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小樓嬌
再次戀愛, 一路細(xì)水長流到十月。
晨起,梧桐里的落葉上沾了薄霜,中午太陽一曬, 水汽散去, 天高云淡, 人走在陽光下又覺得暖洋洋的。
孟聽枝沒去老宅赴程家的家宴, 晚上程濯過來, 手里提著一只紋飾講究的餐盒, 里頭放著兩只熟蟹。
現(xiàn)在是吃蟹的時節(jié), 但這么個大膏肥, 還是少見。
程濯那雙堪當(dāng)模特的手,掀個螃蟹殼都像開啟什么稀世寶匣一樣賞心悅目,膏厚的那半先遞給孟聽枝。
“老爺子特地叫廚房留了最好的兩只,叫我?guī)н^來給你。”
孟聽枝手里拿著細(xì)細(xì)的長柄勺, 撬一大口塞嘴里說:“那我多不好意思,還沒送你爺爺點什么呢。”
不好意思是一點沒看出來,蟹好吃, 看出來了。
程濯:“之前不是送過水果,可以了。”
孟聽枝舔舔唇, 邊回味邊說:“那都是當(dāng)季水果,那時候徐格誆我,我以為是你住院,我在巷口隨便買的, 嗯……不到一百塊吧好像。”
什么叫是你住院, 隨便買的, 不到一百?
細(xì)致撬開蟹鉗, 剝出肉, 放進(jìn)孟聽枝面前小碟子里的程濯,手里捏緊了小剪刀。
“孟聽枝,我不值得你花三位數(shù)嗎?”
孟聽枝眨眨眼,用勺子另一頭干凈的柄戳戳他,催他剝快點,速度要緊,不必剝的那么斯文秀致,這又不是拍紀(jì)錄片,潦草粗魯些不妨事。
程公子一動不動,只側(cè)目看她,大有不回答就直接怠工的架勢。
孟聽枝只好慢吞吞地想著說:“三位數(shù),一百出頭,三位數(shù)可以的呀。”
那語氣,好像撐死就一百出頭三位數(shù)了。
程濯繼續(xù)剝,剝一點,她吃一點,怨氣漸重,明明已經(jīng)盡心盡力,還要時不時被一道清軟的聲音嫌棄速度不行。
徐格要是在這兒,肯定要說這耗時費工的東西,平時上桌子,程濯估計自己都懶得費功夫動筷,就別提為旁人的口腹之欲親自動手。
解決掉那兩只蟹,兩人并肩在水池前搓泡沫洗手。
程濯想起來一件事。
“還有兩箱燕窩,臨走前搬到我車上的,你不喜歡吃可以送給你媽媽。”
孟聽枝苦惱:“可是,我怎么解釋我突然送她這么貴的東西?”
程濯擦手,看她的畫室,“可以說你掙錢了。”
孟聽枝更苦惱了。
“可是我還沒有……”
哪到賺大錢能給阮女士隨隨便便買燕窩的地步了,她媽媽從來都瞧不上她這畫室的,也沒指望她賺什么錢。
嘴邊常掛一句,不行就回來收租。
她是真挺沒什么商業(yè)頭腦的,畫室開張以后,她沒怎么閑著,作品倒是畫了不少,除了一些商稿,就當(dāng)橘子蘋果似的,經(jīng)常隨手送人。
都不敢跟程濯說,張曉鵬跟她約的那幅擺在書房里的掛畫,她最后也沒收錢。
被程濯知道就完了。
程濯給她擦手,撩睫看她,目光自帶銳意,隱隱探究,“沒有就沒有,這是什么表情?”
孟聽枝心虛地?fù)u搖頭,乖乖攤著手掌給他擦。
擦干凈,程濯捉她的手,放在唇邊吻了一下,“晚上十二點的飛機(jī),我再陪你待一會兒就走了。”
孟聽枝勾住他的手指,不松開。
“去哪兒啊?工作上的事嗎?”
