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七章 瞎說
    夜已經(jīng)很深了,史大娘子裹著絲綿斗蓬,坐在露臺上,呆呆看著斜掛在夜空中的彎月和寒星。
    秋蟲的鳴叫已經(jīng)從高潮走向尾聲,遠遠的,更梆聲過來,又過去。
    大丫頭玉蘭放下針線,過去摸了摸史大娘子腳下的熏爐,催促道:“二更了,姑娘歇下吧。”
    “你知道我睡不著。”史大娘子聲音低低,“與其躺在床上煎熬難受,不如坐在這里聽聽蟲鳴。”
    “姑娘總是這樣……”玉蘭喉嚨更住。
    她家姑娘這樣日夜煎熬,只怕煎熬不了多久了。
    “去穿件厚衣裳,陪我說說話兒。”史大娘子聲低語慢。
    “好。”玉蘭進屋,披了件長襖,端了杯熱湯遞給史大娘子。
    “那位李姑娘的話,你都聽到了?”史大娘子接過熱湯捧著。
    “嗯。”玉蘭挪了挪矮椅子,坐到史大娘子旁邊。
    “你說,我是退一步,再退一步,一步一步的退,還是不將就?”史大娘子看著遙遠璀璨的星空。
    “要是不將就,姑娘要往哪兒去?往后怎么辦?姑娘總不是要……”玉蘭的話更住,輕輕打了個寒噤。
    姑娘難道有了求死之心嗎?
    “就是不知道不將就該怎么不將就。”史大娘子聲音極低。
    “我覺得咱們二太太那句話說得對,世子爺也不是最好的那個。”玉蘭猶豫了下,咬牙道。
    “我從來沒想過嫁給別人。”史大娘子緩緩慢慢道。
    “姑娘!”
    “那位李姑娘那些話,必定是世子讓她勸我的,就是不知道她說的不將就,是她的意思,還是世子的意思。”史大娘子將那杯熱湯放到旁邊幾上。
    “姑娘凡事都想得多。”玉蘭極其委婉的表示不贊同。
    “沒有想多,那位李姑娘謹慎得很,也狡猾得很,要不是得了世子的話,她不會在我面前說那些話。
    “還有四娘子,你知道的,從不多話,要不是得了吩咐,她怎么會在我面前挑起相親的話頭。”
    玉蘭呆了片刻,低低嗯了一聲。
    自從世子爺退了她家姑娘的親事之后,她們府上,這座別業(yè),親戚朋友,但凡知道,在姑娘面前都避諱相親、親事這些話題,就連她們,也不在姑娘面前提這樣的話。
    “我想跟那位李姑娘說說話兒。”沉默片刻,史大娘子低低道。
    玉蘭一個怔神。
    “我想問問她,我要是不將就,該怎么不將就。”史大娘子一字一句。
    “姑娘這是要借她的口問一問……”玉蘭含糊了后面世子爺三個字。
    “嗯。”史大娘子垂著眼,似是而非的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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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案上的卷宗總算只見少不見多,李小囡決定發(fā)奮兩天,一口氣看完。
    第二天,李小囡到別業(yè)時,比平時早了半個時辰。
    晚晴跳下車,立刻縮肩低頭耷眉垂眼,站得極其規(guī)矩。
    李小囡的反應(yīng)就慢得太多了,嘴里還說著話,“……你家世子爺……咦,你怎么……”
    一句你怎么啦沒說完,李小囡就看到了背著手,斜瞥著她的顧硯,頓時懊惱無比的抬手拍在額頭。
    晚晴只要瞬間恢復(fù)上崗狀態(tài),那就必定是看到她家世子爺了,這事兒已經(jīng)不知道多少回了,她怎么就記不住呢!
    “你過來!”顧硯手指點了點李小囡,轉(zhuǎn)身往里走。
    李小囡下意識的看了眼石滾。
    石滾那樣子,比晚晴還規(guī)矩。
    看來是出什么事兒了,他們家世子爺不高興了!
    李小囡跟著顧硯,過了月洞門,又過了一座橋,進了伸向湖面的一間暖閣。
    “你昨天又胡說八道了?”顧硯站住,對著李小囡。
    “沒有啊!我胡說八道?那不可能!”李小囡斷然否認。
    “我讓你勸勸史大姑娘,你那不將就是什么意思?”顧硯簡直想錯牙。
    李小囡呃了一聲,這一句是有點兒那個啥。
    “你肯定不將就,你聽聽你這話說的,你這不是勸人,這是激將!
    “史大姑娘這個人心高氣傲,你都不將就,她能將就?有你這么勸人的嗎?”顧硯越來越氣。
    “我不是跟你說了,我不勸人,這事兒沒法勸。”李小囡上身后仰。
    “你說你不勸她嫁人,你答應(yīng)我勸她想開點兒,這是勸她想開點兒?你這是把她往牛角尖里推!”顧硯氣都粗了。
    “她沒事兒吧?又病倒了?”李小囡提著心問了句。
    “她說要找你說說話兒,就你跟她。”顧硯猛的嘆了口氣。
    “就我跟她?”
    “我讓四姐兒安排個看得見的地方看著你們,你得跟她說說話兒,你記著!不許再說什么不將就!說些能讓她想開的話,天涯何處無芳草什么的。”顧硯手指點著李小囡。
    李小囡往后退了半步,一臉干笑。
    天涯何處無芳草這種鬼話……
    “我得趕緊走了,去迎接太子爺,我再說一遍!勸她想開點兒,不許火上澆油。噢對了,”顧硯從荷包里拿出一個紙卷,抽開,懟到李小囡面前,“看清楚這個人,記牢!”
    “這是誰啊?真好看。誰畫的?你畫的?”李小囡仔細看著巴掌大的宣紙上的人像,這人像簡單幾筆,栩栩如生。
    “這是太子爺。太子爺這趟來,是微服,在他面前,絕不可信口開河胡說八道!”顧硯將宣紙又往前懟了懟,“看清楚了?記清楚了?”
    “這就是太子?”李小囡伸手拿過宣紙,仔細再看。
    就是挺好看一個少年郎,看不出王霸之氣,也看不出什么龍氣龍相。
    “你聽著:事君最要緊的是心,只要忠誠敬畏之心讓君上感受到,有什么錯處都不傷根本,要是讓君上覺得你沒有事君之心,那就是進一步是不軌,退一步是怨望,多看一眼是窺探,少看一眼是藐視。”顧硯神情嚴肅。
    李小囡不停的點頭。
    他交待的太多了吧,她跟太子也就是這一回見上一面兩面,以后肯定沒機會什么窺探藐視,她連到京城一游的打算都沒有。
    “這是你畫的?”李小囡指了指那張宣紙小像。
    “嗯,我的話都記住了?”顧硯折起宣紙。
    李小囡趕緊點頭。
    “我走了。我給你挑了幾本家系家譜,今明兩天看完,背下來。”顧硯抽出折扇,推著李小囡轉(zhuǎn)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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