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電梯,姜曜按好樓層便靠在了電梯冰冷的金屬壁上。
    她看著電梯四壁照出的自己，微微渾濁的眼睛對準(zhǔn)說話的老山。
    “終于只有我們北區(qū)人了，從你答應(yīng)跟我們合作起,南區(qū)的人始終夾在中間，就很不得勁兒。”
    他似是氣憤,語氣里又有刻意拉近的熟稔與親近。
    姜曜笑了一聲，把玩著手里薄而脆的身份卡，不買他的賬。
    “老山哥哥,是有什么他們在就不方便跟我說的話嘛？”
    “……呵呵,確實有。”老山緊緊盯著她手里的卡,“之前跟你做自我介紹的時候，不是說我們這個團隊的目標(biāo)是，打破南區(qū)帶新人就給他們讓位的潛規(guī)則么。你還算是新人，我就有點好奇,是什么讓你完全無視這些約定俗成的規(guī)則的呢？”
    “你真的不怕遭到反噬嗎？”
    姜曜轉(zhuǎn)卡的手勢一停,卡片被她捏在手心里,稍一用力就會斷成兩截。
    卞除和殼子垂在身側(cè)微微抬起的槍口慢慢地又落了下去。
    “反噬？這難道是什么不遵守就會受到懲罰的優(yōu)秀規(guī)則嗎？”
    老山搖搖頭，眼眸微冷。
    “不管規(guī)則優(yōu)不優(yōu)秀，它既然可以形成大家都默認的規(guī)則,那這背后就必然是達成了一個各方利益的平衡點……你不遵守規(guī)則,就是打破各方利益的平衡點,動了大家的蛋糕,這可是一件相當(dāng)嚴(yán)重的事情,不是個人厲害就可以肆意妄為的。”
    他加重語氣，“你明白嗎？”
    姜曜看著跳到單位數(shù)的樓層數(shù),興趣缺缺。
    “那關(guān)我什么事,我憑本事拿mvp,不偷不搶。”
    油鹽不進。
    老山冷笑，“你就沒想過，拿mvp少的人未必就是沒有拿的本事嗎？”
    “真有本事為什么不拿？悖論。”
    姜曜身體中的寒意平緩下來，電梯也到地下了。
    “好了老山哥哥，該干活了。”
    叮。
    電梯門打開。
    她一馬當(dāng)先走了出去。
    老山眼神幽黑，死死盯著她的背影，仿佛要用眼神在她身上看出幾個窟窿來。
    卞除挨近老山，低聲道：“動手？”
    老山的視線落在依舊被她捏在手中的身份卡上，搖頭。
    “她一直防著我們，卡不能廢……關(guān)電源后動手。”
    其余兩人只能按捺下心頭的躁動，點點頭。
    一路走到目的地都沒遇到什么喪尸。
    進入配電室，姜曜把事先開好的手電筒夾在胳肢窩里，站在門口沒進去。
    “拉閘吧。”
    她回頭，朝卞除抬了抬下巴。
    卞除一愣，“憑什么我去？”
    “憑我的mvp跟胖子哥哥一樣多呀，也憑老山哥哥和殼子哥哥都有mvp，而你什么都沒有。”
    “你……”
    卞除本欲再爭，接收到老山的視線后忍下，大步朝前。
    “我關(guān)就我關(guān)，站里面還安全呢。”
    他走上前，姜曜沒動，老山和殼子的手指扣住扳機，做好瞄準(zhǔn)的準(zhǔn)備。
    啪。
    閘刀拉下來，除了幾人拿著的手電筒光，整個地下二層一片漆黑。
    三人沒有立刻動手。
    他們得先想辦法把姜曜手里的身份卡給奪過來。
    “我忽然發(fā)現(xiàn)這差事也不好做。”老山開口，“烏漆抹黑，喪尸到身邊了可能也不知道，咱們還愣是得在這兒待五分鐘。”
    他拿手電光照了照四周，做出憂心忡忡的樣子。
    “多看看唄。”殼子跟著胡亂甩手電光，“反正咱們現(xiàn)在只要不被一口咬死，也不怕什么——”
    聲音戛然而止，手電筒光定格在二十米外的一張人面上。
    細密的嚙齒在嘴部蠕動，巨大的腹部距離地面只差十公分，至少三米長的尾巴狠狠朝前甩來！
    一股濃重的腥氣從右前方傳來，姜曜留心北區(qū)玩家的視線跳到高速移動的“舔食者”身上。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從后方撲了過來，瞬間抽走身份卡。
    與之同時響起的是卞除興奮的聲音：“拿到了！”
    姜曜飛身撲到一邊。
