茭白的早飯跟午飯一塊兒吃了,他對著香軟的米飯跟一桌菜肴，沒什么食欲。</br>　　“白少，昨晚的事,我們是瞞著枕哥的。”一旁的戚二說，“他在外地辦事,弟兄們怕他分神。”</br>　　枕哥問的時候，大家口風(fēng)一致,都說西城一切平安，他弟弟一切平安。</br>　　“道理我懂，他回來前,我都不會跟他說。”茭白理解道。</br>　　戚二放心地退下。</br>　　茭白喝了兩口湯,精致小勺被他丟進碗里,他快速站起來，大步迎上被人扶進來的少年。</br>　　沈而銨早就醒了,現(xiàn)在才來蘭墨府，是他終于將自己從腐爛的世界抽離出來一點點。</br>　　即便如此,他的內(nèi)心還是爛了個口子。</br>　　爛穿了，感覺不到疼，就是太丑陋，惡心。</br>　　惡心自己。</br>　　永遠都好不了了。</br>　　蟶山全是雪,還在下。雪下得又大又猛。</br>　　茭白抖了抖“肚子餓了吧，先吃點東西，吃完了我們再聊。”</br>　　沈而銨沒動。</br>　　茭白讓扶著沈而銨的人下去，他自己走過去頂上。</br>　　但他體格跟戚家打手沒法比，扶得不穩(wěn)。</br>　　沈而銨慢慢站直。</br>　　茭白見沈而銨的視線在他自己的肚子上,他會意道“沒什么事了已經(jīng)。”</br>　　“我，看看。”沈而銨低垂著眼眸,眼下發(fā)黑，氣色很差。</br>　　茭白瞥飯廳四周，都是監(jiān)控，都是戚以潦的眼睛。</br>　　戚以潦在公司的時候，不知道有沒有看監(jiān)控。</br>　　茭白撈起短袖下擺。他中午醒來冷敷了一段時間，哪那么快好。</br>　　面前的少年在哽咽，壓抑又悲痛。</br>　　茭白理了理衣服，把他拉到桌前坐下來，給他一碗小米粥，一雙筷子“吃吧。”</br>　　沈而銨在診所吐了很久，胃里是空的，火燒般疼，他怔怔地看著桌上僅有的一碗粥，發(fā)紅的眼中不是清冷神秘的古堡一角，只有關(guān)心地跟他對視的人。</br>　　茭白特地讓柳姨給熬的粥。沈而銨的自我厭棄肯定已經(jīng)達到了臨界點，再超一點就要自殺。</br>　　沈而銨和禮玨一樣，主角光環(huán)都不會讓他們死成，就折磨。</br>　　從開頭，過程，到結(jié)局，全是那兩個字。</br>　　茭白受傷的左手在褲兜里，都沒拿出來。沈而銨卻執(zhí)拗地看著。</br>　　“……”茭白把青青紫紫的手放桌上，讓他看個夠。</br>　　沈而銨僵了半天，他把憔悴的面部埋進掌中，腦袋重重磕在卓沿上面，背脊怎么挺不起來。</br>　　少年整個人像是生了一場重病，還在病中。自尊，本就不多的朝氣，生命力……所有都被病魔帶走。</br>　　茭白本想離開，讓沈而銨單獨呆一會。他還沒起身，沈而銨就開了口，聲音是從掌縫里流出來的，模糊而沉重。</br>　　“對不起。”</br>　　沒等茭白回應(yīng)，沈而銨就自嘲地笑了一聲“這話，我今年年初，就對你講過。”</br>　　茭白轉(zhuǎn)著手機上的鑰匙扣。</br>　　“我以為，那是，你最后一次，因為我，受傷。”沈而銨的肺腑猶如被什么東西扎了幾個洞，呼吸困難，“自從你轉(zhuǎn)到三中，認(rèn)識我，就總是，受傷。”</br>　　他的頭還抵在桌前，腳邊的地上有一滴兩滴液體“以前是我，間接給你，傷害，”</br>　　“現(xiàn)在是，直接傷你。”沈而銨的嗓音又澀又啞。</br>　　茭白坐過去，拍他顫動的肩膀“朋友，你的負(fù)罪感別這么重，你也是受害者。”</br>　　沈而銨哽得更厲害了。</br>　　茭白很清楚，他的安慰沒什么用。