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6 章 皮囊(7)
深更半夜,偽裝者剝下人皮,給淳樸的村莊換了模樣。
敵眾我寡,姜曜沒有貿(mào)然跟上去。
她今晚出來的目的有兩個,目標瞄準亮著燈的主屋,首先要找一找與填井者相關(guān)的線索。
那些東西的離開倒是方便她潛入了。
無聲無息進入主屋,姜曜環(huán)視四周,快步踏進里屋,貓著腰打開衣柜翻了翻。里面的衣服都是女性穿的,一件男性的都沒有。
回想山上發(fā)現(xiàn)的皮囊,傅醒翻的時候她也仔細看了,年齡二十歲左右的女性,身材較一般女性來說都要嬌小,和這個衣柜里的尺碼匹配。
這個房間應(yīng)該就是那位受害者原本的住所了。
卡在井口最上面的櫥柜搬起來對一般女性來說比較困難,單從這方面填井者是男性的可能較大。
姜曜皺了皺眉頭,找了個打火機,進入沒開燈的側(cè)屋。
側(cè)屋不分里外,面積很小,進門就是一張炕。
打火機的火苗微弱,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姜曜借著這個小小的光暈在屋里搜索起來。
側(cè)屋放不下衣柜,只有兩個堆疊在一起看不出什么顏色的大木箱子。輕手輕腳打開其中一個箱子,里面塞滿了凌亂的衣物,同時還有一股說不上來的異味。從顏色看是男人的衣服,姜曜放下打火機揀了兩件抹黑比劃了幾下,衣服不大,不像成年男人穿的。
想了想,若是這家有成年男人,又怎么會讓一個年輕的女孩住主屋呢。
如果這個房間住的是個十四五歲的男孩……
姜曜放下衣服,摸去另一間側(cè)屋。
那屋子連臥室都不算,只是個雜物間。
姜曜做了初步判斷,這戶人家住著相依為命的兩姐弟,弟弟極有可能就是驚慌失措的填井人。
假設(shè)這個結(jié)論正確,一個十幾歲的弟弟,他沒有離開這個村,應(yīng)該也不敢去不熟悉的地方,他最有可能躲在哪里?
如果是她,她就只有兩條路可走,要么冒險一鼓作氣離開村子向外界求援,要么還是躲在這個家里。
主屋被鳩占鵲巢的怪物住著,姜曜想了想,還是回到狹小的側(cè)屋里。
箱子有兩個,挪開第一個箱子開第二個,竟然是空的。
空歸空,填井者也不能夠躲在里面,太容易被發(fā)現(xiàn)了。
可這空箱子原本就是空的嗎?
姜曜把箱子復(fù)位,舉著小小的打火機在屋里照了一圈。
主人走得急,炕上好幾條被褥亂七八糟攤著。
姜曜吸了吸鼻子,又聞到了剛才箱子里那股異味,似有若無。
小小的火光掠過一個角落,姜曜停下,快步走過去。
就在炕邊,有一道食指寬的裂紋,或許也不能說是裂紋,稱之為被破壞的口子更為合適,好像是用利器特意弄出了這么個痕跡。
湊近以后,那股異味更明顯了,姜曜也終于分辨出了那到底是什么味道。
是煙火味,炕里煙道留下的余味。
打火機的說光緩緩?fù)弦疲呛脦讞l褥子再次進入視野。
褥子雖亂,但把整張炕都鋪滿了。
姜曜掀開被褥,被褥底下本該被鋪平密封的火炕一個大洞。
她不懂炕底下的結(jié)構(gòu),伸手探進去摸了摸,炕道里有些彎彎曲曲的阻斷格擋,成年男人肯定進不去,但像她這樣的體型脫了大棉襖還真能試一試。
她再伸手細細一摸,指尖被染黑,灰跡厚度卻不明顯,就好像有人經(jīng)常在這里鉆來鉆去一樣。
這里頭曾經(jīng)有人。
現(xiàn)在不是爬進去一探究竟的好時機,姜曜把褥子蓋回去,盡量恢復(fù)原樣。
第一個目的算有收獲,接下來就該去探那些骨架們的底了。
被就要挨打,主才有活路。
姜曜不打算坐以待斃,她要提前去招惹一下這些鬼東西們,預(yù)判一下真硬碰硬了活路有多少。
今晚的夜色不甚明亮,昏暗成了夜間行最好的保護衣。
骨架們四處游蕩仿佛在巡邏,這些東西沒一個披了人皮出來,姜曜猜測它們不是為了方便行,而是在必要時刻產(chǎn)生了必要的剝離,必須出來透透氣。
骨架腳底占地面積小,走起路來接近無聲,未免落得個不知情狀態(tài)下前后被包圍的凄慘下場,姜曜耐心十足地等著時機,直到尾隨到其中一只骨架獨自進入石墻砌的院子,她才拔出大衣里藏的剁骨刀,朝它撲了過去。
骨架們在夜晚的視力、聽覺、嗅覺都沒有發(fā)什么什么質(zhì)變,因此直到姜曜一刀直接剁掉小腿腿骨,它才有所反應(yīng)。
鋒利的刀鋒卡進硬邦邦的骨頭里,一路破開等閑不能斬斷的材質(zhì),半截腿骨飛了出去,啪嗒落在雪堆里。
姜曜瞇起眼睛,近距離和骨架接觸后,發(fā)現(xiàn)它的樣子著實有些像被狗啃得差不多的肉骨頭,白里帶紅,散發(fā)腥臭。
那顆留肉最多的腦袋轉(zhuǎn)過來,兩顆幾乎吊在外面的眼珠子對準姜曜,眉心裂紋里的晶體閃過一絲微光。
眼看著那張嘴就要張開,姜曜縱身一跳,將它踢翻在雪地里。
她不知道這家伙還有沒有聲帶,但它們無疑是可以交流的,姜曜可不想在試水的時候面對一大群怪物的襲擊,一手剁骨刀劈向那五根抓來的指骨,另一只手抽出柴刀看向眉心晶體。
哪里特殊打哪里!
