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經(jīng)理是個會做事的。他通過自己的渠道獲得了各大家族的關系網(wǎng),并且整理過了。目的是想那些人過來用餐時，他能招待周到，不出岔子。要是能攀上高枝,那是祖上積德。</br>　　今天剛開業(yè)，竟然能看見沈氏的董事長夫人過來就餐,經(jīng)理既激動又謹慎，生怕那尊貴的客人有哪不滿意,他比沒現(xiàn)身的老板更像老板，操心得不行。</br>　　經(jīng)理出來送貴賓卡，他追過去,喊了“沈太太”,卻又狐疑地往后看,視線落在戚家的章先生旁邊人身上。</br>　　怎么那位更像……南城沈氏的董事長夫人？</br>　　經(jīng)理的舉動沒有顧得上收斂，很明顯。走廊上的氣氛有點怪。</br>　　幾個年輕男女里的**頭女拽拽毛衣男,咯咯笑“知意，那個男生跟你有點像。”</br>　　知意剛接完電話,臉上還洋溢著繾綣的柔情，他一副頭一回見的新鮮樣子“我也嚇一跳。”</br>　　經(jīng)理后知后覺自己犯了職場上的低級錯誤，連忙賠笑“還是差得遠，贗品就只是贗品,跟正品沒法比，不及沈太太您萬分之一。”</br>　　這番人前說人話的恭維滴水不漏。</br>　　等到了包間，對著章先生跟他那小同伴的時候，又是一套說詞。</br>　　然而經(jīng)理不知道的是，他面前的才是贗品。</br>　　知意聽完,往下化的眼角都像是抖下了一點粉，他看向那個正要往包間走的人影。</br>　　茭白感應到了,理都沒理，等老子回頭跟你對戲？做夢呢吧。</br>　　知意和幾個同學分別，他回了自己的高檔公寓，脫掉運動鞋跟白色棉襪，赤著腳撥打通話記錄的第一個號碼“先生，我做錯事了。”</br>　　“說。”沈寄剛和醫(yī)生交流完老太太的病情，極其不耐，能接電話，純粹是備注的“小狗”。</br>　　“我在西城這邊一家新開的餐廳吃飯，經(jīng)理誤以為我是沈太太。”知意去洗手間，對著鏡子卸妝，“我是不是給您添麻煩了？”</br>　　沈寄坐進車里“你去西城做什么？”</br>　　知意發(fā)出帶著點埋怨的嘟囔“我是交大的啊，今年大三。先生，您對我都不上心。”</br>　　沈寄冷漠地開口“你是什么東西？”</br>　　知意手里的卸妝棉上都是臟亂的化妝品，他不再下垂的眼尾堆起來，討好地笑道“我是先生的小狗。”</br>　　沈寄嗤笑“做我的小狗，一分錢都不會有。而你，房子車子都有。”</br>　　知意立馬改口“那我就是先生的一個玩意。”</br>　　“既然知道自己是一個玩意，就別動不動就提什么心，”沈寄高高在上，無情又輕蔑，“做好分內(nèi)的事，少不了你的。”</br>　　“是，”知意拿了干凈的卸妝棉，把唇上的妝也擦掉，“先生，我好像碰到了……沈太太。”</br>　　沈寄的敲點腿部的手指停住，除了這個動作，他并無其他異常。</br>　　哪來的沈太太。</br>　　不過是怕沈氏股票受到影響，到目前都還沒有對外公開已離婚的消息。</br>　　去年他帶贗品游湖，讓跟沈氏有合作的媒體宣揚，那小狗卻沒爬回來找他，之后出了各種事，他也沒精力去處理后續(xù)。</br>　　現(xiàn)在沈寄覺得，可以讓贗品暫時先頂著。</br>　　接回了正品，再復婚就行。</br>　　“也就在那家餐廳，”知意說，“他和一個男人去那吃飯。”</br>　　沈寄看異國街景“男人？”</br>　　“對，高高的，身材像雜志上走下來的模特，有一雙桃花眼，長得很美，看起來不太好惹……”知意形容的比較詳細，“很關心沈太太，走路都……”他頓了頓，欲言又止，“都攬在懷里。”</br>　　手機那頭沒聲音。</br>　　知意忐忑地語無倫次道“先生，您千萬別誤會沈太太，那應該是他朋友。沈太太過得很好，一看就是有人照顧，沒有什么不順，先生您……”</br>　　“嘟――”</br>　　掛了。