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軟骨病
大牛是小時候被風老爺用十吊錢從人販子那里買來的,自小就跟在少爺風霜的身邊侍候著。一般來說,下人都住在偏院里,但是因為風霜少爺這十余年來使喚大牛使喚得順手了,特別吩咐說大牛可以住在自己跨院的耳房里,為的是招喚的時候方便。
大牛將那乞丐背起,回到了游浪幫風府的內院,大牛因為小時候在人購子的手底下吃過不少的苦頭,所以看見窮苦人的時候,總覺得同病相憐,從不象一般大戶人家的家奴那樣,將上門討飯的乞丐亂拳打出。不過將一個乞丐背回家,這到是頭一回,說起來心中到是有一多半的為了小姐抽他的那一鞭子。當下人的讓主人家打一鞭子往往也是常事,偏偏就是這愣頭愣腦的大牛想不開。他只覺得自己哪里有什么錯?明明就是那些當兵的在欺負人。
他只覺得這乞丐格外的輕,就象是背著一捆干柴禾似的。他心中一陣陣的憐憫,這人只怕從來都沒吃過一頓飽飯,怎么都瘦成這樣了?
但其實上,那乞丐卻是輕得有點過份了,好象身體根本沒有重量一樣,換了不是大牛,別人早就起了疑心了:人怎么會輕成這樣?
大牛把那乞丐放在自己的房里,那乞丐這一路上連半聲都沒有響過,只是拼命的咬著那搶過來的黑饅頭,可是他似乎連吃的力氣都沒有,要能用牙齒慢慢的磨下一點饅頭渣滓來,再吃力的咽下去。
看得大牛連連嘆氣:“唉呀,你這可是咋搞成這樣了?咋能連吃東西的勁都沒有?就這你樣,這半個饅頭你都能當年夜飯吃了。”
那乞丐就象是沒聽見一樣,仍是艱難的啃著那個黑饅頭。
大牛看著心焦:“行了,你別吃了,我去給你弄碗湯吧。喝水總能比吃東西快點。”說著大牛走到外面,一會回來時手里端著從廚房要來的半碗剩湯,“來來來,你喝點這個。”說著大牛把碗送到乞丐面前。
那乞丐卻理也不理,所有的心思全在那黑饅頭上。
大牛不解:“喝這個呀,我說你呢。”他見那乞丐仍不理他,不由發(fā)起蠻來,“我看你是餓暈了,我喂你吧。”不由分說一把搶過那乞丐的饅頭,另一手端著湯要往那乞丐的嘴里灌。那乞丐哪是大牛的對手,還來不及反應,大牛的湯碗已到了嘴邊,順嘴就灌,只嗆得乞丐一陣咳嗽。
大牛卻說:“你看你,你看你,你到是慢點喝,看你嗆的這樣。”到好象是那乞丐自己喝湯喝得太快嗆到一樣。
半碗湯到有一多半倒在乞丐的身上。只是那乞丐就象是一點生機都沒有一樣,除了被湯嗆到以外,連半聲都沒發(fā)出過。
大牛看著他一副死氣活樣的模樣,連連搖頭:“你這人到底是咋回事?你說句話呀。你叫啥名?你是哪人那?”
那乞丐卻不說話,只是兩眼呆呆的看著那大牛手中搶去的半個饅頭,可他似乎連過去搶回來的力氣都沒有。
大牛本也不是什么有耐性的人,看那乞丐一句話也不說,心中也有火起:“真是好心沒好報,人家別的要飯的給碗湯還知道說個謝字呢,你看你這熊樣,你是不是啞巴呀?”大牛也知道不論自己說什么,那乞丐也不會說話。于是嘆了口氣:“我這才是自找麻煩呢。算了,你在這休息一會兒,然后就快點走吧。”
正說著,聽到外邊有人叫他:“大牛,大牛,回來沒有?”
大牛忙走到屋外,來的是二小姐風華的丫環(huán)紅袖:“紅袖姐,你找我有事?”
紅袖說道:“我找你能有什么事呀?我是傳小姐的吩咐,來問問那個乞丐怎么樣了?死了沒有?”
“死到是沒死,不過我看也離死不遠了。”
紅袖張望著往屋里看了一眼,也看不太真切,又隨口問道:“他是哪的人那?叫什么名?”
紅袖這一問,大牛不由得火往上撞:“我猜他可能是個啞巴,問了半天一句話也沒說。”
紅袖一臉的厭惡:“我當是什么人呢,原來是個要死的啞巴呀,還難為小姐吩咐我親自過來問問。”
大牛問道:“小姐要問什么呀?”
“小姐讓問問清楚這個人叫什么,哪里人,怎么會這樣的。”說道紅袖轉身便走,“現在看都這樣了,也不用問了,我看準備一副棺材給他得了。也算是咱們家沒白可憐他一回。”
大牛那一臉不解:“小姐問他干什么呀?”
