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的軍職是中郎將，他并沒有加入高暢攻打河間的大暢率領(lǐng)大軍北上之時，李靖正好率領(lǐng)本部人馬往信都郡而去，他的目的地是信都郡的衡水，他將在當(dāng)?shù)卣惺瘴迩卤?，以便讓自己這個中郎將的職務(wù)名正言順。
    作為一個武將，李靖當(dāng)然渴望橫刀立馬，率領(lǐng)大軍征戰(zhàn)沙場，對于不能帶兵去打仗自然心存遺憾；但是，對于一個對隋王朝仍然忠心耿耿的臣子來說，不用和官兵作戰(zhàn)，他又感到了慶幸。
    總的說來，在南下的行軍途中，李靖的心情非常矛盾和煩惱，就像在大典當(dāng)日莫名其妙地出手斬殺那個刺客之后一樣。
    李靖覺得自己正站在一個十字路口前，茫然失措，不知該何去何從。
    在行軍途中，李靖想出了一個將自己從煩惱中解救出來的方法，那就是離營出走。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離營出走就是逃跑，李靖覺得自己在害怕著什么，所以才逃跑。
    害怕自己身份暴露，被當(dāng)奸細處理？
    不！李靖并不害怕死亡，在很久以前上陣殺敵的那一天，他就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他的舅父名將韓擒虎有句話是這樣說的，作為一個將軍，不但要漠視別人的生命，就連自己的生命也要漠視，上了戰(zhàn)場，就沒有慈悲，沒有生死，有的只有勝利！李靖一直都覺得舅父的這句話很正確。
    要想贏得勝利，就要忽略許多的東西。
    所以，李靖根本不害怕死亡，但是，他害怕失敗！
    現(xiàn)在，他之所以要選擇出走，就是因為他嗅到了失敗的味道，一直以來，他都在和心中的另一個自己作戰(zhàn)，如今，忠臣李靖即將敗在另一個李靖的手中，為了避免出現(xiàn)這樣的狀況，他只能選擇逃跑。
    說起來，李靖今年已經(jīng)四十三歲了，弱冠之年起，他就在大隋朝做官，可惜，一直以來，都是些芝麻綠豆般的小官，讓他無法一展抱負。
    三十四歲的時候，他擔(dān)任了馬邑郡丞，對大多數(shù)官員來說，離開長安，到與突厥接壤的邊郡去做官，相當(dāng)于被貶，然而，對李靖來說，這卻是天大的好事。
    在他身體內(nèi)，燃燒的本就是武將的血液，他渴望著上戰(zhàn)場，渴望著指揮大軍殺敵，渴望著勝利。
    在馬邑，李靖經(jīng)常率領(lǐng)士卒和侵擾邊郡的突厥人作戰(zhàn)，戰(zhàn)役有大有小，有勝有敗，通過這些大大小小的戰(zhàn)爭，他將兵書和現(xiàn)實情況結(jié)合起來，慢慢摸索出了一套自己的治軍之術(shù)以及作戰(zhàn)方略，其中，尤以騎兵為甚。
    因為經(jīng)常和突厥人作戰(zhàn)，李靖從突厥人的騎兵戰(zhàn)術(shù)中得到了啟發(fā)，屏棄了南北朝到本朝以來一直注重重騎兵的方略，主張建立像突厥人一般的輕騎兵，以快為主，在快速移動中尋找戰(zhàn)機，找尋到敵方的破綻之后，就率領(lǐng)騎兵突擊，像鑿子一樣將敵軍陣型鑿穿。
    不過，他只是區(qū)區(qū)一個郡丞，手底下的士卒并不多，只是馬邑郡附近征召來服役的精壯，精銳的邊軍他沒有權(quán)利指揮，邊軍的將領(lǐng)們自然不會按照他的想法來建軍，所以，他只能將這些想法埋藏在自己心底，終究還是那個壯志未酬的李藥師。