</br>　　沈而銨的偏執(zhí)屬性一定是爆滿的，不論那種感情，都偏執(zhí)。錯與對，基本都是他個人的定義，他自己說了算。</br>　　一碗粥從溫?zé)岬經(jīng)鐾浮Ｉ蚨@才放下蓋住面部的雙手，他看著桌面，眼周全紅，萎靡不振。</br>　　茭白單手坨腮“能聊了不？”</br>　　沈而銨輕點頭。</br>　　“我從禮玨那知道了事情的經(jīng)過。”茭白說，“送你來西城的朋友，你聯(lián)系過了嗎？對方找不到你，肯定很著急。”</br>　　“聯(lián)系，過了。”沈而銨啞啞地回答，“他是，我的人。”</br>　　末了，沈而銨說出一個人名，譚軍。</br>　　茭白的腦中炸開一朵劇情小花，譚軍啊，草，他是沈而銨那支黑科技團隊的領(lǐng)軍人物。</br>　　也是沈而銨母親，就是那采茶女的暗戀者，來助他踢掉沈寄上位，搞垮岑家。</br>　　那么靠譜的一個人，都敗在禮玨的主角光環(huán)之下。</br>　　確切來說，是兩位主人公的主線引開了他。</br>　　漫畫里，譚軍是沈而銨的軍師，也是將軍，文武雙全的一個牛批人物，他是被沈而銨派去找禮玨，中了岑景末早早為他設(shè)下的陷阱，死得很慘。死前還遭受了一群人的……</br>　　茭白揮掉浮現(xiàn)在腦中的那幾格漫畫“趙瀲給你的小毛線掛件，你處理了嗎？”</br>　　沈而銨沒出聲。</br>　　過了會，他才從口袋里拿出那個小掛件。</br>　　茭白提議道“你要是還想留著，就把上面的藥粉洗掉，用消毒液什么的泡一泡。”雖然禮玨說是套餐，藥粉單個起不了作用，但是藥三分毒，留上面不太好。</br>　　沈而銨摩挲掛件。</br>　　茭白的視野里是他纏著紗布的兩只手，大夏天的，容易感染，罪還沒受完。</br>　　沈而銨比以前更安靜了。</br>　　不對，不止是安靜，還有……湖面下的漩渦。</br>　　茭白瞇眼看了會，徒然站起來，剛才有那么一瞬間，他仿佛看見了從漫畫里走出來的渣攻。</br>　　最大的節(jié)點已經(jīng)不在了，沈而銨以后的軌跡就算還會跟禮玨交接，卻也不會比昨晚更緊。</br>　　而且他有了防備，禮玨想近身就難了。</br>　　茭白坐回去，看著沉浸在自我世界的沈而銨“你……”</br>　　話聲停住。</br>　　那小毛線掛件被沈而銨扔進了垃圾簍，他開始喝粥。</br>　　茭白的眉心蹙了一下。渣攻跟賤受一樣，都只是產(chǎn)狗血的工具，他喝狗血喝得爽，卻不代表喜歡在生活中遇上他們。</br>　　茭白看沈而銨的頭像。蟶山還在下雪，山頭一片冷白。</br>　　這讓茭白稍微松口氣，下的還是雪就好。哪天如果是血雨，或者黑冰雹，大刀子，那他媽就嚇人了。</br>　　茭白掃掃列表上的六個好友。禮玨跟章枕，沈而銨都卡在50的關(guān)卡，只等機緣。</br>　　剩下的就是，郁嶺，岑景末，戚以潦。</br>　　前面兩位是捆綁的，對付郁嶺就行。后一個就……</br>　　有鬼。</br>　　絕對有，戚以潦對他的興趣度，和活躍度嚴(yán)重不匹配。</br>　　茭白想起來就生氣，想挖個坑把小鑰匙埋起來，讓戚以潦在籠子里撞得頭破血流。</br>　　“你住在這，胖了。”沈而銨放下空碗，低聲說。</br>　　茭白“……”</br>　　這就不用說了吧，你哥我不是不知道。</br>　　“這里，你喜歡。”沈而銨對他笑，很淺很模糊。</br>　　“住習(xí)慣了。”茭白聳肩。</br>　　沈而銨桌子底下的腿很疼，雙手也疼，他坐不住，背上都是冷汗，眼前也有些發(fā)黑“別再，回，南城了，那里，對你，不好。”