</br>　　知意把臺子上的卸妝棉都丟掉，他洗把臉，鏡子里的人已經(jīng)沒有一絲無辜可愛樣。</br>　　但他偏頭往下看的時候，還是會給人一種那樣的感覺。</br>　　像茭白。</br>　　另一頭，沈寄揣著一肚子火去酒吧，他想找個人發(fā)泄，眼前卻全是小狗的影子。</br>　　沈寄面色黑沉地回住處，將陳一銘叫過來，劈頭蓋臉地一通罵。</br>　　陳一銘慘。</br>　　沈寄罵完了，叉著腰走到酒柜前，剛拿出一瓶上等的葡萄酒，又因為還殘留的一股火氣把酒砸了。</br>　　香醇的酒液跟玻璃碎爛了一地。</br>　　沈寄一腳踢開碎玻璃，眼底浮出暴躁。去年小年夜，他走不開身，就托阿潦幫他把小狗帶回來。阿潦竟然直接帶到西城了。</br>　　就算是一時找不到滿意的人用，想用一用他的小狗，那總要跟他這個主子打聲招呼吧？</br>　　老友之間不好搞得難看，也遠遠到不了那地步，他等對方主動提。</br>　　結(jié)果倒好，過完年，快入夏了，阿潦一直都沒提。</br>　　這是用順手了，還沒用完？想等他開口要人的時候，才把人送回南城？</br>　　沈寄又拿一瓶酒，倒了點喝下去，他很清楚，阿潦做不了別的，讓人誦讀沒多大事，就當是提高閱讀量了。但小章那孩子是怎么回事，怎么跟他小狗關系那么要好了，還攬著走。</br>　　沈寄轉(zhuǎn)了轉(zhuǎn)酒杯，突兀道“那小玩意，查過了？”</br>　　站在狼藉里的陳一銘會意地應聲。去年在“締夜”發(fā)現(xiàn)知意的時候，他就拿到了近期的體檢報告跟個人資料，也派人查了一遍，沒發(fā)現(xiàn)異常。</br>　　知意去年出現(xiàn)的時機很微妙，卻又查不出東西，他那塊肉吃起來硌嗓子。</br>　　但董事長卻吃了，還把人從“締夜”帶走，安置在沁心園。更是在送老夫人出國治療的時候，捎在了身邊。</br>　　要不是老夫人醒了，看到他那張臉氣昏過去，他這會還在這里伺候董事長。</br>　　上次陳一銘來這，就是穿著董事長襯衣的知意給他開的門，舉手投足不夸張也不拘謹，大方得體，儼然一副女主人樣。</br>　　那知意連董事長一貫喜歡的反骨都沒長，很文氣。</br>　　純粹是有點像茭白而已。</br>　　“再去查他的社交圈，五年十年內(nèi)沒問題，就查二十年的，從出生開始查起。”酒柜前響起一聲難以揣測的話語。</br>　　陳一銘是那種別人家的助理，他的執(zhí)行能力一流，很快就查出了東西。</br>　　岑家。</br>　　知意的父親是岑家上一支護衛(wèi)隊成員。岑老爺子在世時的事了。</br>　　只是這點老一輩的關系，就足夠把他往岑家那聯(lián)系。</br>　　這信息還不如陳一銘調(diào)查知意今天的行跡，查到對方在西城一家新開的餐廳就餐，碰見茭白和章枕，還被經(jīng)理誤認成沈太太來得震驚。</br>　　贗品跟正品撞上了，贗品沒準會在這里頭做做文章，跑到金主耳邊搞點事。</br>　　怪不得董事長突然要查知意，他一定是從對方的一些話里嗅出了什么。</br>　　陳一銘把查到的結(jié)果匯報過去，沒領到新的指示他走在街頭，對一個向他發(fā)出美妙一夜邀請的女郎擺擺手，徑自去大雕塑旁的木椅上坐下來，面向一群白鴿。</br>　　岑家現(xiàn)在是岑景末當家，可岑家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崩裂，他過完年依舊坐不穩(wěn)，有其他分支在內(nèi)斗，你死我活。這也跟岑家的發(fā)家背景有關，軍||火|生意，利益鏈太粗，槍林彈雨。</br>　　所以知意不一定是岑景末的人，或許是岑家的其他勢力，派他以茭白替身的身份接近董事長，目的是做導|火|索，到了恰當?shù)臅r機就點爆他這步棋，企圖讓沈氏對付岑家，把水攪得更渾。