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坐在宴案邊,蘇梅捧著手里的吉祥果狠狠啃了一口,然后鼓著那圓溜溜的面頰往一旁的張氏處看了看,那雙濕漉漉的水眸微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雖然她剛才聽馬焱與張氏的話聽得云里霧里的,但是直接卻告訴蘇梅這次聽這廝的準(zhǔn)沒錯,畢竟這馬焱與張氏比起來,蘇梅倒是更愿意被這廝當(dāng)面一腳踹死來個痛快,也不愿意被張氏那笑面虎一樣人面獸心的毒婦從背后一刀一刀的把她給剮死。
“四姐兒,溫奶來了。”一旁的幼白手里端著一盅溫奶走到蘇梅身側(cè),垂首看到她沾著細(xì)膩碎屑的小嘴,好笑的拿出巾帕細(xì)細(xì)替她擦了擦嘴角道:“怎吃的滿臉都是。”
仰頭看了看面前的幼白,蘇梅歪著小腦袋正欲說話之際,卻突然看到上座處的老太太朝著自己招手道:“四姐兒,快過來,見見人。”
聽到老太太的話,蘇梅偷眼看了看那坐在老太太一旁端著酒杯一副嚴(yán)整神色的靖江郡王,暗暗的撇了撇小嘴。
“焱哥兒也一道過來。”老太太視線一轉(zhuǎn),看到那與蘇梅坐在一處的焱哥兒,面上笑意輕顯道:“來見見你義母和義父。”
老太太話音剛落,馬焱便利落的從軟墊之上起身,然后慢條斯理的攏了攏自己的襖袍寬袖,垂首朝著身側(cè)的蘇梅伸出手道:“來,娥娥妹妹與我一道上去。”
蘇梅正蜷著身子坐在那處,聽到馬焱的話,蹬著小短腿磨磨蹭蹭了好久才慢吞吞的伸出自己的小胖手搭在了馬焱那纖瘦手掌之上。
一用力,馬焱便將蘇梅那胖墩身子從軟墊之上拉了起來,然后帶著人往老太太處走去。
蘇梅僵直著身子跌跌撞撞的跟在馬焱身后走到了老太太處,她低垂著自己的小腦袋使勁縮在馬焱身后,一副怯生生的可憐模樣。
“娥娥這是怎么了?可是被人欺負(fù)了?”老太太一眼看到那搭攏著小腦袋縮在馬焱身后,一副無精打采模樣的蘇梅,滿臉心疼的道。
蘇梅抬眸看了老太太一眼,沒有說話,跟在她身后的幼白提著裙擺上前幾步,聲音細(xì)緩的道:“四姐兒剛才鬧了肚子,這會子怕是不舒服著呢,奴婢剛給四姐兒端了盅溫奶過來,想給四姐兒暖暖身子。”
“鬧肚子了?”聽到幼白的話,老太太漸漸卸下那滿臉的緊張神色,伸出手指隔空點(diǎn)了點(diǎn)蘇梅的小腦袋瓜子道:“肯定是你這潑泥猴又貪食了。”
“小孩子,自然要多食些,這樣才能長壯實(shí),娥娥這樣,很好。”老太太話音剛落,一旁的靖江郡王卻是突然插嘴道。
靖江郡王那一板一眼的聲音透過微冷的秋瑟風(fēng)意傳入蘇梅耳中,讓她那原本便低垂著的小腦袋更是又往下頭低了幾分,綿軟的下顎幾乎都垂到了裹著襖袍的厚實(shí)胸口。
她就知道,這靖江郡王哪里會有什么好話給她,想說她吃得多,長的又肥又胖就直說嘛,他是郡王,自己這剛剛才長齊一口小白牙的小矮子還能拿人怎么辦?
看到蘇梅那愈發(fā)失落的小臉,靖江郡王有些緊張的扣了扣自己覆在身側(cè)扶手上的手掌。
他這話,又是哪里說錯了嗎?可在他們戰(zhàn)場那處,只有吃得多,長得壯,力氣大的孩子才討人喜歡,不是嗎?
“焱兒,本宮今早差人給你送來的藥膏你可收到了?那都是些通經(jīng)活骨的好藥,你每日如此勤加練武,還是要好好注意一下自己的身子。”一旁的平陽長公主不甘示弱,趕緊垂首與站在老太太面前的馬焱道。
聽到平陽長公主的話,馬焱雙眸微動,收回那覆在蘇梅身上的視線,聲音微啞道:“勞煩長公主掛心,藥膏很好,只是圣人云,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不經(jīng)皮肉之痛,怎得筋骨之升華,所以那藥膏長公主日后還是莫送了吧。”
馬焱一番話說罷,平陽長公主的面色有些蒼白,而一旁的靖江郡王卻是猛地?fù)嵴拼笮Φ溃骸昂茫f的好,你是哪家的孩子?”
這般從小在華衣美服里頭長大的世族之家的子弟,小小年紀(jì)就有這番覺悟的可不多了啊!