</br>　　茭白看出沈而銨在忍，他趕緊把人從椅子上撈起來“我?guī)闳ヌ芍伞！?lt;/br>　　沈而銨的唇發(fā)白“茭白，我昨晚差一點，”</br>　　“我知道你的感受，我有過類似的經(jīng)歷。”茭白扶著他。</br>　　沈而銨的瞳孔縮了縮。</br>　　“放松，我還沒說完呢。”茭白帶上沈而銨，一步步往距離飯廳最近的一間客房走，“我也挺過來了，不過我是泡了很長時間的冷水，藥量也沒你那么大。”</br>　　茭白表揚道“你很了不起。”這是真話，沈而銨內(nèi)心的光如果被欲|望一爪拍碎，那他趕過去的時候，就是進行時。</br>　　“可我還是……”沈而銨的手握成拳頭，血從紗布里滲出來，他病白的面部一閃而過扭曲的</br>　　“這說明你是一個正常人，擁有健康的功能。“茭白剛說完，眼前就出現(xiàn)老變態(tài)的籠中雀，他的眼角一抽。</br>　　“忘了吧。”茭白說，“你越當(dāng)回事，就越是個事。”“好比你走路踩到了屎，你把鞋洗了或者扔了，還覺得腳上有屎，生活里都是屎味，這就沒必要了。”茭白話糙理不糙。</br>　　沈而銨靜默了會，問“那個人，你的鄰居，我能報復(fù)嗎？”</br>　　茭白被問住了。</br>　　“再等等吧。”茭白說。等我讓他進組。</br>　　其實最好別報復(fù)。</br>　　我怕你又被屎糊上。</br>　　對付屎，最好的半法，就是離它遠遠的。</br>　　但茭白不能在這時候說。沈而銨需要的不是這個。</br>　　“我不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就想，讓褚家，保護不了，他。”沈而銨沒問茭白，為什么要他等等，只說，“他對我，下藥，我最終沒有，碰他，這件事可以，算了。但他不該在我母親的……”</br>　　沈而銨頓了頓，睫毛輕動“這是我不能原諒的事。”</br>　　后半句沈而銨沒有結(jié)巴。</br>　　他用盡全力拽住不說話的茭白，滲著血絲的眼眸望過來。</br>　　那是一個就要做壞事的孩子的不安，他很怕他的朋友覺得他壞，不要他了。</br>　　所以他想看看朋友的眼睛，看看那里面還有沒有他。</br>　　茭白“嗯”了聲“我明白。”</br>　　沈而銨笑了。</br>　　朋友是理解他的，真好。</br>　　沈而銨在蘭墨府住了兩天，期間戚以潦和他見過面，詢問過他的情況，還說有什么需求就告訴茭白，不需要拘謹(jǐn)。</br>　　戚以潦的長輩姿態(tài)是無可挑剔的，沒得說。</br>　　沈而銨第三天就跟茭白告別，他說有事要做。</br>　　茭白擔(dān)心他要搞褚家。</br>　　這很冒險。楮東汕和沈寄還是老友，沈寄和沈家都不是沈而銨的靠山。</br>　　沈而銨似乎知道茭白所想，他解釋不是報復(fù)禮玨，是給他母親遷墳。那里臟了。</br>　　茭白對著沈而銨叮囑了一番，讓他務(wù)必注意四肢的傷，遷墳的事交給身邊人，自己別逞強，有事電話聯(lián)系。</br>　　將沈而銨送走后，茭白就去了地下二樓。</br>　　戚以潦書房的那張桌子換了新的，他的意思是，以后“克制”二字兩人一起刻。</br>　　書房置辦了一面放滿醫(yī)學(xué)書籍的書架，從書到木架都是全新的。</br>　　而且，書房對面還搞了個很大的實驗室，設(shè)備器材齊全，小白鼠養(yǎng)了一大窩，人體骨架骷髏頭等擺了一排。那是茭白上了大學(xué)做實驗用的。</br>　　以上的所有，就是畢業(yè)禮物。</br>　　茭白推開書房的門進去，戚以潦在里面閉目養(yǎng)神。