    后來，劉武周殺王仁恭反隋自立，李靖見勢不妙，單身逃離馬邑，趕往太原向太原留守李淵求救，結(jié)果自然不如他愿。
    在太原逗留的那段時間，他偷偷觀察過李淵的新軍訓(xùn)練，李淵的騎兵隊伍用的就是突厥人的那一套，和他心目中的騎兵隊伍相差不大，擁有如此強兵，卻不去征討劉武周，就是通過這點，李靖察覺到了李淵的反意。
    接下來，又是一連串的逃亡和追殺，迫使他單身翻越太行山，來到了河北境界，原想南下江都向皇上揭露李淵的反意，不過，這個時候李淵已經(jīng)豎起了反旗，不需要他再往江都跑一趟了。
    然后，通過一系列陰差陽錯的事情，他滯留在了高暢軍中，并且升為了中郎將，在得到高暢的又一次接見之后，高暢讓他率領(lǐng)本部五百人到信都郡募兵，以這五百人為骨干，組建一支五千人的隊伍，除了大的枝干之外，一些小細節(jié)允許他以自己的方法練兵。
    沒想到，他少年時獨領(lǐng)一軍的夢想沒在朝廷實現(xiàn)，反倒在四十來歲的時候，在一個反賊的手底下實現(xiàn)了。
    李靖一直都認為自己是一個打仗的天才，也認為自己摸索出來的練兵方法在當(dāng)下應(yīng)該不比任何人差，然而，在高暢軍中的這段經(jīng)歷，讓他感觸良多，從某些方面來說，他認為原來的那個自己就像一只井底之蛙。
    這世上真有天才，但是那個人并非自己，而是那個二十來歲的反賊頭子，那個妄稱神靈的夏王高暢。
    對高暢這個人，李靖花了不少時間來追尋他的事跡，希望通過他的那些過往來了解他，要想以對方為敵，就必須詳細
    方，甚至要比對方還要了解才行。
    一年前，那個年輕人還只是楊義臣軍中的一員將官，失蹤一段時間之后，突然從反賊竇建德軍中冒了出來，最初，手底下只有兩千烏合之眾，然后，襲平原，攻清河，殺建德，短短一段時間，他就身登夏王高位，手底下有四郡之地，雄兵數(shù)萬，這樣的人不是天才是什么？總不會真是像他自己吹噓的那樣，是天上的神君降世吧？
    越是對高暢了解得越多，李靖就越是心寒，對方不僅給了他一種自己無法力敵的感覺，并且，在某些方面還讓他不由自主地受到了影響。
    他喜歡在高暢軍中任職，這支軍隊和他理想中的精兵差不多，遵守軍令，勇敢作戰(zhàn)，悍不畏死，富有犧牲精神，這支軍隊唯一讓他感到不舒服的就是那個神官制度，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認，那些士卒之所以作戰(zhàn)如此勇敢，又和神官們的宣傳和鼓動脫不了干系。
    有時候，他難免會想，要是完全按照自己以往那套練兵方法組建的軍隊和高暢軍作戰(zhàn)，在相同的情況下，究竟誰的勝利面要大一些呢？結(jié)果，每一次推算下來，結(jié)局都讓他感到不寒而栗。
    一個軍事天才并不可怕，有時候打仗并不是靠精兵悍將就能獲得勝利的，勝利需要更多方面的東西來配合，比如后勤供給，比如治下的財賦多寡，比如統(tǒng)帥的戰(zhàn)略眼光，戰(zhàn)術(shù)手段等等。
    讓李靖更加驚心的是，高暢不僅僅是一個單純的軍事天才，李靖雖然沒有去過高暢的根據(jù)地平原郡，然而，通過最近高暢一系列的動作，以及治下百姓的生活狀態(tài)，李靖就知道，高暢還是一個政治上的天才，并且，是一個真心為民的明主。
    然而，不管怎樣，他始終是一個反賊，一個和自己不共戴天的反賊！
    要自己為一個反賊賣命，就算他多么英明神武，也是萬萬不能！
    為了避免那種樂不知蜀的狀態(tài)越來越嚴重，李靖每天都要不斷提醒自己，他是一個反賊，一個你需要對付的敵人，并不是你的主公。
