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4 章 友愛公寓(15)
姜曜走出房間的時候,所有人都因為震驚而停在原地,竟然沒有一人想到要去阻攔。屠森知道姜曜很猖狂,在加入這個計劃之前,他把姜曜對付劉運昊田昌進(jìn)等人的事例都仔仔細(xì)細(xì)的了解了一遍,自認(rèn)為對她的手腕和心性有所了解,做好了跟她為敵的準(zhǔn)備,可……他還是沒想到姜曜可以狂到這種程度。他們說她殺人,她就承認(rèn),不但承認(rèn),還抬著下巴說要殺更多的人。她是真的有與所有人對抗的能力,還是單純的不想活了?還有,她真的就完全不考慮傅醒的處境嗎?傅醒那么偏心她,她都不怕傅醒為難嗎?面前的這個女孩真的還是在列車上哭哭啼啼,空有個聰明的腦子卻完全不懂使用方法的小丫頭嗎?后槽牙咬合發(fā)出咯咯的聲響,藏在鏡片后的眼睛越發(fā)狠毒。一定要除掉她!眾人各懷鬼胎,一張張臉上寫滿算計與惡毒,看得人惡心。傅醒走到魏旭面前,盯著那雙已經(jīng)沒有任何光彩的眼睛看了一會兒,抬手為他闔上雙眼。魏旭,今年三十一歲。三年前進(jìn)入異次元,原職業(yè)是橡膠廠工人,進(jìn)來時剛相親成功,遇到了一個不嫌棄他矮的女孩準(zhǔn)備結(jié)婚。第一次進(jìn)挑戰(zhàn)本時救了一個女人,而他自己差點死在蛇窟里。人是動態(tài)的,不斷變化的,很難變好,卻很容易變壞。他跟著徐行變成這樣,然后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傅醒垂下手,撿起地上的床單給他蓋好。人生在世,不過如此。人都散了,唐甜還是一副傻傻呆呆的樣子。對于有良知的人來說,做壞事是很痛苦的,她覺得自己不能承受,卻又不得不承受。杜琳儀沒走,她坐了姜曜坐過的位置想了很久,才看向眼前這個自己本來還挺喜歡的姐妹。“我聽說,你的第一個挑戰(zhàn)本,是多虧遇見姜曜才活下來的,她雖然不是特意救你,但也算是你的半個救命恩人。”杜琳儀的聲音喚起了唐甜的一絲注意力,唐甜慢慢地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她。唐甜還是有些放空,呆滯地應(yīng)了一聲。“是吧。”杜琳儀冷冷地看著她,質(zhì)問道:“那你這是在做什么呢?”唐甜的眼眶倏地紅了,淚水在里面打轉(zhuǎn),但凡少一點克制就會落下來。她用飽含痛苦的眼神看向杜琳儀,聲音猛地大了起來,用跟人吵架的音量喊道:“那我能怎么辦?!我怕死,要是我不聽徐行的話他不會讓我好過的!我也不想傷害姜曜,可我沒有辦法,我沒有反抗的能力!”但凡有譬如姜曜,又或者杜琳儀的本事,她怎么會在徐行伸手摸她臉的時候笑著接受而不是反手一巴掌,又怎么會在徐行讓她向自己的救命恩人打探消息的時候當(dāng)什么“雙面間諜”,又怎么會在這個局里充當(dāng)重要角色去坑一個還沒成年的妹妹!她才二十出頭,沒有組成心心念念的樂隊,沒有好好談過一場戀愛,也沒有給父母盡孝,她怎么能死,怎么能?!杜琳儀眼中滿是失望,“損人利己,你和北區(qū)的那些人有什么區(qū)別?”“是沒區(qū)別!”唐甜惡狠狠地看著她,“沒有傅隊的南區(qū)和北區(qū)本來就沒有區(qū)別!