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第 103 章
貓的金色瞳孔驟然變窄,嘴邊溢出血絲,喉嚨里發(fā)出低低的吼聲。</br> 那是警告,憤怒。</br> 都氣吐血了。</br> 茭白貼在戚以潦耳廓上的唇一抿,他垂下更紅的雙眼,啞聲道:“我再問你一次,確定不要?”</br> 貓瞪著茭白,血紅的背部弓起來,尾巴上的毛全部炸開。</br> 那種貓科慣有的攻擊性動作,被它快掉了的腦袋一襯托,顯得尤為毛骨悚然。</br> 茭白哆嗦著笑:“生什么氣啊三哥,我就是來問問你的想法,而不是直接替你做決定,好了好了,你不愿意,那就不搞。”</br> 好他媽冷啊。</br> 戴上面罩跟手部護具,就不能好好跟戚以潦說話,摸他的時候什么都感受不到。</br> 可不戴,又扛不住凍。</br> “你做什么選擇,我都尊重你。”茭白的嘴里往外冒白氣,眉毛上結了層薄薄的霜,“既然你已經(jīng)做了選擇,那剩下的事就交給我吧。”</br> “不過,對付你那既守家規(guī)又猖狂挑釁,還固執(zhí)己見的姐姐,最有效的方法是你醒來。”</br> 醫(yī)療倉的溫度極低,停尸房一樣。</br> 茭白只露著臉跟一只手,就感覺四肢都僵了,可戚以潦燙得很,他就像是在焚燒爐里,全身骨骸都在劈里啪啦響。</br> 兩人腦袋挨著腦袋,卻猶如置身兩個世界。</br> 茭白動了動冰涼發(fā)青的手指關節(jié),慢慢握緊,松開,重復了幾次,等靈活了,他就把手放在戚以潦優(yōu)越的鼻梁上面,一路摩挲著去蹭那顆小朱砂痣:“現(xiàn)在是七月份,九月醫(yī)科大開學,我要去報道,你不送我,說得過去嗎?”</br> “我等你。”茭白直起身,“走了啊。”</br> 渾身死氣的貓一眼不眨,直勾勾的看著他。</br> 想多看一眼,再看一眼。</br> 一直看著。</br> 茭白走到醫(yī)療倉門口,腳步停住,他上下兩片唇碰了一下,發(fā)出很輕的“嘖”聲。</br> 下一秒,茭白退回去,冷涼的唇壓在戚以潦滾熱的唇上。</br> 這是茭白第二次親一個人,親戚以潦。</br> 上次他業(yè)務不熟,就算伸舌舔了,依舊不曖|昧不纏|綿更沒有情|欲,就像是給他的表白來了個加冕儀式,蓋個戳,你是我的人了。</br> 一回生二回熟。</br> 這次他稍微熟了一點點,含了含戚以潦的下唇,沒忍住地咬了一口,留下一個很淺的水印。</br> 哎,沒勁。</br> 接吻嘛,你來我往,互相追逐才有意思。</br> 精髓是吃舌頭吧,這會兒吃個屁。</br> 茭白覺得無趣,可貓不,它的腰很明顯地拱了起來,也叫了幾聲。</br> “你激動什么,有種你他媽上啊。”茭白無所畏懼地呵呵。</br> 戚以潦上不了。</br> 貓的尾巴耷拉了下去。</br> 茭白咂嘴,貓他擼不了,只能擼貓主子了,他擼幾下貓主子的腦袋:“我不是異種,不是你的天命百分百,你睡我,對你的遺傳病沒有效果。”</br> “這一點我也很抱歉,沒辦法,人生嘛,總有遺憾,不可能十全十美。”</br> 茭白自言自語了句,他堅決而激越地笑出聲,眉眼鋪染明烈的光,“雖然我沒有一副跟你天生契合的身體,但我照樣能做你的起點和終點。”</br> 就看我的自信,你的堅持能不能打翻這碗狗血了。</br> 話落,茭白戴回手部護具,扣下面罩,聲音悶在面罩里,“不說了,走了,等我忙完了再來看你。”</br> .</br> 戚院長在走廊等著,茭白一出來,她就看過去。</br> “結果出來了嗎?”茭白明知故問,他解開沉重的特制防護服,任由戚淮幫他脫下來。