    手電筒光斜著掃過，只看到一段比之前遇到的任何一只“舔食者”都要細長的肢節(jié)當(dāng)胸穿過沉浸在興奮中，根本沒發(fā)現(xiàn)自己也成了黑暗中捕手獵物的卞除。
    “噗——”
    他口吐鮮血，剛剛到手的身份卡從指縫間滑落，掉進先一步噴灑的血泊中，沒發(fā)出任何聲響。
    姜曜反手拔刀時聽到老山狂怒的聲音。
    “這他媽的狗屁差事！”
    或許是因為病毒已經(jīng)麻痹了部分神經(jīng)，姜曜沒有感受到任何恐懼與緊張，出奇的冷靜。
    借著石柱躲過攻擊，她根據(jù)“舔食者”落地的聲音辨別方位，送了它幾梭子彈。
    “舔食者”只有一只，只要三人分散開跑，就有兩個人是安全的。
    “散開！輪流喊！”
    姜曜喊了一聲，“舔食者”被她的聲音吸引，自然奔她而來。
    其他兩人見狀一喜，正想任她自生自滅自己跑路，抬腳的瞬間發(fā)現(xiàn)卡不知道掉哪兒了。
    艸，若不干掉這玩意兒把卡找回來，誰都別想活著離開。
    一根繩上的螞蚱，只能一起蹦跶。
    三人被迫聯(lián)合，輪流吸引“舔食者”的攻擊，竟然真的扛下來了。
    約定的時間到了。
    “開燈！”
    姜曜憑借這敏銳的聽力躲開穿刺攻擊，按照上一秒看到的位置，朝舔食者的腹部狂奔。
    她的刀終于碰到熟悉的觸感，捅了進去。
    但這只舔食者的四肢實在太長，它發(fā)狂一撐，原本觸手可及的腹部便離地一米多高，劃到一半的軍刀無處著力，竟然滑了出來。
    那廂離配電室最近的老山已經(jīng)連滾帶爬沖到電閘前，狠狠地推了上去。
    光明重現(xiàn)。
    姜曜徹底看清眼前龐然大物的去向，以極快的速度回到下墜的腹部前方，接著剛才造成的傷口瘋狂劈砍。
    老山從配電室出來，瞇了一下眼睛才看清正在和“舔食者”搏斗的姜曜的身影。
    為了教訓(xùn)這個黃毛丫頭，他付出了前所未有的慘痛代價……
    那么無論如何，她都必須死！
    瘦削的雙頰因激動間歇鼓起，脖子到臉呈現(xiàn)缺氧后的豬肝色，胸口劇烈起伏。
    一顆不屬于補給箱的炸彈出現(xiàn)在他手上，緊接著一道弧線劃過，遠遠地拋了過去。
    黏液兜頭罩下，“舔食者”猝然倒地。
    姜曜沒能松一口氣，強烈的危機感從身后傳來，她本能地翻過舔食者伏倒的身軀，竭力避開。
    轟——
    身體遭受巨大沖擊的同時，姜曜懸了一天的心跟著落了下來。
    她猜到了，但又沒完全猜對。
    北區(qū)的人的確欲行不軌，而那個不軌的程度不是作弄，而是抹殺。
    還好她沒打那支血清，這些傷害不能讓她倒……
    一塊二十多公分的碎石落下，重重砸在背上，接二連三。
    姜曜瞳孔一縮，竭力伸長探出去的手想爬出這個地方。
    來不及了。
    比補給箱手.雷威力更大的炸彈在距離姜曜兩米外的地方爆炸，“舔食者”的身軀阻攔了大半恐怖的火舌，巨大的沖擊波震蕩墻壁天花板，碎石滾落。
    劫后余生的殼子拖著被“舔食者”戳出好幾個窟窿的身體沖到老山面前，抬起槍口就要打死他。
    “你他媽有病啊，你想跟她同歸于盡嗎？！”
    “要是炸塌了怎么辦？！你知道負一層有多少喪尸嗎？！”
    老山哈哈大笑，完全不在意他抵著自己額頭的槍。
    任務(wù)完成的輕松甚至減輕了身上同樣可怖的傷口。
    “別激動兄弟，事實是我們好好的，而她……”
    殼子順著老山的視線看去，一只沾了血和灰卻依然白皙的手伸在外面，其余部位全部掩埋在碎石之下，怕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老山對著開裂的虎口吹氣，揚起勝利的笑容。
    “永遠睡在這兒了。”
    殼子喘了口氣，過了兩秒重重捶自己的胸口。
    “艸，死了也好，老子就沒接過這么賠本的生意。”
    老山心情很好，撿起血泊中的身份卡，在衣服上擦了擦，踢了死不瞑目的卞除一腳。
    “畢竟是四個mvp的狠角兒，2000積分的大單子，值了。”
    “也是。”殼子看看被壓在碎石堆里的姜曜，遺憾道：“就是胖子交代的那些話還沒說完呢。”