失去重心的骨架根本避不開,姜曜劈完眉心晶體后剁骨刀柴刀一起上,三下五除二把它剁成好幾個大段。
它不了。
骨架不強,但是目前不太妙,她忘記了很重要的一點。
剁骨頭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不算輕,絕對會吸引來附近的骨架。
姜曜握著武器試圖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剛要出院子就看到不遠處奔過來數(shù)只骨架,她只能改變計劃,繞到屋后暫避。
剛藏起來,頭皮猛然一涼,耳朵捕捉到一絲輕微的聲響,緊接著另一道呼吸聲近在咫尺。
姜曜手腕翻轉(zhuǎn),看也不看便朝察覺到危險的方向揮去。
來者似乎對這個套路駕輕就熟,避開剁骨刀刀鋒扣住手腕,腳步微錯壓制她的雙腿,另一只手接下她拿柴刀的左手,再一用力,人就被壓在了冰冷的石屋上。
“是我。”
來人的聲音很輕,因為人湊得很近所以聽得也很清楚,也因為人湊得很近溫熱的呼吸打在頰邊,讓冰冷的臉蛋產(chǎn)生被灼傷的錯覺。
“我?guī)愠鋈ァ!?br/>
大敵在后,姜曜穩(wěn)住聲線,雙手往外一掙,“用不著。”
兩雙眼睛在昏暗中模糊對視,一雙眼睛瞇起,另一雙微垂。
下一秒,傅醒松了手。
姜曜沒有耽擱任何時間,轉(zhuǎn)身面對著墻壁靈活地往上爬。
石屋外墻到處都是借力點,堪比室內(nèi)攀巖里初級學者攀爬的最低難度。
往上走,再好不過的辦法。
傅醒沒有獨自離開,跟著往上爬。
他沒有專業(yè)的技巧和豐富的經(jīng)驗,全憑力量和速度跟上姜曜,前后爬上屋頂,靜靜地伏在上方。
石屋的屋頂斜面不大,兩人微微抬起頭,既隱蔽又能把下方的情況收在眼底。
聞聲而來的骨架們已經(jīng)進了院子,它們沒有表情,看到斷成幾截的同伴一點都不緊張,其中一只撿起單獨掉在遠處的腿骨扔到那一堆骨頭里,便和其他骨架一起在周邊展開了地毯式搜索。
姜曜不解地擰了下眉頭。
明明有人偷襲,為什么這些東西好像一點兒也不驚訝,好像這樣的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過了?
她還以為這些東西會立刻安排人手去查看他們住的地方少沒少人呢。
兩人緊緊地等待著,骨架們把房間里外都搜了一遍后,也沒管地上的骨頭,又散了出去。
“你的膽子也太大了。”
耳邊傳來傅醒刻意壓低的聲音,姜曜回頭,對上傅醒的臉。
兩人挨得很近,屋頂亮度比下方高,對方臉上的神色無所遁形。
姜曜冷笑,“你膽子不大,你膽子不大三更半夜摸出來干什么?”
“我還在觀望。”
“膽子還不如我大你要臉嗎?”
“……”傅醒說不過她,“我沒打算出手,這些骨頭有問題。”
姜曜皺眉,“什么問題?”
傅醒指了指下方的井,“皮囊里沒有任何骨頭,那么骨頭呢?我找遍了附近的山,找到了其他損壞的皮囊,可還是沒找到骨頭,一天骨頭都沒找到。”
姜曜的腦子轉(zhuǎn)得很快,立即道:“你懷疑他們還是本人?那沒道理,你說找到了其他損壞的皮囊對吧,如果他們是本人,怎么會破壞自己的皮囊?”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懷疑的是這些骨頭……或許變成可再生的東西了。”
“再生?”
