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4 章 平安小鎮(zhèn)(41)
早上四點多,平安小鎮(zhèn)萬籟俱靜,正是絕大多數(shù)人睡得正熟的時候。天邊隱隱泛白,晨風清涼,有人一出來就打了個噴嚏。“艸,終于回來了。”最先出來的人爆了句粗口。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這個像噩夢一樣的平安小鎮(zhèn)竟然成了他們夢寐以求回來的港灣,想想也是諷刺。“累死我了,我昨天晚上根本就沒睡,一想起來那刺激的畫面我就睡不著……”有人捏完脖子捏肩膀,整個人都放松下來,“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想干,只想回我的一畝三分地大睡二十四小時。”記性好的趕緊提醒他:“說什么呢!過路費還沒給啊,你想逃單?不要命了嗎你?!”那人如夢初醒,重重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對哦!”差點忘了,這次出副本是買出來的,掏空家底買出來的。“不過你們有沒有覺得很奇怪,那生門好像不是原來在那里的,好像是姜曜變出來的?”有個青年開始復盤,“還有,你們說he結局打出來了沒有,這個副本我是一頭霧水,我到現(xiàn)在都想不明白她是怎么變成管理員的,難道一開始就是?”昨晚被姜曜引來的獵手追了兩圈,腿都快跑斷了的幾人相互看看,暫時放下仇恨理智分析道:“不像,昨天晚上她還被獵手追得到處跑,而且第一天進來的時候,公寓就已經(jīng)處在系統(tǒng)的管理當中了,她肯定是后來用什么方法變的。”眾人若有所思。“還有一點很奇怪,她竹杠都敲了,生門就在她前面,她為什么讓我們先走呢?別說她良心發(fā)現(xiàn),我可不信。”低調(diào)站在一旁等姜曜出來交錢的杜琳儀眉峰一動,在這人的提醒下恍然大悟,左手成拳敲在右手掌心。“原來是這樣。”耳朵靈敏的女孩趕緊湊過去,“怎樣怎樣?”一群人的目光呼啦啦投過來,期待地看著杜琳儀,等她解惑。四點多的早上光線暗淡,人事物都灰蒙蒙的,只有一雙雙眼睛閃閃發(fā)亮,野獸一般。杜琳儀:“……其實很簡單,副本設定通常都是公平的,即便姜曜是通過自己的努力成為了管理員,管理員的權力也不會是沒有限制的。再結合公寓里發(fā)生的事情和副本名稱,我猜測管理員有權力的同時,也有必須完成義務。”怪物殺不死,就不是誅字類副本,可以得出重點不再怪物身上,那只能是管理員了。“姜曜讓我們先出來,應該是我們不出來她就出不來。基于這個結論是反推的話,她的管理員義務里大概率有一項只要有住戶在,管理員必須留在公寓里管理住戶這種硬規(guī)定。”眾人沒有完全聽明白,只有這一點聽得一清二楚。“我……艸……她……全……家啊啊啊啊——”這尼瑪他們必須得出來才行的話,原本不得姜曜求著他們出么,這頓竹杠白給她敲了?!痛苦的嚎叫吵醒了縮在神像腳下睡覺的兩個玩家,他們睡眼惺忪地爬起來,迷迷糊糊分辨來人。等到看清人群中一張雪白的面具,渾身一哆嗦,人就清醒過來。其中一位推了推身邊的人,后者意會,也不跟出來的人打招呼,撒開兩條腿就往小鎮(zhèn)里跑了。眾人對此毫無所覺,分析出這一點的杜琳儀自己倒是不以為意,很想得開:“也沒什么好叫的,她又不是只有讓我們都出來這一種辦法,把我們?nèi)細⒌粢材艹鰜戆。€是賺的。”有人心疼積分,反駁道:“怎么可能全都殺掉啊,傅隊在呢!”傅隊在呢……嗯?怎么感覺怪怪的!人是傅隊召集的,姜曜有生門線索是傅隊告知的,姜曜的敲詐行為也是傅隊默許的。嘶——機靈的人倒抽一口涼氣,南區(qū)剩下的兩個男性成員宛如遭遇了最信任之人的背叛,氣得眼睛都紅了。他們習慣了之前那個雖然嚴厲不好相處,但總體來說任他們予取予求,凡事以他們?yōu)橄鹊母敌眩静荒芙邮芨敌丫尤粠椭粋€“外人”去坑他們!“傅隊!”兩人委屈,齊聲道,“姜曜根本不是個好東西,她還殺了魏旭,你怎么還能這么偏心她幫她算計所有人,你這樣做還配說自己是個好人嗎?!”這兩人嚷的又響又整齊,其他人下意識就閉上嘴巴,看向傅醒。姜曜出來的時候正好聽見這一句,眨了下眼睛。