</br>　　知意的存在很巧妙。他說不定還能利用茭白長期住在蘭墨府一事，挑破董事長跟戚董的關系。</br>　　如果沈氏對付岑家的時候，又和戚家對立，那沈氏的處境……天下大亂。</br>　　還有一種可能，</br>　　知意真正的主子不是岑家的某個勢力，而是另有其人。</br>　　岑家只不過是他給真主子找的掩護。搞不好透過他查到岑家，也是他們計劃中的一環(huán)。</br>　　幾方勢力斗起來，時候差不多了，他主子就能出來，坐收漁翁之利。</br>　　具體是怎么回事，暗中監(jiān)視知意一段時間，就能知道個大概。</br>　　陳一銘等了半天，等得白鴿都拉了幾泡，還是沒等到董事長的交代。他從來沒有這么強烈地希望，能有個人讓董事長改掉過于自信的毛病，花時間收拾小人物的小把戲，把唯我獨尊的心態(tài)放下來一點點。</br>　　茭白是有可能做到的，他有可能讓董事長轉(zhuǎn)性子。</br>　　但他先被董事長囚在尚名苑受罪，后被老夫人操|(zhì)控|婚姻，最后將他送到發(fā)瘋的齊子摯手上，不知道受過多少折磨才活下來，肯定恨死沈家了，哪還管董事長死活。</br>　　陳一銘坐得腿麻，他欲要起來，手機響了。</br>　　電話一接通，他主子就來一句“寄一份巧克力去蘭墨府。”</br>　　陳一銘“……”</br>　　裝睡的人是叫不醒的。</br>　　得抽。</br>　　還是要茭白親手抽才行。</br>　　陳一銘現(xiàn)在希望茭白快點動手，盡早把董事長抽醒，好讓董事長回頭是岸。</br>　　就怕晚了，董事長錯過了上岸的機會，還上不了茭白那艘船，只能在冷水中慢慢凍死。</br>　　陳一銘嘆氣，他三十出頭，也不年輕了，神經(jīng)衰弱，心率也不齊。</br>　　這么下去，不是辭不辭職的事，是能不能來得及給自己買墓地的事。</br>　　陳一銘斟酌了片刻，決定自己聯(lián)系人跟蹤知意，他辦完事就去買巧克力。半途打給章枕。</br>　　包間里，章枕在給茭白夾煎雞翅，他看了眼來電顯示，不想接。陳一銘從去年年底開始就拿他當垃圾簍了，隔三岔五地朝他吐一點苦水，煩。</br>　　章枕還是接了。</br>　　他不是普通上班族，他是戚家人，戚家又跟沈家交好，有這層關系在，由不得他任性。</br>　　誰知陳一銘開口就是打聽茭白的事。章枕臉一黑，當場就走出包間低吼“他跟沈家沒關系了！”</br>　　陳一銘莫名其妙，章枕怎么這么沖，娘家人似的。</br>　　“我知道沒關系了，枕哥，老章，你別激動。”陳一銘唉聲嘆氣，“我想辭職去投奔戚董，你看我有機會嗎？”</br>　　章枕正色“你接觸到的東西太多，只能被蓋上白布抬出沈氏。”</br>　　陳一銘的面部抽搐，這家伙真是，一點玩笑都開不得。</br>　　“有個叫知意的，”陳一銘切入正題，“他由于某個角度長得像茭白，被我主子包||養(yǎng)了，目前他人在西城。”</br>　　章枕想起走廊遇見的那個人，對方竟然是白白的替身。</br>　　“你跟我說這個做什么？”章枕遷怒陳一銘，“要我?guī)ヌm墨府，和正品結(jié)拜？”</br>　　姓章的不對勁，話里都帶刺，像是要替心肝寶貝出頭，牙根都癢癢。陳一銘古怪道“你看上茭白了？”</br>　　章枕惱怒“放屁！”</br>　　“行，我放屁。”陳一銘一點個人情緒都沒，他腦子在高速運轉(zhuǎn)，公式化道，“我懷疑有勢力在對付沈氏。還不是一股。”</br>　　章枕轉(zhuǎn)身回包間的腳步頓住。</br>　　“沈氏出事了，下一個就是戚家。”陳一銘說。</br>　　章枕的眉心蹙了蹙“你別危言聳聽，西城和南城的局勢可不同。”</br>　　陳一銘“……”他沉聲道，“老弟，南沈西戚，多年的平衡點，不能打破。”</br>　　章枕搔幾下后腦勺的青皮“為什么會被打破？能有什么潛在因素？”</br>　　陳一銘被問得噎了噎“我只是心里不安。”