將外套撂在了餐布上。
“會跳嗎?”梁靖川懶懶散散地掀了掀眼皮。
“還行,參加過一點比賽?!痹S昭意平靜地點了點頭。
“小區(qū)廣場舞大賽?”梁靖川似笑非笑地挑挑眉。
許昭意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她抵了下牙齒,勉強忍住想罵人的心情,僵硬地轉過頭來,皮笑肉不笑,“SuperStreetDancer2019那一場,我是冠軍?!?br/>
“那就預祝順利,”梁靖川疏疏懶懶地側過臉來,笑得有些邪氣,“走之前我還得告訴你一句話。”
“嗯?”許昭意沒太在意。
“我喜歡你。”梁靖川定定地看著她,嗓音低啞沉緩。
周遭安靜了下來,幾個人不約而同地僵住了手中的動作,交換了個眼神,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許昭意身形微頓。
她晃了眼他餐布上的卡牌,心下了然,忍不住在心底翻了個白眼。
“真心話大冒險輸了?又是要找個異性表白?”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腳尖輕輕碰了碰,“你也不怕給人打死?”
百年不變的套路,找異性表白這條真是又老土又損。
“只有告訴你是大冒險。”梁靖川單手撐了下身后,似真似假地糾正她。
許昭意氣笑了,“所以說,這有什么區(qū)別?”
她沒聽懂,也沒時間逗留,轉身走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