紅袖說道:“我哪知道呀,小姐吩咐的我當然要問了。算了,我去小姐那回話了。”說完轉身向后邊小姐的跨院走了。
這時大牛卻多了一個心眼:不對呀,小姐怎么會問這事呢?不行,我先不能讓這個要飯的走了,說不定一會兒小姐還問。
大牛走到屋里,看到那乞丐還在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一下。大牛象是說給那乞丐聽,又象是自言自語:“就你這樣一會兒怎么見小姐呀?算了,我?guī)腿藥偷降祝掖蚺杷畞斫o你洗洗。”
果然不出大牛所料,剛給那乞丐洗涮一番的功夫,紅袖又跑了過來,遠遠就喊:“大牛,大牛,不要讓那乞丐走呀,小姐吩咐說讓帶他過去回話。”
大牛答道:“沒讓他走,我猜小姐可能會叫他,給他洗了洗,你再等下,我給他換件干凈點的衣服,就去見小姐。”
紅袖在屋外白了一眼:“這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咱家的大笨牛都能猜到小姐的心思。”
大牛早就被人白眼習慣了,也不回話,只是隨便找了一件衣服給那乞丐換上,邊說:“走吧,小姐叫你呢。”那乞丐隨是任憑大牛的擺布,但就是一動不動,大牛一急,伸手把乞丐挾了起來。
紅袖看著說道:“大牛,你的力氣到是不小。”
“什么呀,”大牛忙解釋,“是這家伙太輕了。”
隨著紅袖來到風府后院小姐的住處,紅袖在門外傳了一聲:“小姐,大牛和那人都帶來了。”
屋里風華小姐吩咐道:“進來吧。”
大牛把乞丐放在屋中的地下,還沒說話,風華先走了過來仔細的看了看那乞丐。這時乞丐已被大牛洗涮一番,又換了衣服。原來是一個年約二十歲不到的年青人,到也長得一臉英俊,只是臉色蒼白的厲害,雙眼無神,好象隨時都要倒地不起的樣子。
風華看到那張俊臉,沒來由的一陣心跳。忙定了一下心神,問大牛:“他一直就這樣?”
大牛答道:“是啊,就象霜打的茄子似的。”
風華突然伸手抓住了乞丐的手腕,竟是在替這乞丐把脈。
大牛和紅袖不敢問,只是呆呆的看著。
半晌,風華皺了皺眉:“真是奇怪,不應該這樣啊。”
大牛問道:“小姐您說什么呀?不應該什么樣啊?”
邊上的紅袖拉了一下大牛:“多嘴,小姐的事還用你問?”
風華到是沒理他們,又靜心想了一會兒,然后回頭吩咐道:“大牛,先別讓他走,就住在你房間吧,隨時候著,我不定什么叫他。”
大牛一愣:“住我的房子到是沒問題,可是就他這樣,我擔保不了他什么時候就斷氣了。”
風華說道:“他要是真的自己斷氣了,到也不關你的事。不過我看,他一時半會到還沒事。”
大牛答道:“是,那我就讓他住我那里好了。”說道又背起那乞丐,剛走到門口,又轉回身來,“還有件事,小姐您給他起個名字吧,要不也不知道叫他什么好啊。”
風華一笑:“這事也讓我管?好吧,是你大牛撿回來,以后就叫他二牛吧。”
大牛先是一愣,又是一喜:“二牛?那他不成了我弟弟了?”說完歡天喜地的走了。
待大牛一走,風華也走出屋來,直奔廳堂來找她爹爹風九華。
風府大廳之中,坐著幾個人。上坐的正是游浪幫幫主風九華。風九華年不到五十,一臉龍馬精神。另兩個是他的結義兄弟,二弟沙青和三弟丘石白。沙青一直在南方經營鏢局,而丘石白則是在江湖之中獨來獨往的義俠。兄弟三人數年不見,今日聚到一起,正談得高興。風華來的時候,三人正談到前一陣子風傳武林的堰江村大戰(zhàn)。
沙青因為經營鏢局,走南闖北,消息一向靈通:“大哥,這可真是讓人猜破腦袋都想不到,二十年前應該被神皇砍頭的叛軍頭子余北目,居然還活著。而且還和大江堂堂主嚴冬打得難分高下。”
風九華點點頭:“算起來,余北目橫行天下的時候,我們才剛剛開始闖蕩江湖。那時只是聽人傳說,北目天狼拳和南冥嗜血鞭打遍天下無敵手,到是未曾見過。嚴堂主雄霸寒江的時候,余北目已被神皇砍頭,所以也沒有交過手。不過現在想想,嚴堂主劍法通神,如果真要找一個人與他匹敵的話,也只有這個余北目了。”
“那是當然,”沙青呷了一口茶,“可惜呀,咱們現在都是道聽途說,誰也沒親眼見到。聽人說,打到最后,嚴堂主連他成名絕技絕劍九重宵都用出來了。”
風九華一愣:“此話當真?聽說絕劍出銷無血不歸,難道說余北目是死在這絕劍之下的?”