    然而，即便如此，李靖有時候難免還是會忘記這一點，畢竟，在一個英明的頭領(lǐng)下面做事情，是每一個有能力的人都喜歡的。
    為了避免對朝廷的忠心喪失殆盡，李靖最終下定了決心，決定離開高暢軍，南下投奔東都，希望能帶兵去和瓦崗軍作戰(zhàn)。
    雖然，他也知道那個愿望實現(xiàn)的機會實在是太渺茫了，能否進入東都是一回事，進入東都之后投軍多半也只能做一個小軍官，根本不可能讓他獨領(lǐng)一軍，更有可能，他還沒有逃出高暢的領(lǐng)地，就會被高暢軍發(fā)現(xiàn)。
    然而，即便前景如此不明，即便自己馬上就會擁有五千士卒，李靖還是決定離開高暢軍，他害怕時間一久，當(dāng)自己真的擁有五千部屬之后，就再也舍不得離開了。
    李靖率領(lǐng)本部趕到信都郡衡水駐扎那天，是九月十五日，那天，在高暢領(lǐng)地內(nèi)，正好爆發(fā)了大規(guī)模襲擊流民聚居點的事情，李靖部的駐地衡水也不例外。
    在衡水城外，大概有五十來個流民聚居點，在李靖部到達的當(dāng)天，就有十來個流民聚居點遭受到了不明武裝的襲擊，那些人全都身著黑衣，蒙著面巾，他們燒殺劫掠，無惡不作，聚居點內(nèi)能拿走的東西都被拿走了，不能拿走的都被燒光了。
    那些殘存下來的流民無家可歸，只好往衡水城趕來，希望城內(nèi)的官員為他們做主，李靖部趕到衡水軍營的時候，遇見的就是這樣的一副慘況。
    衡水令乃是當(dāng)?shù)匾患掖笞宓淖彘L，竇建德率軍在攻打衡水的時候，他率領(lǐng)親信家丁打開了城門迎接竇建德進城，在竇建德那里，沒有本地人不準(zhǔn)在本地為官的規(guī)定，那人就被竇建德任命為衡水令，高暢接替竇建德的位置后，并沒有做大幅度改變，所以，那人繼續(xù)擔(dān)任了衡水令。
    面對眾多的難民，那個衡水令并沒有打開城門讓難民進城，而是任由那些難民在城外哭喊。
    李靖率軍趕到之后，看到這個情況，不由義憤填膺，不過，在高暢治下，軍政是分開的，軍隊是不能對民間的政務(wù)指手畫腳的，李靖作為衡水的駐軍長官，管不到衡水的內(nèi)政。
    他唯一能為這些難民所做的就是將難民們放進城外的軍營中，將士兵們的口糧分一部分出來，讓難民們暫時安定下來，再作打算。
    在這種情況下，李靖的逃跑大計自然落空了，他唯有將這里的情況向上面?zhèn)鬟_，等待上面的命令，至少，在難民問題沒有解決之前，他不會離開衡水。馬當(dāng)先，馳上了一個小土坡，土坡之下，是一片剛剛的田野，光禿禿的土地上，鋪著一些殘余的干草，在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看上去，這風(fēng)景分外蕭索。
    在田野的盡頭，是一個小村莊，往常這個時候，那些屋子的上空應(yīng)該遍布炊煙，不多久，就該是午膳時刻了，如今，在村子的上空，的確冒著一股黑煙，然而，卻無往日那般的平和與寧靜。
    李靖輕喝一聲，縱馬沖下土坡，向那個村子馳去，在他身后，黃晟率領(lǐng)數(shù)十騎隨之而來。
    冷風(fēng)迎面吹拂，飄來了一股焦臭的味道。
    在村口的曬谷場上，橫七豎八地躺著許多尸體，精壯有之，老弱有之，婦孺有之，他們有的被刀砍，有的被槊打，有的被槍刺，鮮血流了一地，已然干涸，地面到處都是一團一團的焦褐色。
    村子已被焚燒殆盡，留下了一地殘垣斷壁，火焰已經(jīng)熄滅，然而，大股大股的黑煙仍然從廢墟中沖天而起，飄拂在淡青色的天空，與天穹上那一朵朵灰色的云朵相呼應(yīng)。