</br>　　章枕嘲諷“我看你是熬夜加缺少運動，你不如跑跑步健健身，心里保準就安了。”</br>　　“不說了，我這吃飯，陳助理，生命在于運動。”說完就掛。</br>　　陳一銘拍腦門，我一個行走在詭計多端人鬼不分商戰(zhàn)里的人，跟刀尖上玩命的打手聊什么，白聊。</br>　　到商店的時候，陳一銘接到了主子的電話，他祈禱不是要他別買巧克力，買別的什么東西，既浪費時間又折騰。</br>　　“那小太子爺今年上半年的動向我看了，他在打南橋那塊地的主意。”沈寄靠坐在皮沙發(fā)里，腳架在茶幾上面。</br>　　“是的，”陳一銘立馬從腦中倒出相關資料，“他想帶岑家開辟一條新路，第一個嘗試的就是地產(chǎn)開發(fā)，南橋的地皮關注度很高，他一旦搶到，那他在岑家的話語權就上去了。”</br>　　沈寄的唇邊泄出一絲不屑的冷笑“和他爭，輸給他。”</br>　　“另外，”沈寄的漆黑眼眸微微一瞇，“散播沈戚兩家疑似不合的謠言。”</br>　　陳一銘乍然就明白了董事長的意圖。</br>　　雖然不過是一塊地皮，但只要沈氏輸給岑家，再加上和戚家鬧不和，這兩個信息勢必會掀起軒然大波，引發(fā)出一些聲音。</br>　　到那時，知意背后不論是岑家的誰，還是岑家以外的人，都會有動靜。</br>　　這通電話讓陳一銘越發(fā)確定一件事，董事長是個欲|火不能解決就會焚燒工作效率的人，他的后院絕對不能起火。</br>　　陳一銘往商店里走，董事長這些年碰過的人多到數(shù)不清，他粗略地回想了一會，覺得還是姜焉出色。</br>　　既能審時度勢，又能憑一手好本事獨占董事長，讓董事長舒舒服服，放松身心投入工作。</br>　　陳一銘派人聯(lián)系姜焉，等消息的功夫，他利索地買好巧克力，親自包裝。</br>　　不知道茭白收到以后會怎么對待，丟垃圾桶還是喂狗。</br>　　陳一銘怎么都沒想到，那份巧克力從國外寄回國內(nèi)，寄到蘭墨府，將茭白真正推進了戚家。</br>　　那天下午，巧克力被柳姨簽收，剛好被戚以潦二姐看到了。</br>　　包裹上的收件人是“茭白。”</br>　　二姐當時沒什么表情，只說人既然住在蘭墨府，就叫回來吃個飯。</br>　　于是，在一中保護茭白的人就慌了。戚四火速通知老大“枕哥，科研院的老肖來了。”</br>　　章枕在公司被秘書處拉著聽八卦，頭疼，他聞言刷地起身“攔下來。”</br>　　“可我們問了，老肖是二小姐派來的，說是要接白少去蘭墨府聚一聚。”戚四苦哈哈道。</br>　　章枕快步出了秘書處，直奔董事長辦公室。</br>　　戚以潦在簽文件，一只耳朵里塞著耳機，眼皮不抬道“問他。”</br>　　章枕半天才悟出三哥讓他問誰，他就在辦公室打給弟弟，將事情說了出來。</br>　　茭白第三節(jié)課下課，偷偷躲在墻里面接的電話“行吧，我去。”</br>　　章枕掛掉說“三哥，白白說他要去蘭墨府。”</br>　　戚以潦的神色無異，似乎早有預料“那就讓他過去。”</br>　　章枕搓手“二小姐會不會為難白白？”畢竟就他在蘭墨府擁有一個私人房間，還帶獨立小花園。上學也有戚家人護著。</br>　　戚以潦將簽好的文件放一邊，重拿一份翻看“他既然做了決定，就一定想清楚了，也做好了心理準備。”</br>　　末了，戚以潦寬慰道“阿枕，你這個做哥哥的，要對他有點信心。”</br>　　章枕撈兩把后頸，三哥是不是高估白白了？</br>　　茭白早在得知戚以潦二姐跟小姑去蘭墨府的時候，就料到她們會和他打照面。</br>　　即便章枕叫他近期不要回蘭墨府，戚以潦也沒來學校找他念經(jīng)。</br>　　該來的總會來，躲不過去。</br>　　狗血漫啊。</br>　　況且這也是個打進戚家內(nèi)部的機會，運氣要是不錯，也許能接觸到戚家不為人知的秘事。哪怕只有一丁點，也對他攻破戚以潦有利。</br>　　茭白沒怎么思索就叫上了周蘭蘭。