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多情應笑我 !
林芳洲往常時候在家也玩氣球,只是她體力和技巧都是下下等,別人嫌她,而永州城里的蹴鞠兒好手又少,成不了大規(guī)模的比賽,因此她一直興趣缺缺。
到了京城可就不一樣了,這里臥虎藏龍,大的蹴鞠比賽每月都有,小的比賽也幾乎天天有。那玩皮球的高手,萬人追逐,去酒樓吃飯都不消自己掏錢,到青樓里轉一圈,花魁娘子也上前來敬酒,比狀元榜眼還要風光呢。蹴鞠比賽憑票入場,還可押注賭博。京城最大的蹴鞠社有兩個,一個叫雷霆社,一個叫虎嘯社,兩社各有一班高手,經常爭得不相上下,勢同水火。
林芳洲喜歡雷霆社,沈二郎等一干與她有交情的紈绔,也都是雷霆社的支持者。看比賽時,倘若有雷霆社,一定只給雷霆社喝彩,押注也押雷霆社。
要說京城里的紈绔子弟,那也是分幫派的。比如,北方的子弟說南方子弟刁滑,南方子弟說北方子弟愚笨,雙方互相看不起;江西子弟與福建子弟互相討厭,經常打架;官宦人家的子弟,通常看不起商賈,而商賈的子弟,又討厭官宦人家清高……
林芳洲那一伙,聚的是一群商人子弟,雷霆社里專管把皮球往風流眼里踢的那個球頭,也是商人出身。而虎嘯社收的許多徒弟都是大官的后代,虎嘯社的支持者里也有許多官宦子弟。
兩個球社爭得難分高低,漸漸的,各自的支持者也有些水火難容。
那虎嘯社的支持者里,為首的是蔡公子。在棚頭里斗蟋蟀時,蔡公子對于鞠躬盡瘁的黑熊力士那般無情,林芳洲當時就很看不上他。后來才聽說,這蔡公子竟是齊王妃的親弟弟,人品不好,心狠手黑,還有特殊癖好,養(yǎng)了許多孌童,林芳洲聽說之后,更覺厭惡。
蔡公子長相倒不能說難看,只是一雙鼻孔朝上翻,看著很滑稽,林芳洲指著他的鼻孔,對沈二郎說,“看,那豬鼻子長在了人的臉上。”
沈二郎等一干紈绔哄然大笑。
蔡公子看到他們竟敢對著他大笑,料也不是什么好事,怒道:“你們笑什么笑!”
林芳洲氣定神閑地看著場上的拼殺,“我笑的是,虎嘯社今日怎么都成了病貓,我看呀,應該改名叫‘貓叫社’了,哈哈,哈哈哈哈!”
蔡公子氣得臉色發(fā)青。
虎嘯社今日表現不好,雷霆社贏了他們三個球。按照慣例,贏的一方□□頭自不用提,那輸的一方,球頭是要被鞭打的。
散場時,林芳洲一行人出來,正好看到雷霆社的社員呼嘯著要去喝酒,幾人上前想和他們搭話,那些社員見慣了這樣的,有些不耐煩。
可是當雷霆社的球頭一眼看到十七時,他竟然向十七招了招手,“大白馬,你怎么在這里?”
林芳洲有些奇怪,“你怎么叫他大白馬?”
“因為他姓馬,還喜歡穿白衣服。”
“哈哈哈哈是嗎,原來你叫大白馬呀……”林芳洲看著十七,覺得這個外號很好玩。
十七干咳一聲,道,“他們亂叫的。”
林芳洲突然一拍腦袋,“哎呦!你們認識?!”
球頭奇怪地看了林芳洲一眼,道,“你不知道么,大白馬也是我們雷霆社的弟子,他蹺球很好,可惜平常太忙,也不來玩。”
在一個球隊里,“蹺球”的責任是傳一腳好球給球頭,讓球頭能順利把氣球踢進風流眼里。場上最風光的自然是身為前鋒兵的球頭,但林芳洲一直覺得,想把輔助性的蹺球踢好,才是真正的不易。
她聽罷此話,連忙鄭重向十七作了個揖,“哎呀!失敬失敬!”