    李靖皺著眉頭，凝望著這修羅地獄一般的風(fēng)景。
    黃晟打馬來到他的身邊，輕聲說道。
    “李兄，看來我們又來晚了一步！”
    李靖沒有回話，他鷹隼一般的目光在那片殘垣斷壁中掃過，沉聲說道。
    “黃老弟，叫兒郎們四處搜索一番，看有沒有幸存之人！”
    “是！”
    黃晟應(yīng)了一聲，打馬離開，率領(lǐng)身邊的輕騎朝村子內(nèi)馳去。
    李靖瞧著手下在村子中忙活，心神卻回到了幾天之前。
    九月十五日，申時。
    李靖率軍來到駐扎地衡水，在距離衡水五里地時，他得到了前鋒的報告，說是有一大群人圍在衡水城下，使得衡水城門緊閉，讓前鋒無法進城和衡水令取得聯(lián)系。
    最初，李靖還以為是流賊犯境，當(dāng)全軍排成戰(zhàn)斗陣型來到城下之后，才知道那些人全是附近流民聚居點的老百姓，他們的聚居點被匪盜所襲，僥幸逃得了性命，希望能進入城中避難，不過，卻被當(dāng)?shù)亻L官拒之門外。
    李靖并沒有揮師驅(qū)散這些難民，他雖然出身世家，卻因在底層熬過很長一段時間，所以，并沒有世家子弟的傲氣，并不視這些流民為豬狗，在某種程度上，還極其同情他們，這些人讓他想起了邊塞那些在突厥人馬刀下哭喊的大隋子民，他決定為他們出頭。
    然而，和衡水令最初的交涉是不愉快的。
    衡水令沒有理會城外李靖部傳令兵要求聯(lián)絡(luò)的呼喊，也沒有打開城門，將李靖部迎入城中，而是同樣將他們和難民一樣拒之門外，幸好，在衡水城外，有往日竇建德大軍駐扎的營址，使得李靖部并沒有花費多少力氣，就趕在天黑之前搭好了軍營，士卒們在李靖的號令下，將營帳讓了出來，讓那些老弱婦孺進帳休息，他們則和流民中的精壯在野外升起篝火，湊合著過一夜。
    這些所作所為讓李靖在流民們心目中的地位大增，讓他有了李菩薩的稱號，很多精壯子弟得知李靖部要在衡水募兵，紛紛要求加入軍中，希望能為自己的親人報仇。
    黃晟率領(lǐng)神官們在流民中四處游走，安慰他們的情緒，說是神君大人不會將他們的苦痛置之不理，一定會幫他們報仇雪恨，重新給他們一個家，讓他們安居樂業(yè)，同時，向他們鼓吹高暢軍待遇是如何的好，告訴他們，要想避免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再次發(fā)生，他們就必須拿起刀槍，跟隨神君大人去戰(zhàn)斗，人，如果自己不出力保護自己，那么神君大人也不會拯救他。
    若非必要，高暢很少采用強征精壯入伍參軍的手段，也沒有采用一戶抽一人之類的手段，沒有采用這個時代的府兵制，同樣也沒有采用后世某些朝代的兵戶制度，現(xiàn)階段，高暢采用的是志愿軍的征兵制度。
    在平原郡，那些流民都知道當(dāng)兵的好處，自然踴躍參見，然而，在信都等剛剛納入高暢之下的地方，卻沒有多少人愿意當(dāng)兵。
    在流民聚居點中，既有屋子，也有土地，甚至連種子，農(nóng)具，耕牛，也由當(dāng)?shù)毓俑峁?，雖然，稅賦重了一些，但是，一年的收成勉強也能度日，對這些因為活不下去背井離鄉(xiāng)的流民來說，這個地方就是天堂一樣。
    既然能活下去，他們當(dāng)然不愿意去當(dāng)兵吃糧，所以，在信都，清河，河間三地高暢軍的征兵工作開展得并不順利。
    在平原，是人人搶著爭著要當(dāng)兵，但是，身體必須達到一定的素質(zhì)，軍隊才會收他們，而在那三郡，城內(nèi)的征兵處很少有人去報名。