</br> 戚院長不顧還有下屬在場,她當場訓斥:“你在里面待了快十分鐘,都干什么了,我不是讓你來對他宣泄你那情情愛愛的!”</br> 茭白沒搭理。科研院能檢測到戚以潦的腦電波還是什么的,判斷他對外界的知覺反射,剛才茭白進去后,戚院長盯著戚以潦的數(shù)據(jù)波動,答案讓她很不滿意。似乎還在意料之中。</br> 所以她發(fā)火了,那股子火看似對著茭白,實則是噴戚以潦。</br> 戚家的當家主,一族之長,肩上的擔子還沒卸給繼承人,竟然就那么不分輕重。</br> 情愛比**還要可怕。</br> 它把一個踩著親人的血上位,常年行走在暗灰世界的人,變成了一個在重要的體檢期間為兒女情長自毀身體,更是放棄擺脫死局,延長活命機會的蠢貨。</br> 從小到大克制了那么多年,卻把頭顱伸到了情感的套圈里面,甘愿被絞。</br> 還不如戚家那些人,有欲無愛,死的時候都是瘋魔癲狂狀態(tài)。</br> “他不同意,你就不會勸他?你試圖逼迫了嗎,祈求了嗎,你有沒有對他表明你的態(tài)度,你的努力能有一成?”戚院長發(fā)出一連串的質問,一個答案都沒等到,她看茭白的眼神,猶如在看一個只在自己的方寸小地自娛自樂,不考慮家國天下的懦夫,“我在蘭墨府對你說的那番話,都白說了。”</br> “話不能這么講吧,戚院長。”茭白不咸不淡地反擊,“我才從一場險境里出來,身體不好,但你找上門,我都沒等到第二天就來這兒了,我也把你的方案告訴了三哥,我認為就我的立場來看,能做的已經(jīng)做到了。”</br> 戚院長幾步走到茭白面前,用只有他能聽見的音量說:“還在詭辯,你是個極度自私,自我的人,在你眼里,他的忠貞比他的命更重要,你寧愿他死,也不想他跟你以外的人結合,愚蠢可笑至極!”</br> 走廊一片死寂。</br> 茭白一點表情都沒有,他把防護服的袖子大力拽下來,掉頭就走。</br> 背后傳來戚院長尖刻的聲音,“我要是你,都沒臉回蘭墨府,后院墳場那些全都在看著你……”</br> 茭白腳步不停地出了科研院,他站在停車場,呼吸里是潮悶的空氣,五臟六腑像纏了層棉布,濕噠噠沉甸甸,很不舒服。</br> 戚淮打開后座的車門,垂手而立,他的耳邊響起一聲輕語,“戚淮,你身為戚家人,怎么想的?你是不是也認為我自私,只顧自己的愛情有沒有污點?”</br> “你直說。”茭白盯著他。</br> 戚淮下顎骨的流暢線條略繃:“白少尊重董事長的選擇,屬下尊重白少的選擇。”</br> 茭白一時無語,他看著戚以潦為他安排的助手:“你挺有前途。”</br> 戚淮穿西裝打領帶,肩平又寬,腰窄腿長,滿身優(yōu)質的氣息,此時他彎著背,鏡片后單薄的眼皮微微掀了掀:“謝白少祝福。”</br> 茭白:“……”</br> 精英助手都是一個味道,戚淮那回答,簡直就是陳一銘本銘。</br> .</br> 那晚之后,戚院長沒再找過茭白。</br> 不論是科研院的研究進度,還是戚以潦的病情變化,茭白都一清二楚,那報告每天準時送到他面前。他的精神稍微好一些就沒再躺著修養(yǎng),躺不住,心里頭都是事。</br> 七月的第一場雨來時,茭白去醫(yī)院看章枕,撞見他的心理醫(yī)生給他講故事。</br> 講的還是兒童繪本。</br> “白白,你怎么現(xiàn)在才來看我……”章枕聲音里的鼻音很重,滿臉單純的委屈抱怨。</br> 茭白愣住,心理醫(yī)生悄聲跟他說,“病人的情緒年齡處在兒時。”</br> “那是他的避難所。”心理醫(yī)生這么告訴茭白。</br> 茭白一走到床邊,就被章枕抓住手,扣緊他的左手腕部,神經(jīng)質地用拇指磨蹭:“白白,白白。”</br> “在呢。”茭白坐到床上,見他欲言又止,焦慮不安,便主動道,“我沒事了,都好了。”