還有,你有什么資格說我,你哪兒來的南區(qū)比北區(qū)干凈的優(yōu)越感?!你認(rèn)為自己清清白白,還不是給徐行做事?!”“我從沒做過違背良心的事!”“那又怎樣?!你跟著徐行助長的就是徐行的氣焰!你就是他做這些事的資本之一!”唐甜嘶聲喊著,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同歸于盡吧,都別活了。樓梯上。吳聰和王九對姜曜動手的事情深信不疑,甚至還暗自惱恨自己不夠機(jī)靈,就算動手自己幫不上忙,拋尸他們總是可以做的,怎么能讓大姐大自己背個尸體上下樓呢!姜曜嫌他們煩,找了點事把人打發(fā)了,獨自一人踩在臺階上,一步一步往上走。大白天的大家上下出行都坐電梯,樓梯間只有她自己,很安靜很適合思考。從屠森和唐甜等人的設(shè)計看,徐行的計劃并非是要把她留在這個副本里,而是要讓她出去,還是好好的出去。徐行的目標(biāo)不是自己一個人,他還算計著傅醒,他怕自己和傅醒聯(lián)合,要利用這次機(jī)會把他們分化,絕了他們合作的可能,還要利用她牽制傅醒。不得不說,這么做是成功的,他算準(zhǔn)了自己不會忍氣吞聲,算準(zhǔn)了她會硬碰硬。她是不是殺了魏旭影響不了傅醒對她的態(tài)度,但她被算計后勢必展開的報復(fù)會讓數(shù)量相當(dāng)多的人流血甚至死亡,只要傅醒還想建立正常的社會秩序,就一定不能和她這個一級壞蛋有所牽扯,甚至還要阻止她的復(fù)仇行動,以免給平安小鎮(zhèn)帶來新一輪的混亂與動蕩。徐行用一個看起來很蠢的局,簡簡單單就將她和傅醒剛剛平息的矛盾挑到了相互都不能退讓的高度。這不是陰謀,這是陽謀。噠。一陣涼意自心頭升起,姜曜猛然回頭。一級又一級樓梯上,身材纖細(xì)的女孩站在下一層樓的樓梯口,怯生生看著她。女孩手無寸鐵,披散著的長發(fā)讓她看起來更為弱質(zhì)纖纖。她蒼白,瘦弱,比之前看到的幾次都像孤魂野鬼。姜曜靜靜看著她,沒有問她想干什么,也沒有問她什么時候站在那里的。兩個年齡相差無幾,身材相貌都很接近的女孩就這樣隔著十多級臺階對視。不知過了多久,女孩仿佛終于下定了決心,張開了蒼白的嘴唇。“你跟我一樣,我懂你的感受。”姜曜轉(zhuǎn)過身來,正對著她。“什么一樣,你懂什么?”女孩深吸一口氣,從門邊走出來,并且往上跨了幾個臺階,離姜曜更近了一些。她的聲音很輕,但在安靜的樓梯間已足夠清晰。“我當(dāng)初也是這樣。”“弟弟摔倒了,弟弟的玩具壞了,弟弟哭了……”弟弟。這個關(guān)鍵詞讓姜曜意識到她說的是她會到這里的緣由,第一天晚上陳斯興說過,她用那只叫卡車的橘貓嚇?biāo)懒擞行呐K病的弟弟。女孩眼神空洞,視線落在姜曜臉上,卻仿佛在看更遠(yuǎn)的別的什么東西。“弟弟說我欺負(fù)他,可我從來都沒有碰過他,也沒有碰過他的任何東西。”“繼母給我買漂亮的衣服做好吃的飯菜不讓我爸教訓(xùn)我,卻在弟弟冤枉我的時候,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哭著讓我別打弟弟,有什么不滿意沖她去。”“沒有人相信我,所有人都說我是個壞女孩,無論繼母如何掏心掏肺,我都不接受她,還拼命欺負(fù)弟弟要把他們娘倆趕出去。”“后來爸爸也不相信我,他說我是個壞蛋,我不配繼母那么好對待我,讓我不想待在家里就去死。”