    當(dāng)李靖領(lǐng)命前來衡水征兵，了解這個內(nèi)幕的黃晟不由暗暗叫苦，他知道，在衡水這個地方，要想完成五千人的征兵任務(w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非違反高暢的制度，強行征求那些精壯入伍。
    不料，他們才到衡水，就遇見了這樣的事情，城外的難民多少也有幾千人，并且，還有更多的難民向城下趕來，在這些人中間，精壯不在少數(shù)，畢竟，要從匪盜的刀下跑
    身體差一點都不行。
    面對這樣的機會，黃晟自然不愿意放棄，在他和手底下神官們的鼓動之下，大量失去家園的精壯紛紛要求加入軍中，在亂世之中，要想活下去，拿刀的人總比拿農(nóng)具的人容易一些。
    第二天，李靖再次派人向城內(nèi)的衡水令喊話，這次終于得到了回應(yīng)，那個親兵帶著李靖的印信以及軍機處，政事堂的信函通過一個籮筐進入了衡水，和那個衡水令見了面，衡水的城門這才打開。
    對于為什么緊閉四門不讓難民入城，衡水令是這樣解釋的。
    流賊軍若是要想攻下一座城池，在沒有大量攻城器械的情況下，他們一般都會大索四鄉(xiāng)，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然后驅(qū)使那些難民來到城下，若是城內(nèi)的主官心軟，將難民們放進城來，他們就會乘著城門大開之際，殺將進來，就算城內(nèi)的守將謹慎，不給他們這個機會，在進城的難民之中，他們也早就安排了不少的細作，當(dāng)流賊揮師來攻之際，那些細作就在城內(nèi)制造騷亂，與城外里應(yīng)外合，讓城內(nèi)的守軍腹背受敵。
    昨日，因為不清楚城外的情況，所以，他才下令緊閉四門，不讓難民入城，今日，既然搞清楚了情況，自然不會這樣做了。
    衡水令的解釋合情合理，李靖自然也不以為甚，兩人見面之后，商議了一陣，衡水令負責(zé)安排那些難民的食宿，李靖則負責(zé)率兵去掃蕩那些匪盜，讓難民們早日回歸家園。
    然而，一連幾日，城外的那些流民聚居點仍然受到了黑衣匪盜們的攻擊，雖然，他們已經(jīng)得到了警告，做好了萬全的準(zhǔn)備，仍然有一兩個村落被匪盜攻下，燒殺一空。
    情勢越來越緊迫，使得更多的老百姓紛紛拋棄家園，拖兒帶女，進城來避難，讓衡水的壓力陡然增加，衡水令來找李靖訴苦的次數(shù)越發(fā)多了。
    衡水令抱怨道，要想安置這些難民，衡水的財賦已經(jīng)無法承擔(dān)了，更不要說向上頭繳納軍糧，他希望李靖早日找尋到匪盜的行蹤，將這群人鏟除干凈，不然，城中一旦糧盡，難民們因為饑餓暴動起來，他和李靖兩人都難逃罪責(zé)。
    李靖當(dāng)然知道衡水令說的是實話，他和衡水令一個管軍，一個管政，若是出了大亂子，兩人自然都脫不了干系，不需要衡水令提醒，他自然也要加快搜尋那群黑衣匪盜的步伐，然而，那群黑衣匪盜就像鬼影一樣，來無影去無蹤，李靖要不就撲空，要不就晚了一步。
    比如，這一次，李靖又撲了一次空。
    李靖不相信這些黑衣匪盜比那些突厥馬賊還要難對付，對方之所以如此神出鬼沒，必定事有蹊蹺。
    不能心急，只要按部就班，一定能找到那些人的蹤跡。
    黃晟從村子里縱馬奔了過來，來到李靖身前，朗聲說道。
    “李兄，我們找到了馬隊的痕跡！”
    “帶我去！”
    李靖點了點頭，輕揮馬鞭，跟隨黃晟而去。
    在村子的另一頭，有著大量的馬蹄印，向南而去，李靖和黃晟帶領(lǐng)幾個親兵隨著馬蹄印朝南行駛，馳出兩里地左右，他們來到了一個小溪邊，馬蹄印在小溪邊消失了。
