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嘉年既然隨母姓,背后肯定有故事。楚楚平時沒機會詢問,此時倒是一個不錯的氣口,可以順著張雅芳的話問出來。
    “別提那個龜兒子”張雅芳夾完菜,怒火沖天道,“讓老娘見著敲破他腦殼兒”
    楚楚好奇心更盛，她主動給張雅芳布菜,就連口音都發(fā)生變化,追問道“他犯啥子事情嘍”
    楚楚和張雅芳都是毫不造作的爽快性格,加上楚楚有意探尋消息,兩人很快便相談甚歡。原來,張嘉年的父親跟其他人合伙做生意,卻賠得血本無歸，留下巨額債務(wù)便自己逃跑，多年來不見蹤影。
    張雅芳能得知消息,還是由于許多債主追上門,開始騷擾母子二人的生活，才發(fā)覺張父跑路。張雅芳是暴脾氣，言辭又相當潑辣,沒被債主們嚇破膽，但小張嘉年的童年生活顯然不太美好，幾乎是膽戰(zhàn)心驚。
    楚楚一愣,沒想到自己小朋友的身世如此凄慘,關(guān)切道“債務(wù)很多嗎”
    張雅芳說起往事,頗有些歷經(jīng)風(fēng)浪的淡定,擺擺手道“還好吧，也就幾千萬。”
    楚楚心想，張嘉年童年時的千萬債務(wù)絕對是巨款，畢竟那時一線城市平均房價都沒破萬。她算是明白張嘉年擁有高薪卻身居老破小的原因，估計跟還債也有關(guān)系。
    張雅芳的語氣大大咧咧，但描繪的故事卻并不輕松。父親拋妻棄子，留下一屁股債務(wù)，不知所蹤。母子二人生活在最貧困的城中村，由于債主的威脅騷擾被房東驅(qū)逐趕走。親朋好友皆聞風(fēng)而逃，不敢出頭支援。這是一段暗無天光的日子。
    “要不是楚先生幫忙，我早抱著娃兒跳樓”張雅芳喃喃道，她又反應(yīng)過來，“你也姓楚看來我跟楚家人投緣啊”
    楚楚疑惑道“楚先生楚彥印”
    張雅芳點點頭“是噻。”
    楚楚沒想到老楚還在回憶中擁有戲份，她頗感意外，推測道“他借錢給你們”
    楚楚想起南彥東的微信內(nèi)容，張嘉年要向老楚報恩，莫非是借過錢
    張雅芳搖搖頭“他就是債主。”
    楚彥印就是被張父騙錢最多的冤大頭。
    楚彥印生平基本沒做過賠本買賣，卻在張父身上栽了個大跟頭。兩人本是好友，互相信賴便合伙做生意。張父卻在經(jīng)營不善后立刻跑路，將楚彥印氣得夠嗆。
    楚彥印怒火沖天地上門要賬，才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的好友欠下無數(shù)外債，只留下孤苦伶仃的妻兒。他看著被紅油漆潑臟的破舊鐵門，跟小男孩警惕而可憐的眼神，想到自己錦衣玉食的女兒，兩相對比下竟于心不忍。
    虎毒尚不食子，如果換做是他，他死也不會丟下自己的孩子。
    “反正他都欠我那么多，也不差這一點兒。”
    “生意歸生意，但我好歹是個人。”
    這是楚彥印當時的原話，成為父親的人看不得孩子受苦，干脆替母子倆墊上其他外債。他掏錢打發(fā)走別的人，順利榮升為張家唯一的債主，不但沒有強求母子倆立即還錢，甚至還幫助張嘉年重回校園。
    “商人一諾千金，這錢我等你長大來還。”楚彥印向著年幼的小男孩伸出手指。躲在母親身后的小男孩猶豫片刻，他終于鄭重地伸出手，跟楚彥印拉鉤約定。
    長大后的小男孩同樣是守諾之人，他畢業(yè)后便進入齊盛集團，憑借出色的能力扶搖直上，甚至成為太子伴讀。
    楚楚沒料到往事中的楚彥印如此高大，不免對自己的便宜父親有所改觀，這簡直是以德報怨的故事典范。她試探道“所以張總助工作后才還清債務(wù)”
    小男孩長大成人后靠自己的努力和打拼完成童年承諾，也算美好的童話結(jié)局。
    張雅芳說道“沒有啷個長時間，他大學(xué)時老家拆遷，我賣了十幾套房還的錢，剩下的買了現(xiàn)在這套。”
    “”楚楚聞言甘拜下風(fēng)，當即江湖式抱拳，“佩服佩服，女中豪杰”
    楚楚果然世上最貴的字便是畫圈的“拆”字。
    沉重的話題在火鍋中隨風(fēng)而去，兩人吃飽喝足回家，開門便看到沉默坐在客廳的張嘉年，他用譴責(zé)的眼神注視著她們。
    張雅芳對拋下他的事毫無愧疚，反而率先問道“你真不加班”
    張嘉年緊盯著若無其事的楚楚，意有所指“我老板今天放假。”
    他頂頭上司跟自己親媽跑出去浪一天，他哪里有班可加
    張雅芳“不然你去隔壁賓館湊活一夜”
    張嘉年“”
    張雅芳“我以為你今天不回來”