</br>　　老變態(tài)又不知道遇到了什么糟心事，需要來這里調(diào)整情緒。</br>　　茭白沒往戚以潦那去，他從書架上找了本自己勉強能看懂的醫(yī)學(xué)書籍，反著坐在椅子上看了起來。</br>　　戚以潦也沒起身。</br>　　書房里彌漫著一種難言的和諧。</br>　　兩人都有各自的領(lǐng)域，互不干擾，卻又呼吸著同一片空氣。</br>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響起敲門聲，柳姨送了水果過來。</br>　　茭白去開門“進來啊。”</br>　　柳姨站在門口沒有動腳步，她將果盤遞給茭白，等他接住就往后退了好幾步，溫婉的臉上表情有點不好看。</br>　　茭白想到一種可能，這二樓的書房，柳姨都不能進去？那豈不是說，蘭墨府除了戚以潦，就是他能出入？</br>　　這么大的特權(quán)……</br>　　他快速瞥戚以潦的活躍度，還他媽是20左右？！！！</br>　　茭白端著一盤桃子回書房，把門摔得哐鐺響。</br>　　戚以潦在用戒尺挑經(jīng)書，看完一頁就挑到下一頁“誰惹到你了？”</br>　　茭白翻了個白眼“沒有。”你的活躍度是死的嗎？能不能漲一漲？能不能？</br>　　戚以潦忽然說“年輕人要有耐心。”</br>　　茭白的后腦勺驀地一麻，汗下來了，這他媽的，他剛吐槽完，戚以潦就來了這么一句，接得還真是……</br>　　“小助手，這漫畫世界，只有我一個玩家？”茭白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問了個問題，問完他都愣住了。沒搞明白自己為什么往這上面懷疑。</br>　　玩家茭白對規(guī)則產(chǎn)生質(zhì)疑，第一次警告！</br>　　茭白“……”</br>　　算了，搞這玻璃心助手，還不如搞戚以潦。他走到書桌邊，隨意地問“你剛才說耐心什么的，幾個意思？”</br>　　“我是說，書看不懂就慢慢看，一句一句看。”戚以潦的目光從經(jīng)書上移開，睨了他一眼，“怎么？你以為？”</br>　　茭白呵呵，我什么都沒以為。</br>　　桃子是蘭墨府自產(chǎn)的，個頭大，水淋淋。</br>　　茭白一口咬下去，甜甜的汁水從唇齒間溢出來，打濕了他線條模糊的唇瓣。</br>　　年輕人懶洋洋地伸舌舔了舔唇，繼續(xù)啃大爛桃。</br>　　大概是吃得開心，放在拖鞋上的圓潤腳趾都微微蜷縮了起來。</br>　　戚以潦低眸看經(jīng)書，戒尺漫不經(jīng)心地在頁面上劃動，像是在劃什么別的東西。</br>　　身旁多了一股桃肉鮮嫩的香味，年輕人從那邊靠了過來，湊頭看桌上攤開的經(jīng)書。</br>　　“三哥，你多久沒翻頁了。”茭白邊吃桃子邊說，“很難懂嗎，這一頁，我看看。”</br>　　全是外星文。</br>　　茭白也是搞不明白，怎么有些經(jīng)書跟畫畫似的，都不是人能看懂的東西。</br>　　“桃子好吃？”戚以潦將戒尺丟到經(jīng)書上面。</br>　　“好吃啊。”茭白給他一個。</br>　　戚以潦搖頭“等開春，你去后院種幾棵桃樹。”</br>　　“不是已經(jīng)很多了嗎？”茭白說。</br>　　“自己種的樹，看著它慢慢發(fā)芽，抽枝，長大，開花結(jié)果，不覺得有成就感？”戚以潦笑。</br>　　茭白沒被說動，他不是個容易被生活感染的人。</br>　　有一滴桃汁從年輕人的唇邊掉下來，戚以潦放在腿上的手一伸，指尖微濕。</br>　　他嗅了嗅。</br>　　甜味新鮮，不糜|爛。