    在小溪的對岸，并沒有新的馬蹄印，看來，那群匪盜非常狡猾，他們沿著小溪走了，避免留下痕跡。
    上游？還是下游？
    黃晟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李靖臉上，等待他下達命令。
    李靖從戰(zhàn)馬上跳了下來，他牽著馬在溪邊慢慢踱著步子，仔細地觀察著溪邊的情況，突然，他的目光凝聚在一個地方。
    小溪旁有不少灌木叢，雖然，由于溪流奔涌，馬隊馳過的痕跡基本上都已消散干凈，但是，對有心人來說，卻并非如此。
    “下游！”
    李靖低喝一聲，翻身上馬，戰(zhàn)馬長嘶一聲，揚蹄向小溪的下游小跑著奔去，黃晟等人忙縱馬跟上。
    李靖一邊驅(qū)馬向前，一邊小心地觀察著小溪兩旁的情況，然而，馳了幾里路之后，仍然沒有找到對方留下的蹤跡。
    “吁！”
    李靖低喝一聲，勒住馬韁，前方是一個一丈多高的山崖，在這里，小溪變成了瀑布，那些匪盜不可能再繼續(xù)沿著小溪而行。
    是在哪里出了差錯嗎？
    李靖皺著眉頭想了一會，驅(qū)馬馳到小溪對岸，在對岸沿著小溪往回搜尋。
    他再次勒住馬韁，仔細瞧了瞧岸邊，然后，往四周望了望，驅(qū)馬上了岸邊的一個土坡，黃晟不知道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忙跟了上來。
    土坡一側(cè)，是一片田野，在田野內(nèi)，有眾多的水渠，雖然，莊稼已經(jīng)收割了，水渠里的水卻仍然沒有干涸，起碼要下雪之后，那些水渠才會結(jié)冰。
    “這是哪里？”
    李靖隨口問道。
    一個被李靖用來當(dāng)向?qū)У漠?dāng)?shù)厝?，忙在一旁答道?br/>     “這是石家莊，這些土地都是石大老爺?shù)?，石大老爺在對面的山坡那里有一個莊園。”
    “石大老爺？”
    李靖微蹙眉頭。
    “就是衡水令石堅石大人！”
    黃
    旁提醒了李靖一句，他說道。
    “石大人是石家的家主，衡水石家是當(dāng)?shù)氐牡谝淮笞澹辛继锶f畝，號稱石半城，石大人因為獻城有功，所以，被長樂王任命為衡水令，夏王繼位之后，仍然在任?！?br/>     “是嗎？”
    李靖微微一笑，眉宇間不知不覺有了一絲厭惡，他縱馬向前奔去，沿著一條從小溪引出來的水渠。
    那水渠一直向前方延伸，寬約五尺，完全能容納一匹戰(zhàn)馬在內(nèi)疾馳，黃晟跟隨在李靖身后，他知道，李靖肯定認為那些匪盜是沿著這條水渠離開的，所以，他們才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那些人留下的痕跡。
    一處塢堡修建在一個山坡前，塢堡前，有一條人工挖掘的壕溝，壕溝內(nèi)盛滿了活水，水渠內(nèi)的水匯入了壕溝之中，吊橋，鐵門，兩丈來高的寨墻，好一處雄偉的塢堡，幾乎比得上衡水城了。
    李靖等人并沒有馳到塢堡前，而是在距離塢堡兩里外的一個土包上觀察著塢堡，在這片土包上，長滿了樹木，掩藏著他們的行蹤。
    “這處莊園是石家的產(chǎn)業(yè)，在其他地方，石大老爺還有不少產(chǎn)業(yè)！”
    “那些莊園都像這樣嗎？”
    面對李靖的疑問，那個向?qū)Р桓业÷?，連忙答道。
    “稟告大人，那些莊園并沒有這個塢堡堅固，以前，有許多流賊都來攻打過石家的這個塢堡，沒有一家流賊成功過！”