聽到靖江郡王的話,平陽長公主嗤笑一聲,一雙美目斜睨了他一眼道:“郡王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啊,這是本宮的義子,昨日里可還與你一道同過桌。”
平陽長公主此話一出,靖江郡王面上略顯出幾分尷尬神色,他捏了捏自己的常服寬袖,輕咳一聲并未言語,反而是一旁下首赴宴之人趕緊與那靖江郡王解圍道:“原來是靖江郡王義子,怪不得小小年紀(jì)便有這般豪邁氣魄,想來日后定成大事也。”
“不,這是本宮的義子,可不是郡王的義子。”打斷那下首處的說話之人,平陽長公主微撫了撫自己的襖裙褶皺,白皙下顎微揚(yáng),美目微挑,斜睨了一眼那人道:“定遠(yuǎn)侯莫要說錯了。”
這定遠(yuǎn)侯是張氏的親哥哥,大名喚張靖標(biāo),育有一子彭哥兒,今次聽說平陽長公主與靖江郡王于文國公府之中赴宴,便趕緊馬不停蹄地拿著賀禮趕了過來。
畢竟這靖江郡王自歸漢陵城之后就未曾見過上門拜訪的一族一人,這突然出現(xiàn)在默默無聞的文國公府之中,怎能不讓人生疑?而經(jīng)今日這一宴,文國公府怕是日后也要水漲船高了。
“是,是臣說錯話了,平陽長公主莫怪罪。”聽到平陽長公主那不陰不陽的話,定遠(yuǎn)侯額角冒著細(xì)汗,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垂首拱手道。
也是怪他太心急要與這靖江郡王搭話,卻是不想竟然被無意中卷入了平陽長公主與靖江郡王之間,漢陵城中誰人不知,這平陽長公主與靖江郡王多年感情不合,甚至還是一言不合便能動起手來的主,這世上能勸得住這兩位的,怕是只有那坐在深宮里頭的皇帝和太后了。
“不,你沒說錯話。”突然,靖江郡王繃著一張臉,轉(zhuǎn)頭看向馬焱道:“本王意欲收你為義子,授你武藝,教你戰(zhàn)場權(quán)謀之法,你當(dāng)何意?”
聽到那靖江郡王的話,馬焱微微抬首看向面前端坐于宴案之后的高壯男人,緊繃著的清俊小臉之上一雙漆黑暗眸微瞇,那存著戾氣的眉眼乍看之下竟然與那靖江郡王還有幾分相似之意。
馬焱一抬首,那靖江郡王也終于是第一次看到了他的真容,不知為何,看著面前這張盛滿兇狠戾氣的雙眸,靖江郡王只覺心中激蕩,一股難掩的熟悉感從心底冒出,細(xì)細(xì)彌散于自己的腦中,只那股感覺來的太快去的也太快,快的讓他完全抓不住。
坐在一旁的平陽長公主看著那與馬焱對視的靖江郡王,有些緊張的絞了絞自己手中的巾帕,緊抿著嘴唇一副微慌模樣。
馬焱定定站在原處與這靖江郡王對持良久,片刻之后才輕勾唇角道:“好。”
聽到馬焱的話,靖江郡王也一下便松快了表情,他朝著馬焱伸出手掌道:“過來。”
馬焱踩著腳上的布履鞋,緩慢走到靖江郡王面前拱手行禮道:“義父。”
“嗯。”靖江郡王微微頷首,一雙凌厲暗眸卻飄飄忽忽的落到那躲在馬焱身后的蘇梅身上,他有些緊張的搓了搓掌心之中的細(xì)汗,低啞著嗓子開口道:“本王聽說,皇帝已幫你與這文國公的嫡長女賜了婚?”
“是。”馬焱抬首,不卑不亢的看著面前的靖江郡王,那張清俊小臉之上滿滿都是沉靜之色。
而這副模樣的馬焱落在靖江郡王眼中,讓靖江郡王忍不住的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眼中顯出一抹明顯的激賞神色。
戰(zhàn)場處的孩童像馬焱這般年紀(jì)大小的,看到自己莫不多都嚇得直打哆嗦,更別說是這被圈養(yǎng)在漢陵城之中的氏族子弟了,看到他身穿鎧甲的模樣嚇得當(dāng)場尿褲子的都有,雖然今日他收這義子是心血來潮,但是不得不說,面前這名喚馬焱的蘇洲愉養(yǎng)子,真真是深得自己的脾胃,看來那棺材臉教出來的,也還是有好貨的。
想罷,靖江郡王不著痕跡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朝著馬焱身后的蘇梅招了招手,盡量放軟了自己那粗啞的聲音道:“既然你這未婚夫認(rèn)了本王當(dāng)義子,那你也應(yīng)當(dāng)是要喚本王一聲義父了吧?”
聽著靖江郡王那厚實(shí)到震的自己耳朵直“嗡嗡”的聲音,蘇梅抓著馬焱的寬袖更往后頭躲了躲。
明明是認(rèn)馬焱當(dāng)義子,這不著調(diào)的靖江郡王怎么又瞄上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