姜曜剛重復(fù)了一遍關(guān)鍵詞,又一只骨架跑過來。
兩人閉了嘴,屏氣看著新來的骨架接近斷骨,直到站在骨堆里。
地上那攤骨頭就有靜了,它們就那么“活”了過來,本該堅硬筆直不可彎折的骨頭宛如蛆蟲蠕,源源不斷地鉆進新來的骨架當中。
這就像一個“吸食”的過程,二者融為一體。
融合后那骨架就近跳入井中,不一會兒又爬出來,濕噠噠地走了。
屋頂上的兩人對視一眼,剛想下去看看情況,那井的井沿上攀上來一只白慘慘的手,緊接著一個渾身□□的“人”爬了上來,拖著緩慢的步子進了屋。
姜曜瞪大了眼睛。
這道“數(shù)學題”,她都有些不會做了!
不行。
剛才的骨架沒有“吸食”斷骨讓其“再生”,新來的骨架卻能這么做,那就證明骨架和骨架之間也是有所不同的。
姜曜立刻做了決定,她必須得弄清楚一加一后的骨架和普通的骨架還有什么區(qū)別沒有!
傅醒抓住她,“一起去。”
姜曜不做無謂的意氣之爭,回頭看他,提出一個要求:“你得聽我的。”
傅醒皺皺眉頭,做出讓步:“我們可以商量。”
“那就沒得商量。”姜曜甩開他的手就往邊上爬。
傅醒只好妥協(xié):“聽你的。”
姜曜爬行的身姿停下,回頭朝他招手,喜笑顏開。
“快來!”
只可惜兩人還沒能落地計劃,一聲槍響真正打破了寧靜的夜晚。
就地隱藏的兩人眼中都有驚愕。
誰這么大的膽子敢在這個時候開槍?!
骨架們朝槍響之地狂奔,潮水似的密密麻麻群聚,任是姜曜見了不少世面,依然覺得頭皮發(fā)麻。
姜曜把開槍候選人擼了一遍,新人沒有槍支,牛凱銳和他的隊友應(yīng)該不至于沒分寸到這種程度,如果是遇到意外需要求援,除了槍響,應(yīng)該還會有撕心裂肺的喊叫聲……可現(xiàn)在只有槍響沒有任何人聲!
會是填井者嗎?
想到這里,姜曜溜進旁邊的廚房,拎起一桶菜籽油胡亂倒在各個角落,用打火機點了一把傅醒遞來的干茅草。
火舌一卷,很快燒上灶膛旁的柴火堆,滾起濃煙。
“走!”
兩人朝村長家狂奔。
冷風刮過臉龐,灌進肺里。
姜曜努力閉上嘴巴用鼻子呼吸,卻又因為缺氧而不得不張嘴輔助吸氣。
槍響的方向無比嘈雜,這一邊卻安安靜靜。
萬幸,玩家方整體還沒跟整個村子的怪物撕破臉。
兩人在臨近目的地的時候分開,小心翼翼地朝各自睡覺的地方靠近。
小翠裹著一身棉襖坐在門口,帽子底下的頭發(fā)結(jié)了層冰,她看一眼主屋,又看一眼門外,神情緊張。
姜曜避開她的看守,輕輕敲了下翻出去的那扇窗。
“開。”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還是不敢睡的披發(fā)女孩聽見了,趕緊過來給她開了窗戶。
姜曜從外頭翻進溫暖的屋內(nèi),反手關(guān)窗。
屋內(nèi)很黑,依稀可以看到兩個坐著的輪廓,姜曜三兩下脫了外套塞進一個箱子里,然后摸到燈打開。
短發(fā)女孩和披發(fā)女孩都醒著,驚恐又無措地看著她,只有馬尾女孩呼呼大睡。
姜曜沒等她們開口,直接吩咐:“你們兩個出去問問小翠剛才的響聲是什么情況,說被吵醒了,問是不是有什么事。”
兩個女孩愣了一秒,收到姜曜帶笑的威脅。
“想挨揍嘛?”
“不不不——”
兩人趕緊下了床,披上大衣就奔了出去,看到就在院子里的小翠也不覺得這人深更半夜站屋外奇怪,也沒發(fā)現(xiàn)她頭發(fā)上的冰,只按吩咐問:“發(fā)、發(fā)生什么了,我們被吵醒了……”
兩人受驚的樣子太自然,小翠只當她們被嚇醒,笑道:“我爸已經(jīng)去看了,應(yīng)該沒什么事,你們回去睡吧,不要著涼了。”
“那好吧……”
門從里面關(guān)上,對話就此結(jié)束。
就好像這是個普通的夜晚,沒有任何異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