這人物對他有用。</br>　　周蘭蘭的母親最近住在蘭墨府，她不在那，得過兩天才能去。這次茭白叫她跟著，她也沒多想，只當是對方無聊，想帶個同齡人作伴。</br>　　“去了別亂叫我舅媽，不然你母親會整死我。”茭白警告。</br>　　周蘭蘭比了個“ok”的手勢。她嚼著牛皮糖嘀咕“我媽待會見到我，得訓的我找不著頭。”</br>　　茭白說“那你走吧，我自己去。”</br>　　“別啊，是兄弟就兩肋插刀，我媽的戰(zhàn)火你一個人抗不來，還是得我上。”周蘭蘭擠眼睛，“就當是彌補上次偷拿你藥跟口罩的事。”</br>　　茭白瞥她。都說外甥像舅舅。周蘭蘭就有戚以潦的同款鼻梁，高貴優(yōu)雅。</br>　　在見到周蘭蘭母親前，茭白試圖通過她，想象她母親的樣子。</br>　　等見到的那一刻，茭白才發(fā)覺周蘭蘭跟她母親是兩個極端。周蘭蘭活潑肆意，而她母親……</br>　　那是個打扮很冷淡風的中年女人，素顏，戴眼鏡，歐式大寬眼皮，輪廓深，皮膚不保養(yǎng)有點松弛，頭發(fā)很短，沒佩戴任何裝飾品，衣服上也沒一點香水味，她給人的感覺就是舊社會大家族敬守家規(guī)的大小姐，舉止有教養(yǎng)，也壓抑，苛刻。</br>　　“戚院長好！”周蘭蘭的肩膀掛在肩后，她用一根手指勾著，嬉皮笑臉。</br>　　戚院長坐在一樓的書架前，手里拿著一本德文手抄本，坐姿規(guī)矩而端莊，她一個眼神掃過去。</br>　　周蘭蘭立馬就站直了，肩后的書包也拿下來，拎在腿邊，她見她媽往茭白那看，就連忙說“誒，這我同學，茭白，就吃的那個菜，戚院長你喜歡的茭白炒……”</br>　　“他自己沒長嘴，要你替他說？”戚院長把書往圓桌上一放。</br>　　周蘭蘭沒啥不適，顯然就現(xiàn)在這情形對常年挨訓的她來說，都是小兒科，小場面。</br>　　書架這一片關了好幾個燈，只有戚院長身邊亮著兩盞，起先可能是為了看書的氛圍，這會兒被僵持的局面一襯托，就顯得陰森。</br>　　周蘭蘭對茭白使眼色，她來的路上都透露了，想對付她媽，只能把嘴放甜一點。</br>　　茭白的嘴甜不起來，他也沒亂陣腳。對他而言，比起老太太那種撥著佛珠阿彌陀佛，滿臉慈祥卻在背后放冷箭的，這種直來直去的明槍更好應對一點。</br>　　這位頗有官威的戚院長要見他，不會不調(diào)查他的底細。都查明白了，還要他做自我介紹，怎么，應聘嗎？</br>　　第一回合，茭白不能退。</br>　　再說，戚院長知道他在南城的那些事，必定已經(jīng)在主觀的認知下對他有了不好的印象，要是他老實點，對方會覺得假。</br>　　那他還不如就這么著。</br>　　作為一個在沈家待過，和沈寄結(jié)婚又離，被齊家長子綁架死里逃生，有章枕做靠山，被戚以潦特殊對待，沒進過社會的高中生，就該把情緒浮上來。這會讓人覺得，果然還是個沒閱歷不夠看的小孩子，雖然憑運氣和幾個大家族扯上關系走到今天，內(nèi)里卻還是心高氣傲，浮躁，連表面功夫都不會做。</br>　　戚院長站了起來。</br>　　茭白后腰一疼，周蘭蘭掐住了他。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快急死了。</br>　　“媽，戚院長，我同學緊張。”周蘭蘭狗腿子地說，“還是別管他了，我給你錘錘肩吧，你問我學習上的事啊。”</br>　　戚院長挑剔道“問你的學習？你進一中除了丟我的人，還能干什么？”</br>　　周蘭蘭的臉一白，下一秒她就恢復如常，笑嘻嘻地去給她媽捏肩，被嫌棄得一把推開，她又湊上去，頻頻用眼神讓茭白先撤。</br>　　“少跟沒禮貌的人結(jié)交。“戚院長說。</br>　　周蘭蘭還沒回話，茭白就出聲了，他不是要做自我介紹，而是喊“柳姨！”</br>　　說著還輕車熟路地走向書架那里，摸到按鈕，按下去。</br>　　柳姨“姍姍來遲”，茭白不等她表演，就問道“肖叔說有我的快遞，在哪？”