    李靖點點頭，揮動馬鞭。
    “我們走！”
    一行人隨即打馬離開了。
    兩個時辰后，衡水，李靖的中軍大營內(nèi)。
    李靖和黃晟兩人低著頭，在他們身前的案幾上，鋪著一張地圖，在李靖軍中，有一個做過風(fēng)水先生的衡水人，以前，他經(jīng)常給那些世家大族找尋墓地，對衡水當(dāng)?shù)氐牡匦畏浅Ａ私?，李靖到了衡水之后，讓他畫了一張衡水地圖，為此付了一匹絹布給他。
    地圖比較簡略，不過，勉強能用。
    “這么說來，那群匪盜只是襲擊流民聚居點，并沒有襲擊那些當(dāng)?shù)卮笞宓那f園？”
    黃晟抬頭望了李靖一眼，李靖仍然盯著那張地圖，點了點頭。
    “看來，事有蹊蹺??！”
    黃晟嘆了口氣，繼續(xù)說道。
    “不過，那些大族的莊園防守緊密，那些匪盜或許不敢去強攻，這也說不定??！”
    “是嗎？”
    李靖冷笑一聲，抬起頭，目光炯炯。
    “是什么樣的匪盜消息如此靈通，總是讓我們的主力部隊撲空？是什么樣的匪盜神通如此廣大，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無蹤，又能神奇地出現(xiàn)？”
    黃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道。
    “看來，李兄你的猜想應(yīng)該沒有錯，在那些匪盜的背后，是有一個大人物！”
    “報！”
    李靖的親兵在大帳外喊了一聲。
    “什么事！”
    “石堅石大人率領(lǐng)部屬求見大人！”
    李靖的目光和黃晟交錯而過，然后，朗聲說道。
    “請石大人進來！”
    衡水令石堅是一個胖胖的中年男子，同往常一樣，他那白凈的臉上帶著的笑意，從進帳到落座之后仍然沒有消散。
    跟隨他進來的是一個中年的精壯漢子，那人身上披著一件皮甲，腰間本來應(yīng)該挎著一把橫刀，不過，那橫刀被留在帳外李靖的親兵那里，那人似乎忘記了這一點，手仍時不時地往腰間摸去，他的樣子，略略有些不安，或許是隨身武器不在身邊的原因。
    自從負責(zé)剿匪的任務(wù)之后，李靖常常向衡水當(dāng)?shù)氐墓賳T詢問那群匪盜的來處，卻一直得不到答案，衡水令這一次來訪，帶來了那群匪盜的消息。
    那個中年漢子本是城西一百里外烏鴉山餓虎寨的寨主唐龍，在半年前，餓虎寨在和烏鴉山另一個山寨金鷹寨的火并中敗下陣來，唐龍和幾個親信逃脫了金鷹寨的追殺，投靠了石堅，當(dāng)上了石家的護院。
    唐龍非常熟悉金鷹寨的行事手段，而金鷹寨是衡水境內(nèi)最強大的一群匪盜，馬上就要進入冬季了，金鷹寨的人需要給養(yǎng)過冬，所以，這些血案除了他們不會是別的勢力所做。
    “金鷹寨！”
    李靖神情激憤地說道。
    “多謝唐兄弟，多謝石大人，只要知道這群匪盜的來路，我李二郎就不會放過他們，黃大人，你立刻去下達命令，讓兒郎們準(zhǔn)備好，明日一早，我們就出兵烏鴉山，將這些賊子殺個干凈！”
    “是！”
    黃晟高聲應(yīng)道，然后陪著李靖將石堅兩人送出帳外，再由親兵護送出軍營。
    待兩人走后，李靖和黃晟互望了一眼，黃晟朝李靖點了點頭，向一側(cè)走去，不多會，軍營中就響起了集合的鼓聲。<隋末逐鹿記第三集第十二章李靖的出逃大計---第十三章尋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