“嗯。”
本該到此就結(jié)束了,他一慣是傾訴欲寡淡的性格,連宴席至尾聲,接到程靖遠(yuǎn)助理的電話,一家子人慌慌亂亂地問著沒事吧?他也只是將手機(jī)放在桌旁,重新拾起筷子說:“沒事,我明天過去一趟。”
“我爸病了,醫(yī)生叫他靜養(yǎng)一段時間,這趟是例巡申城的子公司,現(xiàn)在人在醫(yī)院,明天早上八點有會,我得去替他。”
孟聽枝:“住院了,這么嚴(yán)重嗎?”
“沒有多嚴(yán)重,過勞吧,他這個人猜忌心重,我堂哥畢業(yè)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工作,一步不敢錯,他治人很厲害。”
“也包括治你么?”
程濯頓了下,輕笑道:“那病情要加重。”
孟聽枝也笑了,上前一步,手臂摟著他的腰,緊貼著他,跟他商量:“那你爸爸要休養(yǎng),這兩天是不是要回蘇城來?我要去看望他嗎?”
程濯半晌無聲。
孟聽枝納悶抬起頭,發(fā)現(xiàn)他不是沒聽到,而是認(rèn)真思考,晃他,又問:“怎么了?”
程濯說:“還是算了吧。”
孟聽枝點頭,雖然心里也覺得這么早接觸不太好,但還是忍不住去亂想,可能他父親還是很不喜歡自己吧。
程濯捧起她的臉,一本正經(jīng),“省個果籃錢,畢竟我也就值一百出頭。”
這一趟去申城,程濯最快也要一周后才能回來,慢的話可能要到月底。
申城跟蘇城溫度相近,臨海,最近都是降溫天,濕冷氣比蘇城重,孟聽枝提醒他帶厚些的外套,注意三餐規(guī)律。
啰嗦完,發(fā)現(xiàn)是白啰嗦。
她打開手機(jī)說:“跟你說你也不一定記得,還不如跟鄧助理說。”
而程濯留下的兩箱燕窩,孟聽枝正頭疼怎么帶回家,想著,怎么著也要先預(yù)告阮美云一下,她又有男朋友了,還是之前那個。
沒有預(yù)告成功。
周末,跟曾珥聊完畫展,她直接從藝術(shù)區(qū)開車回家。
沒進(jìn)門就聽到一道洪亮嗓門從客廳傳至小院,是不輸阮美云的分貝,甚至因為語調(diào)里帶著幾分繪聲繪色,更似魔音鉆耳。
等孟聽枝站到門口聽清在說什么,只覺得振聾發(fā)聵。
“怎么沒有?真有!那都是上個月的事了吧,我去社保局,路過梧桐里,就枝枝那小樓上嘛,有個男人在陽臺。”
阮美云:“唉!別瞎說,那也有可能是什么修空調(diào)修冰箱的,有個男人上門,再正常不過了!”
“那就不像那些修空調(diào)的啊!高高大大的,還在收衣服呢,修空調(diào)的不可能幫枝枝收衣服的呀。”
阮美云快憋不出話了,“那……那怎么就沒有,興許人家就是好心,也說不準(zhǔn)的。”
“不是啊,真就不是!”那阿姨據(jù)理力爭,“不信你回來問問枝枝。”
說完,阮美云就跟孟聽枝很有母女默契地回頭了,目光落在她身上,孟聽枝還沒完全聽懂她們在聊什么,只暗道不妙。
她小樓藏嬌的程公子,貌似被人看去了。
事情起因是這位阿姨以為孟聽枝有男朋友了,尋思著張曉鵬可以介紹給自己侄女,肥水不流外人田么。
結(jié)果阮美云一聽,手直擺說不可能啊,我們枝枝沒男朋友,她跟曉鵬還剛處呢,我們枝枝上個月還給曉鵬送了一副畫,倆孩子挺好的。
阿姨說不可能,她親眼所見。
事情前情講給孟聽枝。
阮美云靠在沙發(fā)上環(huán)抱手臂,一副審訊架勢,四個字撂在進(jìn)門的孟聽枝跟前。
“你說說吧。”
孟聽枝露出一個微僵的笑容,點點頭說:“可以啊,介紹吧,祝他們一見鐘情,早生貴子。”
那位阿姨歡歡喜喜一出院子,阮美云就差拿著電蚊拍劈過來打她,恨鐵不成鋼地說:“你又交了什么見不得人的男朋友!”