按理說徐行的托是應該在出副本后對傅醒發(fā)難了,可這一嗓子怎么好像過于真情實感了?好像傅醒真的包庇她,做了什么十惡不赦其罪當誅的錯事一樣。此刻目光高度集中,沒有人注意到最后出來的姜曜。被架起來的傅醒沒有因為昔日同伴的指責而產(chǎn)生一絲一毫的難堪或動容,他還是像塊石頭,常力所不能轉(zhuǎn)移的磐石,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告訴所有人:“我什么時候說過我是好人?”眾人一哽,正想說“誰不知道你是好人的時候”,傅醒又開口了。銳利的眸子藏在面具的陰影里,只有正對面的人能看到那份寒意。“以及,你們不是本來就認定我在包庇姜曜了嗎?”既然如此,倒不如讓姜曜開心點,也不算白擔這個罪名。南區(qū)兩人不可置信地瞪著眼睛,痛心疾首。哇。姜曜濃密的睫毛上下相觸,再錯開時露出烏黑發(fā)亮的眼珠,眼底倒映著天邊薄薄的晨光,雙手往背后一負,清了清嗓子。“說什么呢?”眾人倏地轉(zhuǎn)頭。“都在啊,那就來履行承諾吧。”“想背信棄義也可以……”姜曜露出一顆小尖牙,活脫脫一只剛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魔,“去投靠你們的領袖徐行同志,然后和他一起死吧。”眾人渾身的寒毛瞬間倒立!空氣凝滯一秒,被走上前來的杜琳儀打破。她爽快地給姜曜轉(zhuǎn)了積分,沒理會情緒不對的唐甜,也沒理會那兩個腦子有病的傻逼,徑自走了。沒有人可以阻止她當一條咸魚,她也快受夠了。還要站在道德制高點指責姜曜的玩家們自然不可能承認自己背信棄義,自我安慰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也尋思著反正有地方可以報銷,紛紛痛快起來,交易完后火速離開。有些實物不能當場交,或者積分不夠要去借的,也都老老實實留下地址,約好天亮后安排。傅醒留到很后面,卻沒說什么,只是和大家一樣掃了積分就離開了。最后剩下的是唐甜,她肉眼可見的緊張,身體僵直,嗓音干澀:“我需要一點時間收拾下房子,中午十二點前轉(zhuǎn)給你,可以嗎?”姜曜一視同仁,“可以呀,能帶走的東西你都帶走……”唐甜眼睛一亮,又聽她說:“搬干凈,省得佩佩收拾。”應該這樣的,是應該這樣的。唐甜告訴自己,姜曜這樣說沒有任何問題,想畢攥了攥手指,給自己一些勇氣,道:“我已經(jīng)決定了,如果徐行拿魏旭的事情指責你,我會站出來澄清的,你……你可以原諒我了嗎?”她做錯了事,愿意給出最大限度的彌補,也愿意盡力去做補救,應該不算無藥可救,可以原諒的吧?唐甜眼中閃動希冀,期待地看著姜曜。可她注定失望,姜曜對此無動于衷。“原諒是什么意思?”姜曜用手指卷自己的兩根小辮子玩,輕描淡寫,“如果你不知道的話,先跟我說說傅叔叔許諾你什么了也可以。”唐甜瞳孔一縮,仿佛有狠狠的一個耳光甩下來,讓她狼狽地別過臉去。“沒有許諾什么!就算傅隊什么都沒有說,我也會澄清的!”傅醒確實私下來找過她,像個機器人一樣給她分析利弊,無視她的所有掙扎要她看清情勢,但最終決定做出補償補救,都是她自己發(fā)自內(nèi)心的選擇!她不想一輩子愧對姜曜而活,她已經(jīng)嘗過這種痛苦,無論付出什么代價,都想解脫!所以她是自己想做!跟其他人都沒有關系!“哦。”姜曜反應冷淡,對這個內(nèi)容無感,得到傅醒人還沒好到舍利子的程度這個信息后便對這個話題失去興趣,繞過她,“收拾好后去找佩佩交接吧。”唐甜還沒有得到答案,怎么肯就這么讓她走。這是一而再,再而衰的事情,如果錯過這次,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能開得了口,必須現(xiàn)在就得到答案。“陽陽,你原諒我了嗎?”糾纏不休。姜曜煩了,眼底只有冷漠與不耐,看唐甜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小丑。“我為什么要原諒你?你想要得到我的原諒,是為了讓我開心還是讓你自己開心?”這話對唐甜來說堪稱誅心,她急切地抓著姜曜的胳膊反駁,被姜曜甩開。“我是真的后悔了,人都應該有一次被原諒的權利不是嗎?或者你說我要怎么做才能得到原諒,我都會去做的!”