其他人也都來給十七作揖,弄得十七有些難為情。
因為十七與球頭的交情,林芳洲一眾得了機會與雷霆社的主要成員聚餐,真令人羨煞。
過了幾天,再遇到比賽,林芳洲對十七說,“十七,要不你也去踢吧?”
十七無奈搖頭,自言自語道,“我就知道……”
十七上了場,雷霆社如虎添翼,把虎嘯社壓制得不能翻身。林芳洲在場邊連連叫好,扭頭囂張地看一眼蔡公子,發(fā)現他也正盯著她看。
林芳洲挑釁地朝他揚了揚眉。
他回以冷笑。
正是這一分神,一腳球飛出場外,“啪”地一下打在蔡公子的臉上。
林芳洲他們沉默了一下,緊接著是爆笑:“哈哈哈哈哈哈!”
這球場里默認的規(guī)矩,球飛出場外打到觀眾,不算得罪人。因此蔡公子也不好說什么,何況這腳球還是虎嘯社踢出來的。
不消一會兒,那蔡公子的臉便腫了,加上有些外翻的鼻子,林芳洲他們就給他取了個外號:蔡豬臉。
眾人又不敢對著他直接喚“蔡豬臉”,只是私底下叫著玩,但是也不知怎的就被他給發(fā)現了,從此那“蔡豬臉”對林芳洲更加嫉恨。
蔡豬臉以牙還牙,說林芳洲是“賣-屁股的兔子”,他們那一撥人,都喚林芳洲“林兔子”。
林芳洲氣呼呼地回到家,破口罵道,“蔡豬臉才是兔子,整天就喜歡奸-淫小男孩。”
云微明心里一沉,怒道,“怎么,你被人盯上了?”
“啊?那倒沒有。就是,有人罵我是兔子。”
“兔子是什么?”
“就是……”林芳洲剛要給他解釋,又怕帶壞他,忙住口,道,“小孩不要瞎打聽。”
“我再強調一遍,我不是——”
“好了好了,你不是小孩子,我知道了。”林芳洲說著,胡亂揉了一把他的腦袋,態(tài)度有些敷衍。
他一臉郁悶,小聲道,“我馬上就十七了。”
是啊,馬上就十七了,今天都臘月二十三了,馬上就過年。
林芳洲讓他站起來,她抬胳膊往他頭頂上比了比,說道,“小元寶,你是不是又長高了。”
“好像是。”
“你不要長了,再長,我都夠不到你了。”
“我可以彎腰。”
“你腿太長了,我走路都跟不上你。”
“我可以等。”
林芳洲一樂,“真乖。”說著拍了拍他的臉。
他突然抬手,覆蓋在她臉頰上。林芳洲一呆,“你干嘛?”
“你摸了我的臉,我也要摸回來。”他眼睛里帶著淡淡的笑意。
他的指肚在她光滑的臉蛋上輕輕摩挲著,林芳洲感覺那情形有些詭異,她說,“摸夠了沒有?”
他輕輕地嘆息,“這么多年了,感覺你沒什么變化。”
“都像你?小病貓變成大老虎。”
這話也不知怎么取悅了他,他笑得有些得意,還拍了拍她的頭。
林芳洲在外面野慣了,過年這些天,云微明閑下來,不許她天天出門跑,他說,“你在外面招了些不三不四的人,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先在家里消停幾天。”
林芳洲反駁道:“我沒有招不三不四的人。”
“沈二郎是誰?”
“是好朋友,為人仗義,一條好漢!”林芳洲對沈二郎贊譽極高。
他輕輕哼了一聲,“我看他接近你,多半不安好心。”
“他不知道我和你的關系,”林芳洲搖了搖頭,“他能安什么心?我有什么值得他圖謀的。”
“你長得這樣,是很容易——”
他表情有些古怪,林芳洲問道,“很容易什么?”
很容易被斷袖盯上。
這話,他不好說出口。
最后他只是說,“我好不容易閑下來,你在家陪我。”
林芳洲把小元寶當親人的,還真不好冷落他,于是果然在家陪他。她每天就看看畫本,玩玩皮球,小元寶還教會她下棋了。只不過她才剛學會,臭棋簍子一個,誰都贏不了。最后她自己發(fā)明了一個方法:一邊擲骰子一邊下棋。誰點數大誰走一步,下一步接著擲骰子。
有一次她運氣好得不行,一連擲了六次大,終于贏了他一盤棋。
她沾沾自喜,他低頭牽著唇角輕笑。
林芳洲說,“你都輸了,笑什么笑?”