    張嘉年如果通宵加班，一般會在公司內(nèi)的休息室小憩，不會回家。張雅芳早就說好讓楚楚留宿，誰想到張嘉年殺了回來，頓時很不方便。兩個女人在家自由自在，他留下反倒有點怪。
    楚楚趕忙道“沒事，我去隔壁賓館”
    張雅芳伸手制止，她看向張嘉年，真心提議“不如你給老板打個電話，主動要求加班”
    張嘉年“”
    張嘉年他那時或許應(yīng)該答應(yīng)楚總交換父母的建議
    張嘉年最終還是沒有被趕出家門，原因是兩人需要他做牌搭子。
    深夜，張家。
    張雅芳女士打完牌昏昏欲睡，收拾完便回屋休息。張嘉年任勞任怨地給客房的床鋪好柔軟整潔的床單。他看向楚楚，進行講解“如果您晚上要喝水，飲水機旁的柜子里有干凈杯子，洗漱用品是新開的，衣柜里有備用被子。”
    “當然，您現(xiàn)在想回燕晗居也來得及，車就停在樓下，馬上就能結(jié)束變形計。”張嘉年冷靜地補充，回頭便看到她撲在床上，毫無形象地躺成大字型。
    楚楚將臉埋進擁有陽光味道的枕頭里，悶聲道“我選擇變形計。”
    張嘉年“您明天早起要去做什么很重要么”樂文小說網(wǎng)
    張雅芳留宿楚楚的原因很簡單，她們周六居然還有計劃，而且似乎要早起。
    “很重要。”楚楚義正言辭，“去看阿姨跳廣場舞。”
    張雅芳是中老年廣場舞center，楚楚要前去為她應(yīng)援打ca。
    張嘉年“”
    張嘉年我常因為不夠沙雕而感到無法融入你們。
    楚楚看他露出無語的神情，漫不經(jīng)心道“阿姨聊了點以前的事。”
    張嘉年一愣，不知道張雅芳說到什么程度，畢竟在他的記憶中，以前的事情沒有半分美好。他輕輕地垂下眼，應(yīng)聲道“嗯。”
    他想了想，又覺得如此答復(fù)過于簡單，加上一句“看來您跟她確實相處得很好。”
    張嘉年算是感受到楚楚的社交能力，她要是想跟誰搞好關(guān)系，沒有拿不下的人。
    楚楚懶洋洋地賴在床上，她一邊閉目養(yǎng)神，一邊開口道“我周日回大宅接受上級教育，你替我跟老楚約一下吧。”
    張嘉年略感詫異，沒想到她竟如此懂事。他本以為她會賴掉此事，現(xiàn)在居然主動提議見楚董，完全是質(zhì)的進步。他哭笑不得“您今天都聽到什么思想覺悟提升得那么快”
    依照楚楚過去的行為，她簡直可以出書，名為逃避董事長面談的一百種方法。張嘉年每次接到通知她回大宅的任務(wù)，都直接視為不可能完成，選擇自動放棄。
    張雅芳到底給她灌輸什么思想，教育成果如此顯著，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取經(jīng)。
    楚楚聞言坐起身，看著他燈光下柔和的神色，她想起張雅芳描繪的故事，一時無言。
    她聽到有個小男孩在放學(xué)路上被債主圍堵，對方竟以此威脅他的母親盡快還錢。
    她聽到有個小男孩由于家境貧寒主動棄學(xué)，殘忍撕碎自己過去所有的榮譽獎狀。
    她聽到有個小男孩重回校園努力寒窗苦讀，只打算用一生償還跟他無關(guān)的債務(wù)。
    這都是她沒有參與的故事，甚至在原書中毫無記載。
    如果沒有楚彥印的不忍，或許張嘉年在原小說中連路人甲都做不了，開局即退場。
    楚楚的心情略有點復(fù)雜，但她還是佯裝輕松地答道“沒什么。”
    她無法改變的光陰，現(xiàn)在說什么都是虛偽與徒勞。
    張嘉年從她的語氣中讀出些淺淺的情緒。他思索片刻，寬慰道“其實很多事早就過去，您當個故事聽聽，消磨時間便好，不必放在心上。”
    張嘉年猜測張雅芳交了底，他倒沒有被揭開傷疤的感覺，只是不想將這些沉重的過往再壓在她心上。他過去曾經(jīng)怨過恨過，唾棄世人口中的父愛，現(xiàn)在度過偏激的年紀，再回想已經(jīng)風(fēng)輕云淡。
    楚楚不料他心胸如此寬廣，遲疑道“你不怪他嗎”
    “不怪。”張嘉年笑了笑，“人生都會有點缺失的遺憾，只要能放下，就是邁過去了。”
    楚楚沉默片刻，認真地許諾“我來彌補你缺失的遺憾。”
    既然她改變不了過去，好歹可以更新未來。
    張嘉年聽到她鄭重的語氣，心底突然溫暖而柔軟下來。
    他無可奈何地笑了，溫和地反問“您怎么彌補”
    楚楚“我可以做你爸爸，彌補你缺失的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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