</br> 章枕桃花形的眼尾發(fā)紅,微濕的長密睫毛輕扇:“那你以后還會不會……”</br> “不會了。”茭白露出明晰的笑臉。他現(xiàn)在只等三個好友自動進組,任務已經(jīng)接近尾聲。</br> 章枕磨蹭他腕部的動作停了停:“真的?”</br> “真的。”茭白說,“我保證。”</br> 章枕繃著的背部肌肉松了下來,他開始問茭白問題,譬如昨晚幾點睡的,今天吃了幾碗飯,都有什么菜,全是些生活瑣碎。</br> 茭白一一回答,他的左手腕部一直被章枕箍著,箍他的那雙手白皙,虎口有很厚的繭子,掌心也有很多,緊緊裹著他。</br> 當初他這手腕被岑景末放過血,留下一道口子,他為了掩藏傷處特地穿長袖。</br> 現(xiàn)在章枕做出這舉動,顯然是知道了。</br> 八成是他在暗室昏迷后,章枕無意間發(fā)現(xiàn)的。</br> 茭白陪了章枕許久,直到他睡著。</br> 心理醫(yī)生在一旁看茭白抽出被病人攥著的手,拍拍病人的脊背,她壓低聲音道:“白少,冒昧問一句,你打算什么時候成家?”</br> 茭白:?</br> 這位姐姐,我大學還沒上呢。</br> “我看得出來,你哥的病因是沒有安全感,那部分不是指他自身,僅僅只針對你的安危,他總覺得你會遇險,所以他長時間處在一個神經(jīng)衰弱,草木皆兵疑神疑鬼的心境里。”心理醫(yī)生說,“如果你過得好,他會安心,放心。”</br> 茭白挺現(xiàn)實的:“成家不代表就能過得好吧。”</br> 心理醫(yī)生輕微一噎:“確實。我是想說,他希望能多一個人照顧你,珍惜你,甚至能在他力不從心時,站在你身邊,和你共進退。”</br> “已經(jīng)有了。”茭白擺弄床頭柜上的幾個小工藝品,都很有童趣,應該是醫(yī)生買的,“他知道。”</br> 心理醫(yī)生脫口而出:“可那個人比你年長很多,身處的環(huán)境不太平,自身的安全都得不到保障,更何況你。”</br> 病房里的空氣隱約稀薄了不少。</br> 心理醫(yī)生暗暗懊悔自己的分寸沒把握好。她的身邊響起一聲輕嘖,“怎么,你是要我換個對象?”</br> “沒有的事。”心理醫(yī)生干練的純白上衣里滲出細汗。</br> “別緊張,”茭白一笑,“即便我遠離上流圈,找個普通人過日子,一樣不能保證永遠順風順水,每個層面的人都有每個層面的摧殘和磨難,活著就是修行,小孩子都不能無憂無慮,何況是負重的成年人,有圓也有缺,這才是人生嘛。我想我哥的治療方案,主要還是要擺正他的心態(tài)。”</br> 心理醫(yī)生呢喃:“是啊。”</br> “多謝醫(yī)生這段時間盡心盡力照看我哥。”茭白道了個謝,“等我哥出院了,歡迎醫(yī)生來蘭墨府做客。”</br> 這話里沒有不正經(jīng)的打趣成分,只有感激和恰到好處的正式。</br> 心理醫(yī)生無聲感嘆。雖說這個年輕人的學歷還只是高中,卻活得通透。</br> 到底是跟一些有名有望的商人打過交道,經(jīng)歷得多,心智比同齡人成熟。</br> ——身上挨的口子,可以加速死亡,也能讓人重獲新生,更加堅強。</br> 送走年輕人,心理醫(yī)生刷刷手機,她最近沒接病人,騰出的時間全用在這了,一對一的治療。</br> 但愿能有個不錯的結果。</br> 心理醫(yī)生把窗簾拉上,阻絕了夏雨的窺探,她拿起桌上的花瓶,去衛(wèi)生間換水。</br> “白白……”</br> 病床上的人發(fā)出夢囈,眉心緊蹙,雙手緊握成拳頭,手臂爆起青筋。</br> 心理醫(yī)生把年輕人留下的棒球帽塞進了他懷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