</br>　　周蘭蘭都不敢看她媽是什么臉色。茭白叫她媽那手下叔，卻在這連一個招呼都沒打。</br>　　茭白哪來的底氣，這么狂。</br>　　這還不是她舅媽？就是吧！小舅媽！</br>　　茭白等柳姨來點反應，電子音在這時候響了起來。</br>　　你的好友已上線</br>　　好友提醒突如其來，白貓的頭像亮了。緊接著，彩虹的頭像也展現(xiàn)在茭白眼前，正在劇烈抖動。</br>　　一側(cè)拐角隱約傳來腳步聲，漸漸清晰，伴隨一道略帶疲憊的聲音“怎么都擠在這？”</br>　　周蘭蘭剛才還敢跟她媽皮笑，這會兒就是個小淑女。</br>　　而戚院長坐了回去。</br>　　柳姨迎上戚以潦，給他拿西裝外套。</br>　　戚以潦抬了下手，他將外套掛在臂彎里，單手抄進西褲口袋，步伐穩(wěn)而緩地走向茭白“今天的作業(yè)多不多？”</br>　　茭白一邊用眼神安撫后面的章枕，一邊留意好友頭像。</br>　　彩虹抖的幅度小了點，放松了不少。</br>　　而白貓耷拉著的眼皮撐了起來，尾巴對他翹了翹。</br>　　這讓茭白知道，戚以潦沒怪他。</br>　　茭白跟戚以潦四目相視“作業(yè)挺多的。”</br>　　“那就先去做作業(yè)。”戚以潦把西裝遞給他，“蘭蘭，你也去。”</br>　　已經(jīng)成為老少c粉，并且開始自挖糖粒的周蘭蘭“……”她的書包里就一堆化妝品，連本書都沒有，做個鬼的作業(yè)。</br>　　見舅舅看過來，她的智商突然達到人生巔峰，拉著茭白跑了。</br>　　古堡太空蕩。長廊的跑步聲帶起的回音有些刺耳。</br>　　戚院長冷下臉“聒噪。”</br>　　“小孩子不都這樣。”戚以潦將圓桌上的手抄本拿起來，翻翻，像翻陌生人的故事一般，“也就該這樣。”</br>　　戚院長欲要說什么，見柳姨過來添茶，她便改了內(nèi)容“那個小孩不適合留在蘭墨府。”</br>　　“他也就周末過來。”戚以潦道。</br>　　“可他在這里有單獨的，”戚院長意識到自己情緒過高，她往下壓了壓，“你小姑也是一樣的看法。”</br>　　戚以潦笑著搖搖頭“二姐，蘭墨府的主人是我。”</br>　　周圍的氣氛頓時就變了。</br>　　戚院長拍桌面“是，蘭墨府跟戚家都是你的，我和你小姑一個常年在科研院，一個四處取材豐富攝影事業(yè)，我們還能跟你爭？能跟你爭的不都在后院躺下了？”</br>　　書架前一片死寂。</br>　　戚以潦揮手讓章枕下去，他將手抄本放回書架，放在它的正確位置，隨后他轉(zhuǎn)過身，從陰影里看過去。整個人如同一具拼湊起來不該存活的腐尸。詭異，陰冷，瘋戾，又危險。</br>　　“二姐，祭拜的日子還沒到，你如果想提前去后院，也不是不行。”戚以潦的嗓音裹著令人發(fā)毛的平靜。</br>　　戚院長背脊一涼，她端氣茶杯喝水，茶杯輕晃。</br>　　“剛才那番話是我的不是。”戚院長換一副嘮家常的姿態(tài)，“我也是氣到了，那孩子看到我就跟沒看到一樣，你卻輕易讓他走了。阿潦，你就算要用他，也不能這么慣著，你是雇主，不是他監(jiān)護人。”</br>　　“二姐說重了。”戚以潦抬腳走出陰影，面上掛著笑意，“我們也是從讀書時期過來的，高考對一個學生意味著什么，我們都清楚。”</br>　　“他去年沒怎么上學，功課落下了很多，還有兩個月左右就要進考場了，時間緊迫，我是覺得他在這，還不如去學習，什么年紀就該投入進什么事中。”戚以潦毫不吝嗇地夸贊，“一個志愿明確腳步堅定的人，值得多給機會。”</br>　　戚院長像是頭一回認真地看她弟弟“阿潦，你想要孩子，就養(yǎng)幾個。”</br>　　戚以潦興致缺缺。</br>　　戚院長脫口而出“你已經(jīng)三十有四……”她凌厲的眼中閃過一絲與她作風不相符的嘲弄，不知在嘲誰，活人還是死人。</br>　　“是時候挑選接班人了。”戚院長說。