姜曜一點兒都不想跟她再扯上什么關系,區(qū)區(qū)一個唐甜她也從未放在心上過。她只是讓姜曜對人性的了解更深了而已,也只有這么一個作用,她并不會因為唐甜本人而產(chǎn)生什么樣的情緒。但在唐甜眼中,她的厭煩就成了不愿意原諒自己。已經(jīng)盡力去彌補的唐甜一陣絕望,用近乎哀求的語氣道:“那我死了呢,如果我死了,你會原諒我嗎?”唐甜的痛苦很鮮明,她跋涉在自己的道德理念和實際的所作所為之間,無法翻身,瀕臨溺斃。其他人都不動,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又多痛苦。只有姜曜的原諒才能讓她喘息,讓她變回人。姜曜冷眼旁觀,被她再三拉扯后耐心告罄越發(fā)冷酷。“死是解脫嗎?還是在綁架我?”唐甜臉色蒼白,仿佛再次被切中要害。姜曜一點點掰開她抓住自己衣服的手。“良心未泯是吧,為此煎熬是吧,想要彌補是吧?那你活著,活著看我。”姜曜比她高一點,微微傾身,語氣惡劣,“記住,我會這樣,都是你害的。”唐甜如遭雷劈,傻傻呆呆地癱軟在地。“哼。”姜曜背著手,冷眼掃過神像后探出來的腦袋,轉(zhuǎn)身離開。真煩人,再煩就真的殺掉好了。絕大多數(shù)人睡熟的時候,沒睡下的基本都在酒館里。平安酒館位置絕佳,是姜曜回去的必經(jīng)之路。這個點了酒館里面竟然還有人聲,醉漢們迷迷糊糊囈語,東倒西歪地揭開門簾滾出來。其中一個踉踉蹌蹌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順路,跟在姜曜身后嘰嘰咕咕自言自語。熏人的酒氣污染了早晨清新的空氣,尤其他念念有詞,更是煩不勝煩。剛被唐甜騷擾完的姜曜捏了個拳頭,回頭就把人放倒了。醉鬼毫無還手之力,就這么睜著迷蒙的醉眼盯著姜曜,在姜曜把他的頭塞進垃圾桶前一秒指著人嘿嘿一笑。“一個億,一個億出現(xiàn)了,我要發(fā)財了……”姜曜的動作頓住。醉漢傻笑結束,一秒變臉又悲傷起來。“嗚嗚嗚,一個億飛了,姜家人知道姜曜這么厲害,只靠自己就爬到第三名,肯定不會給我錢了,姜曜還那么可怕,搞不好就會殺了我……啊!”姜家人,一個億,錢。三者串聯(lián)讓姜曜神色大變,再也顧不上平安小鎮(zhèn)的規(guī)則,拎著醉漢的衣領把他拽了起來。“你說什么一個億?再說一遍!”劇烈搖晃的動作讓醉漢的腦子清醒了一秒,“姜氏集團啊,他們家掌上明珠被第三害吞了,非不信人死了,到處張貼信息發(fā)懸賞,說把他們千金帶回去就給一個億呢,哦……能聯(lián)系上就給一個億……”醉漢說著又醉過去,倒在地上就睡了。鼾聲如雷,姜曜的心跳聲卻似乎停止了。她松開手,游魂似的回到小屋。她本來不想睡的,可不知道為什么站不住了,看到床便爬了上去,直挺挺地躺著,對著頭頂?shù)奶旎ò濉K龥]有想過,會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聽到家人的消息。爸爸媽媽在找她。他們沒有放棄。他們連這樣渺小的機會都不放棄。手指摸到枕頭下早就沒電的手機,很久很久沒看過的全家福被鎖在冰冷的金屬方塊里,最后親密地貼在胸口。爸爸媽媽他們都在等自己回家啊。她無法思考,腦子空茫茫的,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睡著了。這次夢里來了好多人。爸爸和媽媽都抱著她哭了,爺爺奶奶摸著她的頭說“終于等到陽陽回家了”,大哥哥也從部隊回來,親手給她燒了好大一鍋羊雜湯要她趁熱喝,外公外婆也來了,帶了好多天文級望遠鏡送給她,還有伯伯伯母,也是齊聲說著“老天保佑”,特別高興她能回家……她被所有人團團圍住,正無奈地挨個兒安慰時,二哥哥也來了。他沒有到大家中間來,遠遠地站在門口。但他的聲音很重,很尖銳。他說姜曜你這個殺人兇手,你殺人如麻,連親哥哥都不放過。再然后——伯伯伯母撲上來要掐死她。外公外婆摔了所有望遠鏡說她不配用。大哥哥倒了羊雜湯走了。爺爺奶奶背過氣去被救護車拉走。爸爸媽媽打了她,后悔把她找回去,還說這樣的女兒不如沒有。沒有人要現(xiàn)在的姜陽陽。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