“他不要我了。”女孩沒有哭,說這些話的時候用的也是陳述句,不帶什么感情,但姜曜就是感覺到了她的痛苦。那種百口莫辯,絕望至極的痛苦。在被這種可怕的情緒帶動的前一秒,姜曜垂在身側(cè)的手貼住褲腿,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不一樣,她跟這個女孩不一樣。女孩在乎她的父親,也在乎那些親戚,可她不在乎平安小鎮(zhèn)的任何一個人。她不會為此痛苦,只會十倍百倍的予以還擊。于是她冷靜道:“所以你殺了那個弟弟,報復(fù)你的繼母,也報復(fù)你的父親。”女孩露出蒼白無力的微笑,輕輕頷首。“他很怕貓……不說我了,你呢,還好嗎?我知道那些人都在冤枉你,那個人根本就不是你殺的。”姜曜垂眸,“你怎么知道人不是我殺的?”女孩笑了,聞言又往上走了幾級,直到用她冰涼的手指握住姜曜溫?zé)岬氖滞蟆!耙驗槲艺f過我們是一樣的呀,我懂被冤枉是什么樣的心情,也懂你為什么要應(yīng)下明明不是自己做的事情。”她眼眸深深,凝視著姜曜一字一頓道:“我當(dāng)時也是這樣的,我也承認(rèn)了,告訴所有人我就是要把他們趕走。”姜曜對上她的視線,漆黑的瞳孔里倒影著女孩完整的身形。“那我們……還真是一模一樣。要到我的房間坐坐嗎,我們慢慢聊。”姜曜向她發(fā)出邀請。女孩彎起嘴角,欣然接受了她的提議。兩人在房間里聊到接近十二點才結(jié)束,女孩起身告辭,姜曜把她送到門口。“我們真的好像啊,要是早一點遇到你就好了。”姜曜戀戀不舍地松開女孩的胳膊,又道,“要不我們一起去餐廳,反正馬上就到午飯時間了。”“不啦,我想等新住戶歡迎儀式結(jié)束就直接睡覺,就不去餐廳吃午飯了。”“好吧。”被拒絕的姜曜沒再糾纏,“那你的房間是幾零幾,我晚點來找你好不好?”女孩愣了一下,接著笑著說:“好,我住b102。”姜曜目送她進(jìn)了電梯,電梯門合上的時候兩人還相互揮了一下手。姜曜回到自己的房間,坐下沒兩分鐘,新住戶便入群了。群人數(shù)從原本的一百零二變成一百三十人,管理員發(fā)布?xì)g迎指令,群里立刻開始刷屏。姜曜起身來到床邊,舉著手機(jī)倒了下去。長長的睫毛垂下來,薄薄眼皮后的眼睛跟隨快速往上跳的住戶房間號移動,一個數(shù)字都不落下。昨天的新住戶在新的聯(lián)合會議結(jié)束后成為了老住戶中的一員,在新加入的二十八名住戶中尋找自己的獵物。姜曜也沒有去湊那個熱鬧,午睡一小時補了個眠,兩點才下餐廳覓食。這個時間餐廳里只有十三個人,一大半都是生面孔,老住戶們這個時間點基本都在睡覺,為今晚的逃命行動養(yǎng)精蓄銳。或許是年輕的皮囊和朝氣蓬勃的校服讓人倍感親切,她坐下吃飯的時候,好幾波新住戶都來跟她打了招呼。大家基本都客客氣氣的,語調(diào)柔和地跟她確認(rèn)自己從別的地方聽到的信息。面對這些人姜曜也不發(fā)脾氣,有問有答,也算為今晚的行動計劃貢獻(xiàn)一份力量了,可偏偏有人另辟蹊徑,非要采用恐嚇?biāo)姆绞絹慝@取真實度更高的信息。兇神惡煞的彪形大漢拎著碗大的拳頭站在她面前,把桌子砸的震天響。“小兔崽子,老子勸你最好說實話,省得要吃苦頭!”姜曜還沒喝過的牛奶被他這大力一砸,隨著整張桌子晃動最終灑了幾滴出來,乳白的液體在深色的桌面上分外扎眼。這杯牛奶進(jìn)入大漢的視野,大漢隨手把它抄起,杯子飛出摔在地上,奶和玻璃碎片灑得到處都是。