</br>　　“怎么吃個桃子，弄一手水。”戚以潦抽了兩張紙巾給他，“明天我要去外地出差，你跟著？”</br>　　茭白擦指縫的動作一頓“我跟著干嘛？”</br>　　“阿枕也在那邊，到時候讓他帶去四處轉(zhuǎn)轉(zhuǎn)。”戚以潦捻了捻指腹，“學(xué)校那邊暫時也沒什么事。”</br>　　“高考完了，總不能天天悶在屋里，你的皮炎堅持泡藥浴，盡量避開日頭裂的時候就行。”戚以潦把他淌到小臂上的汁水擦掉。</br>　　茭白想了想，沒準(zhǔn)這趟出差能遇到章枕過50的契機“好吧。”</br>　　西城的一處別墅里，楮東汕把第二瓶酒喝空，他凝望著床上的小人，下定某個決心一樣，撥了一個號碼“老沈，你什么時候回國？”</br>　　沈寄那頭是白天，忙著帶老太太出院“明天。”</br>　　楮東汕摩挲著空酒杯，問道“飛機降哪？”</br>　　“西城。”沈寄說。</br>　　楮東汕笑起來“那好啊。”</br>　　沈寄讓陳一銘推老太太，他落后一步“你怎么了？”</br>　　“沒什么。”楮東汕英俊的眉眼上揚，“聚的時候叫上老戚，這半年我們?nèi)紱]喝一杯了，你們兩個太忙。”</br>　　“我這邊老太太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沈寄去西城，是要接小狗回南城，他跟阿潦碰面是一定二的。到時候希望一切都能愉快，別出什么亂七八糟的意外。</br>　　楮東汕跟老友聊了幾句就匆匆掛掉，他快步去床前，激動地看著蘇醒的小孩。</br>　　禮玨的聲音很啞“二少……”</br>　　“還能認(rèn)出我就好。”楮東汕探他的額頭，沒那么燙了，“你這回可是把我嚇壞了。”</br>　　禮玨病怏怏的小臉上寫滿了內(nèi)疚。</br>　　楮東汕給他倒了杯水，一點點喂他喝“這幾天你一會醒，一會昏迷，一直說夢話，夢里還哭，這罪算是你自己要來的。”</br>　　禮玨無聲流淚。</br>　　“你知道沈而銨是什么人嗎？”楮東汕用紙巾擦掉他嘴邊的水跡。</br>　　禮玨茫然地看著他。</br>　　“他是沈家的少爺。”楮東汕說。</br>　　禮玨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br>　　“你真是胡來。”楮東汕的語氣嚴(yán)厲，眼里卻只有心疼跟后怕，“如果他有繼承權(quán)，你那晚的做法，等于得罪了整個沈家。”</br>　　他撫了撫小孩纖瘦而虛弱的背脊“就那么喜歡那小子？”</br>　　禮玨發(fā)著呆，他還沒消化沈而銨的家世。</br>　　楮東汕給小孩順氣“不要做傷害自己的事了，我會，”他低咳了聲，改口道，“你的奶奶會擔(dān)心。”</br>　　禮玨聽他提起奶奶，就開始哭，哭得喘不過來氣“是我的錯，我對不起奶奶，我最近去醫(yī)院都沒有好好陪她，總是晃神，她怪我了，肯定怪我了……”</br>　　“怎么會，那是你的奶奶，只會擔(dān)心你。”楮東汕好一頓輕哄安撫，你在那小旅館受的苦，我會替你討回來。</br>　　楮東汕讓小孩好好躺著，輕手輕腳地出去，他打電話叫醫(yī)生過來。</br>　　剛通完電話準(zhǔn)備回房間，手機就響了。家里打的。</br>　　楮東汕放在門把手上的手放下來，去客廳接“爸，什么事啊，這么晚了，你還沒睡？”</br>　　“睡個屁睡，你老子要被你氣死了，給我滾回來！”老爺子在那頭罵，拐杖敲得砰砰響，“帶上你在路邊撿的垃圾！”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