“孟聽枝!我真要被你氣死!曉鵬多好,住那么近,我跟你爸晚飯散步繞兩步就能去看你,人家又是海歸,在外企上班,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孟聽枝歪到一邊躲著,忙解釋著:“我沒有我沒有!沒有又交見不得人的男朋友。”
阮美云粗聲粗氣:“那你說!一五一十啊,誰啊他是?”
孟聽枝乖乖站好,咽了下口水做準(zhǔn)備。
就這么一會兒空檔,又給阮美云回味出不對勁了,沒等孟聽枝開口說,自己就先琢磨起來。
“他在你陽臺上收衣服?什么男的,住女孩子家里,要不要臉?孟聽枝,我問你,你是不是跟人家掏家底了?你是不是讓人知道咱家在臻南路有鋪子了?你是不是全給那男的說了?”
一聲比一聲問得高,問得亮,問得孟聽枝腦袋直發(fā)嗡嗡響,都不記得最開始的問題是什么了,完全被親媽的聲音帶著走。
阮美云滿臉直擊本質(zhì)的犀利,拿電蚊拍一指孟聽枝:“說!是不是?”
孟聽枝小幅度點了下頭,聲音也軟。
“是,我告訴他了,我覺得……”
這也沒什么好隱瞞的。
話沒說完,先被阮美云大事不妙的一聲“哎呀”長嘆打斷,她糟心地看著孟聽枝,痛心疾首地說:“你覺得?你能覺得什么?我怎么跟你說的?財多難守,露富招災(zāi),他住在你那兒是吧?”
孟聽枝更小聲了:“是。”
“那小樓也是咱家花幾百萬買的。”
孟聽枝開始莫名:“我知道啊。”
“你知道個屁!孟聽枝,我就生了你這個蠢女兒!你爸說要二胎我死活不要,我現(xiàn)在真后悔了,我白養(yǎng)你了都,怎么是非不分呢?”
不是要講程濯嗎?怎么又扯到是非上去了?
秉持媽不動我不動的原則,孟聽枝不敢輕易作聲,只在心里暗暗期待著,快問呀,問我程濯是誰。
這副乖順樣子,落在阮美云眼里異常刺眼,就像看見孟聽枝毫無反抗情緒地和一個男人說我人傻錢多,快來騙我。
阮美云心里火氣又旺了一層,指著孟聽枝嘆氣:“什么男人能淪落到住女人的房子我問你孟聽枝?這是什么人吶?小!白!臉!”
她沒等來她媽問程濯是誰,先等來了一字一頓的定論。
“他騙你錢了嗎?我問你。”
孟聽枝還沒從“小白臉”三個字里反應(yīng)過來,立馬搖頭說:“沒有,怎么可能啊。”
阮美云早有預(yù)料地點頭,“我就知道!”
孟聽枝:?
這又怎么知道的?
“他為什么不騙你的錢?”阮美云自問自答:“因為他想跟你結(jié)婚!”
孟聽枝:?
阮美云:“他呢,放長線吊大魚,這是圖上咱家鋪子了!”
孟聽枝終于反應(yīng)過來了,實在不能理解,她媽像是家長里短的本地新聞看多了,開始往自己家里真情實感。
“媽!”
阮美云冷哼她一聲:“媽?你還喊我媽?你一天天都在外面瞎搞什么,上回你談的那個什么樣,這回你談的又是什么樣,你自己想想吧,都二十多歲人了。”
孟聽枝想了想:“……是一個樣。”
阮美云回過身,瞪大眼,“你說什么?”
孟聽枝如實招來。
“……我們復(fù)合了,他對我很好,我真的特別喜歡他,然后我保證,他不會圖我們家的鋪子,真的,媽媽,我跟你發(fā)誓,他絕對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