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找了大半夜,虎頭鞋還是未曾找到,幼白差丫鬟去告訴了老太太,老太太也不在意,只說不見了便不見了,至此,幼白也未再將那只遺落的虎頭鞋放在心上。
翌日,天色微朗,蘇梅上身穿著一件蜜合色翻領(lǐng)小褂,下身罩著一條翡翠撒花洋褶裙,踩著腳上一雙緞面小棉鞋,急忙忙的就要出門。
“四姐兒,襖子還沒穿呢……”幼白一把抱住蘇梅那綿軟的小身子,細(xì)細(xì)的替她穿好小襖,又披了一件海龍皮的帶毛小斗篷,這才將人放開。
“幼白,娥娥的袋袋……”蘇梅顛顛的往外小跑了幾步,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得跑了回去。
聽到蘇梅的話,幼白伸手將那繡桌上裝好了吃食的繡囊彎腰替蘇梅系在腰間綬帶上道:“奴婢在里頭替您裝了雪山梅和蜜餞,四姐兒可不能貪食。”
“娥娥不多吃……娥娥給老祖宗……”蘇梅捏著那沉甸甸的繡囊抬首看了一眼幼白,白嫩小臉之上滿滿都是笑意。
“四姐兒真乖……”幼白伸手輕輕撫了撫蘇梅那扎成小抓髻的頭發(fā),眼中滿滿都是柔意,“四姐兒這是要去給老太太請安?”
“嗯,找老祖宗……”一邊說著話,蘇梅一邊伸手牽過幼白的手,顛顛的往外走去,那一搖一晃的小身子軟乎乎的拖著一截小斗篷,看上去萬分可愛。
牽著蘇梅那胖乎乎的小手走在房廊之中,幼白臉上難掩笑意,她彎腰替蘇梅掩了掩那微落于肩膀處的海龍皮小斗篷,放緩腳步跟在其身側(cè)。
這般粉雕玉啄又可人心的小人兒,誰人不疼呢?
……
檀香園中,老太太正倚在羅漢床上與下首處一婦人說話,那雙凌厲的鳳眸微瞇,身側(cè)穗香正替她捏著肩膀。
“昨日里彭哥兒調(diào)皮,勞老祖宗費(fèi)心了……”說話的婦人二十來歲,身穿一瑰色圓領(lǐng)長襖,下身一條靛青馬面裙,整個(gè)人看上去明艷照人,談吐得體。
“彭哥兒是個(gè)好孩子,昨日里本不該罰他,也是我這老太婆未問清楚。”老太太揮開身側(cè)的穗香,慢條斯理的從羅漢床上起身,與張氏道:“今日里你將我這處那本寒山孤本給彭哥兒帶回去,算是我這老太婆給人的賠禮。”
“老祖宗一貫賞罰分明,昨日里頭彭哥兒回甘棠苑也與我說了,他亦是動(dòng)了手的。”張氏說話十分溫婉可親,與她那張明艷面容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
“錯(cuò)了便是錯(cuò)了,我老太婆也不是個(gè)蠻理之人,那寒山孤本你還是與彭哥兒帶回去吧。”老太太眉梢處稍顯笑意,伸手招過一旁的穗香將內(nèi)室里頭的寒山孤本給拿了出來遞給張氏。
“既如此,那兒媳便厚著臉皮替彭哥兒收下了……”張氏面上含笑,伸手接過了穗香手里頭的寒山孤本,然后將其遞與身后的丫鬟安濃。
這方兩人剛說罷,那頭厚氈子處便被老婆子小心翼翼的掀了開來,一穿著絳紫色襖裙的婦人手里牽著宣哥兒和順哥兒緩慢踏入屋內(nèi)。
“凝笙來了?”老太太漫不經(jīng)心的看了一眼那婦人,面色有些冷淡道。
“請老祖宗安……”婦人是三房蘇洲愉正妻趙氏,長了一副好面孔,只是比起張氏卻還是差了些許,她與老太太行過禮,一轉(zhuǎn)頭便看到了坐在一旁的張氏。
“喲,大嫂也在啊……”趙氏牽著身側(cè)那兩個(gè)蔫攏著腦袋的男童往張氏處走去,畫著精細(xì)妝容的臉上是一抹夸張笑意。
“三妹。”張氏輕笑著點(diǎn)頭示意,視線落到趙氏手里牽著的宣哥兒和順哥兒身上,語氣溫婉道:“多日不見,宣哥兒與順哥兒好似長高了些許……”
“吃的多,身量抽的便快些……”趙氏看了一眼張氏,輕挑柳葉眉道:“今日怎的不見瑞哥兒?”