</br>　　“啪”</br>　　戚以潦的指間響起金屬聲，他點支煙，夾著不抽，笑意淡淡“確實該找了。”</br>　　一樓帶小院的臥室，茭白脫掉校服，從衣櫥里的一大排衣物中挑一件薄外套穿上，他把拉鏈一拉，走進小院看天。</br>　　昏昏黃黃的，不時有幾片不知哪棵樹上的落葉飄下來。</br>　　后面的暗綠色藤曼被微風吹得悉悉索索響。</br>　　戚家的人丁跟沈家比，就是凄凄慘慘戚戚，幾乎都在墳場。</br>　　還活著的戚家人也沒有開枝散葉的重任。因為周蘭蘭是獨生子，她說她小姑是不婚主義，不要孩子。她還說她們戚家風水不好，男丁特別少，平均壽命也不理想。直系就舅舅一個男士，旁支也不咋地。</br>　　據(jù)心直口快沒什么心機的周蘭蘭透露，她小姑找到她另一個舅舅的時候，別提多激動了，就盼著他給戚家?guī)藷煔猓l知他才認祖歸宗沒多久就發(fā)生了意外。</br>　　真是一個家族，一個風氣，各有不同。</br>　　茭白聽到好友提醒就回臥室，被進來的章枕拉到一邊，問他有沒有被欺負。</br>　　“太刺激了！”</br>　　坐在籃球框下的周蘭蘭一聲大喊，“我媽就沒這么落面子過，絕對是能載入里程碑的一刻，我要錄個視頻記下來！”</br>　　“今天是2024年，4月……幾號來著，不重要，反正今天戚院長的官威沒耍成，臉拉得有這么長，臥槽哈哈哈哈哈笑死――”周蘭蘭幸災樂禍，農(nóng)民翻身把歌唱。</br>　　茭白“……”</br>　　章枕“……”</br>　　“茭白，你真了不起。”周蘭蘭撲到茭白跟前，佩服地豎起兩個大拇指，“不愧是我舅媽。”</br>　　茭白把她往外拎“說幾次了，我跟你舅舅沒那關系，再讓我聽到你胡扯，我抽你。”</br>　　周蘭蘭不敢置信“不是吧老哥，你連女孩子都抽？還是人嗎你？你別一副嫌棄我舅的樣子，我舅只是年紀比你大，其他哪哪都是無可挑剔，再說，年齡差也不多啊，都沒到一輪……”</br>　　看小孩子玩鬧的章枕在這時插話“到一輪了。”</br>　　“十四歲年齡差，一輪過兩年。”章枕給懵逼的高中生科普。</br>　　“天哪，”周蘭蘭懷疑人生，“一輪不是十六歲嗎？那我萌的好多c不都……臥槽萌不下去了……”</br>　　回答她的是關門聲。</br>　　茭白打發(fā)掉周蘭蘭，他往床上一躺“三哥的小姑還沒來。”</br>　　“晚點到。”章枕把周蘭蘭踢走的籃球抱回原位，“小姑是個很感性的人，心事也重，容易多愁傷感。”</br>　　茭白腦補了一下，什么都沒腦補出來“我要在這過夜？”</br>　　章枕正要說他問問三哥，冷不丁地又想起三哥在處理白白所有事上的態(tài)度，便反問“你怎么想的？”</br>　　“過吧。”</br>　　茭白嘴上一副思考樣，實際早想好了，今晚必須留下來。</br>　　彩虹在微笑。</br>　　章枕也把他當?shù)艿埽瑢λ芎茫苫钴S度就是沒有破50，沒有破！</br>　　不清楚是要刷哪個事件點才行。</br>　　茭白看齊子摯的活躍度，吭吭哧哧漲到了95，終于要進去了。</br>　　那傻逼還沒死呢。不知道藏在哪，查齊霜的死得怎么樣。</br>　　戚以潦的小姑是個打扮文藝，五官清麗的光頭，性格上比他二姐好相處太多，見到茭白就說靈感來了，飯不吃了，要拍茭白。</br>　　戚以潦不準她拉著茭白拍照。</br>　　小姑就紅眼睛擦眼淚，她不是裝的，是真的發(fā)自肺腑的傷心。</br>　　茭白都看傻了。</br>　　最后茭白也沒做模特。戚以潦的姿態(tài)不強勢也不霸道，甚至是笑容滿臉和藹可親，但就是誰也不能讓他改變主意。</br>　　夜里，茭白從他這臥室外的小院出去。作為狗漫迷，他深知這個時間點的狗血比其他時間段要密集。</br>　　茭白去了墳場。</br>　　狗血撒下來，不僅講究時間，還講地點。</br>　　蘭墨府除了三樓的小佛堂，就是墳場最適合生產(chǎn)狗血。