“沒有。”
“你剛才不會讓我了吧?”
“絕、對、沒、有。”
到晚上時,兩人會去逛夜市。這些年天下承平,京城里已經好久沒有宵禁了,許多店面通宵亮著燭火。林芳洲經常能在夜市里發(fā)現一些奇思妙想的小吃食。有一次她買到了一籠兜子,那兜子是用粉皮做的皮,水晶一般,半透明,里面裝著用胡蘿卜泥和蛋黃做的餡料,吃起來有蟹黃的味道。她拿起一個兜子,咬了一口,吃得眼睛都瞇起來。
“怎樣?”他問道。
她狂點頭,“好吃!”
“我嘗嘗。”說著,也不管她同不同意,低頭就著她手里吃了一半的兜子,咬了一口,品味一番,點頭道,“果然滋味不錯。”
林芳洲沒發(fā)覺什么不妥,倒是把身后跟著的十二和十七震驚得口不能言。過了一會兒,十七私底下偷偷對十二說,“殿下是天潢貴胄,怎么會吃別人吃剩下的東西?”
十二搖了搖頭。
如此這般,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到了正月十五上元節(jié)。中午皇帝要擺宴宴請群臣,身為皇子,云微明不能缺席,到晚上還有家宴,他更不能走開了,他見林芳洲摩拳擦掌地要出門好一番耍,莫名的心里有些堵,說道:“你晚上不要玩得太久,我也早些回來,我們一同吃湯圓,放煙花。”
“好,我就是出門看比賽。今日是開社后的第一場,至關重要。”
“看看就好,不要同他們踢,挨挨碰碰的,萬一摔到了……”
“好了知道了,啰嗦的小元寶。”
林芳洲出門時特意帶上十七,十七知道她打著什么主意,又不敢違逆,只好在心里翻個大白眼。果然,到了那賽場里,她讓十七去踢球了。
林芳洲找到沈二郎,沈二郎說,“林弟,我有好些天沒看到你。”
“嗐,家里看得嚴……過年了,你怎么也不回家?”
“我爹聽說我在京城一事無成還把錢花光了,很生氣,說要打我,我娘寫信讓我先不要回去。”
林芳洲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父子間沒有隔夜仇。”
“嗯,”沈二郎點了下頭,朝場中努了努嘴,道,“聽說蔡豬臉找來了好幫手,虎嘯社今天打算翻身呢。”
“沒關系,”林芳洲很自信,“雷霆社有十七呢,我們十七蹺球,他認第二,無人敢認第一。”
沈二郎笑道,“那倒是。”
不多時,開了場,兩方社員在場上拼殺起來。沈二郎給林芳洲指著場上一個身影,“就是他。”
“也不怎么樣。”她搖頭道。
看了一會兒,林芳洲覺得不對勁,問道,“這人很明顯犯規(guī)了,怎么裁判官也不管?”
“也許沒看到?”
又過了一會兒,那新幫手幾次三番的犯規(guī),裁判官像個睜眼瞎子一般,就是不理會。林芳洲大怒道:“這樣偏私,還踢什么勁!”
雷霆社的支持者很不滿,漸漸的群情激憤,有些人坐不住,把手邊的東西抓起來扔向場上:“虎嘯社是什么東西!狗入的貓叫社!下去!滾!”
林芳洲也很生氣,幾人一起破口大罵,罵得自然很難聽。
越來越多的人罵起來,蔡豬臉等一班人聽著很不高興,說道:“愿賭服輸,罵街是什么做派?輸不起就滾蛋!”
“滾你媽的蛋!豬頭臉!”
“你罵誰?”
“罵的就是你,豬臉!豬臉!!!”
“反了天了,你們幾個給我上,打!打得他閉嘴喊娘!”
“喲呵,還想動家伙?不消動家伙,你用豬臉就能碾死我呢!”
“你,你……老子今天撕了你!”
群情激憤,場面漸漸失控,先有人動手之后,被打的自然不服,于是越來越多的人加入戰(zhàn)斗。林芳洲一見勢頭不好,拉著韓牛牛轉身就跑。
剛跑出人群,還沒出球場大門,也不知誰,突然在后面打了她一悶棍。她只覺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