沙青搖了搖頭:“哪里哪里,絕劍九重天雖然厲害,可是余北目的北目天狼拳又是白給的不成?他連絕劍都擋住了!”
“啊?”風九華再問道,“絕劍都擋得住?他,他是神仙不成?天下間哪有人能擋得住嚴堂主的絕劍!”
沙青說道:“當然擋住了,不過據說不光是余北目一個人,還有一個他的干兒子幫他。大哥,你可知道,他的干兒子是誰?”
“是誰?”
“就是你的大仇人陸南冥的兒子,聽村里人說叫陸小威。”
風九華怒目一睜:“陸南冥還有個兒子?哼,當年我的恩師就是命喪在南冥嗜血鞭之下,我當這仇永遠都報不了,沒想到,陸南冥還有兒子?”
沙青點點頭:“不錯,而且還聽說,這個陸小威也從余北目那里學會南冥嗜血鞭。”
風九華倒吸了一口冷氣:“啊?他也會南冥嗜血鞭,那江湖之上不是又多了一個魔頭?”
沙青又說道:“不過那個陸小威的南冥嗜血鞭學得不對,打到緊要關頭,居然瘋了。要不然我猜,如果北目天狼拳再配上南冥嗜血鞭的威力,絕對高得過嚴堂主的絕劍九重天。”
風九華忙又問:“瘋了?我明白了,我想那個陸小威的鞭法不是陸南冥親傳,而是由余北目教授的,余北目只會招數,心法卻是錯的。”
沙青也應道:“恩,江湖傳言,那南冥嗜血鞭上有一種邪術,專門吸人內功,那這種鞭法的心法肯定也是邪異非常,只怕余北目也是不會。”
風九華問沙青:“那結果到底怎樣?余北目和陸小威難道都死在絕劍之下?”
沙青道:“不,余北目到是死在絕劍之下,但是那個陸小威卻跑了。但是余北目的兒子和女兒全落在了嚴堂主之手。”
一直未曾說話的丘石白突然說道:“二哥好象是說錯了。”
沙青回過頭來:“哦?我也是聽別人講的,難免有聽錯的地方,三弟有什么高見?”
丘石白道:“據我所知,余北目不是被嚴堂主的絕劍所殺,而是被另一個人所殺。”
沙青和風九華齊問:“誰?”
丘石白道:“那天我剛好也在三江口,雖然我沒有去堰江村,不過嚴堂主回大江堂總堂的時候,我也恰好從那里路過,我看到了另一個人,并聽到他們談話,才知道,原來嚴堂主身受重傷,是那個人救了他。”
沙青急道:“三弟,你就別賣關子了,說吧,是誰呀?”
丘石白緩緩說出一個名字:“天尊座下十三太保,黃潘。”
此言一出,風九華和沙青都大吃了一驚:“黃潘?這怎么可能?他不是在龍虎堡嗎?”
丘石白道:“我怎會知道他為什么不在龍虎堡反去了三江口?只是我親眼見到他,又親耳聽了他和嚴堂主的談話,斷然不會錯的。”
沙青連連點頭:“我到不是懷疑三弟的話,并且如果這樣說來,事情也合理了一些。看來應該是這樣,余北目和嚴堂主拼得兩敗俱傷,結果黃潘趕到,殺死了余北目,只是落跑了陸小威。”
風九華道:“不錯,以嚴堂主和余北目的功力來看,就算是兩敗俱傷,只怕一般人也不敢插手其間,也只有黃潘的奔雷咒,才可以治服余北目。”說道風九華臉色一寒,“本來我身為一幫之主,也不應該做什么趕盡殺絕的事,可是先師之仇不能不報,現在既然那個陸小威流落江湖,若讓我碰上,必殺了他給先師報仇,父債之償,天經地義。”
沙青說道:“那是當然。現在江湖之中,不光是大哥你想報仇,當年被陸南冥殺死的那些武林人士的后輩家人們,都在紛紛傳言,要殺了陸小威。天尊方面已下通輯,任何人不論是活捉還是殺死陸小威,皆有重賞。”
三人正談著,風華走了進來,先給二位叔叔請安,然后說道:“爹,我發(fā)現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風九華卻不動心:“你能發(fā)現什么事呀?”
風華說道:“真的,爹。我當初學醫(yī)書的時候,醫(yī)書有一種傳說的軟骨病,說人如果患上這種病,身上的骨頭松軟,沒有半分力氣。今天我就見到了一個得了軟骨病的人。”
聽風華一說,不但是風九華,連一旁的沙青和丘石白也動了心:“還有這樣的事?這半輩子也只是聽說有軟骨病這事,今天到是開開眼,看看軟骨病是什么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