</br>　　茭白不怕監(jiān)控狂老變態(tài)看見，他現(xiàn)在是“中邪”狀態(tài)，無所畏懼。</br>　　后院很大，今晚還不知道怎么回事，燈都關了。茭白借著月色朝目的地走，幸虧他方向感好，去過一次就記下來了一條小路，不然準轉(zhuǎn)暈。</br>　　茭白七拐八拐，沾了一身樹刺葉子出現(xiàn)在墳場邊沿，他找個隱秘的草叢躲起來，偷看墳場那里的兩道身影。</br>　　是戚院長跟小姑。</br>　　兩人沒提燈盞，也沒開手電，就那么蹲在一塊墓碑前，清理周圍的茂盛雜草。</br>　　“一年一次”“上墳”的字眼被山風吹過樹梢跟草間，吹進茭白豎起來的耳朵里，他古怪地想，今年的清明節(jié)已經(jīng)過了。</br>　　戚家不在清明節(jié)這天上墳，那要選什么日子？</br>　　茭白這頭還沒想明白呢，墳場的兩個戚家女士就不知怎么，發(fā)生了爭吵。</br>　　“小姑，阿潦對收||養(yǎng)|孩子的事并不熱衷。”</br>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他從小就那樣，你只生了蘭蘭，怎么不多生一個？”</br>　　“我多生？我生蘭蘭的時候已經(jīng)是高齡產(chǎn)婦了，你還讓我多生，小姑，你是想要我為了戚家的香火死啊。倒是你，不結(jié)婚要個孩子也行，你呢，兩樣都不想沾。”</br>　　“……我是不敢沾，我怕生出來的是個……我承受不住……你大哥的孩子要是活著就好了，都讓我找到了，我以為老天爺終于要救我們戚家，哪知道……哪知道人……”</br>　　“小姑，你別在我父親面前哭……”</br>　　茭白聽得入神，他正要換個更近點的地方，倏然僵住。</br>　　后面有個人，就貼在他背后，沒和他一樣蹲著，對方是站著的，影子在他前面的青草上面，模糊不清。</br>　　影子動了動，身后的人彎下腰背，降落一聲自言自語般的輕笑。</br>　　“偷聽到了什么？”</br>　　茭白“……”草，好友提醒又延遲！</br>　　戚以潦來了，那我現(xiàn)在是中邪。還是醒了？</br>　　繼續(xù)中邪吧。</br>　　于是茭白蹲著不動，保持沒有聽見的樣子，沉浸在被邪物驅(qū)使的境地里。</br>　　一股男性氣息籠上來，戚以潦也蹲下來，一條手臂從后面伸到前面，捏住了茭白的臉，力道輕得像是怕驚動無意間停在他指腹上的小雀。</br>　　“告訴叔叔，你都聽到了什么，嗯？”</br>　　茭白覺得，自己還是眼神空洞地保持“中邪”吧。這要是“清醒”了，就聽不了墳場那邊的動靜，也沒法應對戚以潦。</br>　　不多時，</br>　　茭白就罵出聲“草！”</br>　　因為小姑抹著眼淚走了。戚院長還在墳場，她，她她她……</br>　　她坐在墓碑邊，脫了職業(yè)裝外套放墓碑上面搭著，說了兩字“出來。”</br>　　茭白還以為說的是他跟戚以潦。</br>　　誰知西邊的灌木叢里走出一個微駝背的身影，不是別人，正是去一中接他的老肖。戚院長的人。</br>　　然后，</br>　　戚院長就往墓碑上一靠，她拿掉眼鏡，條紋襯衫微敞“在這伺候我。”</br>　　這狗血跟茭白以為的不是一個味，他第一次吃，沖擊太大，導致他當場裝“中邪”失敗，爆了句粗口以后，更是蹲不住地往后倒。</br>　　他不想坐進戚以潦懷里，情急之下就把手往后撐。</br>　　但是，天黑加上手忙腳亂，</br>　　茭白向后劃伸的手并沒有撐到草地上，也沒碰到戚以潦的鞋面，他碰到的是……</br>　　不知道怎么說，就是他的指尖在一個冰冷的金屬扣子上面搭著，手心就，</br>　　很硬。</br>　　也是金屬。</br>　　隔著布料，一條條地，硌在他手上，那形狀像，</br>　　籠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