    “沒說就沒說吧，反正人都死了，多一個刺激少一個刺激都無所謂。胖子他們也無所謂，他們只要破壞規(guī)則的人死，震懾震懾那些蠢蠢欲動的對手，繼續(xù)□□罷了。”
    殼子聳聳肩，“行吧，那趕緊走。”
    兩人相視一笑，匆匆乘坐電梯返回頂樓。
    六十三層。
    兩人返回時留在頂樓的人已經(jīng)以最快的速度推到儀器所在房間的最后一道關(guān)卡。
    女主任說的二三十只實驗動物有一大半都盤踞在這里。
    人進入這個核心樓層需要過五關(guān)斬六將，這些變異體卻是來去自如。
    已經(jīng)破碎的落地窗儼然成了它們進出巢穴的通道。
    所有人都傷痕累累，包括傅醒在內(nèi)。
    強悍的自愈能力趕不上受傷的速度，他又沖在最前，以一人之力扛下大半傷害，剖開最后一只“舔食者”的腹部時，他的體力值和生命力值也掉到了紅線邊緣，搖搖欲墜。
    “傅隊你休息一下，這些黏液喪尸交給我們吧！”
    張黎和程千帆終于有機會擋到他面前，咬著牙沖過來替他。
    兩人受傷不輕，作為正面對抗“舔食者”主力的張黎身上更是有多處深可見骨的傷口，好在病毒起到了一定作用，傷口凝結(jié)快，痛感低，還能撐得住，甚至還有余力開玩笑。
    “早知道就不打血清了，這病毒簡直跟小說里的燃魂大法一樣啊，我腦子燒著了，也變強了哈哈哈……哈。”
    張黎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消弭于自家隊長冷凍光線似的眼神里。
    “……我開玩笑的。”
    “好笑嗎？”
    “……不好笑。”
    傅醒終于放過他，慢慢離開戰(zhàn)區(qū)。
    卷刃的長刀撐著地面，被身體的重量壓得微微彎曲。
    來路響起一陣腳步聲。
    腳步節(jié)奏快慢相間不均勻，是人。
    姜曜他們回來了。
    傅醒站直身體，看向前方拐角。
    早幾分鐘就來了，但見前方兇殘場面怕一不小丟了命就躲了一會兒的老山二人現(xiàn)身。
    傅醒的視線越過灰頭土臉、傷得不輕的兩個男人，落到其后。
    他們走過來很長一段路了，后面還是空的，也沒有第三道腳步聲。
    傅醒這時還沒察覺到不對勁，因為姜曜早就不是個聽話的孩子了，臨時起意跑到別的地方撒歡也很正常。
    “姜曜去哪兒了？”
    老山二人錯愕，相互對視。
    傅醒怎么主動問起那死人了？
    短暫的一眼交流后，兩人找到理由——肯定是因為身份卡。
    他們這次進本可不是來跟南區(qū)交惡的，老山忍著胳膊上的疼痛從口袋里摸出卡片。
    “卡還在呢。”
    姜曜拿著的卡落到了旁人手里。
    傅醒心底一沉，不好的預(yù)感油然而生。
    “我問的是人！”
    他的嗓音忽然拔高，周身的氣勢也與往常大相徑庭，驚得兩個殺人放火的亡命之徒猛地繃緊后背。
    “死、死了，和卞除一起死在下面了……”
    程千帆注意到傅醒那邊異常的情況，在給粘液喪尸爆頭的空隙里詢問：“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她好像聽到什么死了？
    張黎也聽到了一個關(guān)鍵詞，掰開喪尸惡臭的大嘴，一刀斃命。
    還在和喪尸糾纏的玩家們都抽空回了個頭。
    半晌。
    “在哪兒？”傅醒問。
    老山二人不太明白他的意圖，硬著頭皮道：“就地下二層，距離配電室很近……”
    傅醒點點頭，聲音里不見什么波瀾。
    “你們留在這里，處理完后帶身份卡下來，我去看看姜曜。”
    他有條不紊地交代張黎二人收尾，消失在走廊的另一邊。
    “啊？”張黎沒聽明白，“妹妹怎么了嗎？”
    “不知道啊。”
    程千帆也沒聽懂，只好去問北區(qū)的兩個人。
    “喂，怎么就你們兩個回來，姜曜和另一個人呢？”
    許胖子也在這時回過頭，老山?jīng)_他露出一個你知我知的笑容，隨后道：“兩個都死了，有一只四肢特別長的大怪物，那會兒我們還關(guān)著燈呢，他倆運氣不好正面對上了，沒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