“你不想跟這杯牛奶一個下場吧?!”姜曜抬起頭,凝視大漢胡子拉碴的四方臉。“你確定要憑拳頭講道理嗎?”大漢瞧她一眼,心想小丫頭膽子還挺大,他都這么兇了還沒被嚇到,張嘴就來:“確定啊,誰的拳頭大誰有話語權(quán),你心里明白就給我——”“老實”兩個字都還沒出口呢,一只還沒他半個大的拳頭就飛了過來,重重地砸在他的面門上。大漢兩百斤的身子往后一仰,人跟著退了三步才一個屁墩兒摔在地上,呆呆地看著上方嬌小的女孩。高挺的鼻子歪向一邊,兩道血柱唰地流下來。姜曜朝拳頭上呵了一口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你現(xiàn)在是不是該聽我的了?”大漢的鼻子又酸又辣,生理淚水順著眼角往下淌,都不知道該怎么接。姜曜也不用他接,極其粗暴地賞了他兩個字。“滾哦。”大漢驚慌失措,連滾帶爬就跑了。這下原本也打定主意跟姜曜套套情報的眾人都卻步了,惹不起惹不起,還是換個人再問問吧!看她年輕,前仆后繼沖上來的新住戶們轉(zhuǎn)移目標(biāo)后,姜曜也沒能好好地吃這頓午餐。不速之客似乎意識不到自己的不受歡迎,將剛倒的牛奶放在她左手邊。那張丑陋的臉看不出表情,也看不出原本的膚色。“恕我直言。”姜曜身體后仰,靠在椅背上,“您并不具備照顧人的技巧,可以省略這個環(huán)節(jié),直入正題。”看著傅醒古井無波的眼睛,姜曜在心中猜測他的來意。于情于理,傅醒都不應(yīng)該在這個時間單獨出現(xiàn)在她面前,他們之間也沒有什么好說的。“你該不會是來勸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吧?”“不是。”傅醒飛快否認(rèn)。“那你來找我干什么,累了想跟我混了?”“……也不是。”傅醒面對她總是落于下風(fēng),緩了兩秒才道,“徐行設(shè)計這場讓你我兩難的戲,目的就是破壞我們的……友誼。”頓了頓,傅醒找到相對合適的名詞放上去,“既然如此,我們就該反其道而行,保持更緊密的聯(lián)系。這件事不難處理,無論那些看起來沒有關(guān)系的人怎么唱念做打,背后都會有勾結(jié)的蛛絲馬跡,等出去后把所有線索理清,整理好證據(jù)公之于眾,無論是你的罪名還是我的罪名,所有子虛烏有的東西都會消散,徐行的手段不足為慮。”姜曜看著他,認(rèn)可這是個解決栽贓案的辦法。假的永遠(yuǎn)成不了真的,徐行聯(lián)合一部分玩家要把他們打下臺是兩方博弈的事情,那么只要反過來把徐行打下去,明確徐行的罪名,她和傅醒自然恢復(fù)清白。但這也意味著她和傅醒從此綁定了,她不接受這種束縛。“傅叔叔,我們之間沒有什么友誼,是橋歸橋路歸路的關(guān)系。”姜曜站起來,居高臨下看著他。“我們理念相悖,光是這次事件的處理方式就不可能談攏。”“你要他們認(rèn)錯,希望他們悔改,然后小懲大誡既往不咎。”“我不一樣,我要這些敢打我主意的人永遠(yuǎn)不能翻身。即使他們知道錯了,即使我不是一定要殺了他們,我也要他們在我面前跪一輩子。”“所以我們各憑本事。”姜曜說,“我想怎么就做怎么做,你同理。”“不用回避,不用相讓,后果自負(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