“昨夜鬧覺,今早便沒抱來。”張氏細(xì)聲細(xì)語的說著話,面上一派溫柔神色。
瑞哥兒是張氏所生大房嫡長子,現(xiàn)年二歲多,正是哭鬧的厲害的年紀(jì),但作為大房唯一的一根獨(dú)苗,日后繼承爵位的嫡長子,不僅老太太疼愛有加,就連文國公都偏寵非常。
“也是,瑞哥兒還小,鬧得緊,莫擾了老祖宗安生。”聽罷張氏的話,趙氏勾唇輕笑,然后伸手推了推手邊的宣哥兒與順哥兒道:“去,給老祖宗請安。”
聽到趙氏的話,宣哥兒與順哥兒搭攏著腦袋,蔫蔫的跪倒在老太太跟前請安。
“起吧。”老太太端起身側(cè)的熱茶輕抿了一口,眸色微微一掃下首兩個(gè)三房的嫡子,面色冷淡。
看到老太太那不冷不熱的面色,趙氏眸色微斂,以帕輕掩眼角,聲音微泣道:“昨日里承蒙老祖宗教誨,宣哥兒與順哥兒自責(zé)不已,連晚膳也未食,今日更是早早的去了宗塾,預(yù)備給焱哥兒賠罪……”
“小孩子,打打鬧鬧的也屬平常,只是那出口便是傷人之語,卻是不妥,凝笙你還是得回去多教教。”打斷趙氏的話,老太太掀了掀眼簾,示意穗香與趙氏抬座。
“老祖宗教訓(xùn)的是。”趙氏作勢擦了擦眼角,趕緊拉著跪在地上的宣哥兒與順哥兒起身,坐到一旁。
漫不經(jīng)心的撥了撥手里那串木患子菩提念佛珠,老太太伸手招來穗香道:“娥娥呢?平日里老早就來鬧我了,今日怎的還不見來?”
“奴婢去院門口瞧瞧……”穗香輕應(yīng)一聲,轉(zhuǎn)身掀開厚氈正欲往外走去,便見那不遠(yuǎn)處左搖右晃的走來一個(gè)粉團(tuán)子,兩扎小髻上插著兩朵粉絹花,被抖得顛顛的,好似活物一般。
掩嘴輕笑一聲,穗香轉(zhuǎn)頭對(duì)屋里的老太太道:“這正說著呢,便到了……”
穗香話音一落,老太太便聽到外頭傳來蘇梅那細(xì)糯糯的奶聲:“老祖宗……娥娥來了……”
“快讓進(jìn)來……”聽到蘇梅的聲音,老太太面上含笑,眉眼都舒緩了幾分。
“是。”穗香輕快的應(yīng)了一聲,彎腰牽住蘇梅的手,拉著她跨過那高高的門檻。
“老祖宗……”蘇梅甩著兩扎小髻,直沖沖的便撲到了老太太的腳邊,一雙小胖手舉得高高的,“抱……抱……”
“哎呦……老祖宗抱不動(dòng)你嘍……”老太太彎腰將地上的蘇梅摟進(jìn)懷里,在穗香的幫助下把那小人兒給放到了膝蓋上。
“喲,娥娥來了……”坐在一旁的趙氏眉梢一挑,伸手將身側(cè)正欲往前的宣哥兒狠狠往后一拉。
聽到趙氏的話,蘇梅扭頭,聲音乖巧的叫了一聲道:“三叔母。”
“哎。”趙氏笑著應(yīng)了一聲道:“娥娥真是愈發(fā)乖巧了,怪不得老祖宗疼的跟眼珠子一樣呢……”
“眼珠子怎么會(huì)疼……”歪著小腦袋,蘇梅咬著小胖手一副無辜模樣道。
被蘇梅的話一噎,趙氏面色有些難看,一旁的張氏略略看了一眼趙氏,面色柔和的轉(zhuǎn)頭與蘇梅道:“娥娥,今日午膳去嫡母那處吃,好不好?瑞哥兒可念娥娥的緊呢……”
張氏是蘇梅的繼母,是已故文國公前妻張氏的孿生姊妹,兩年前嫁入文國公府,一年前替文國公誕下嫡子瑞哥兒,但這張氏姐妹雖說是孿生,兩人長得確只有三分相似,除卻眉眼,毫無相像之地,蘇梅與之不算親厚卻也不算生分。
“娥娥也想瑞哥兒了……”抓著老太太的寬袖,蘇梅窩在那松軟的懷里,一派奶聲奶氣道。
“好,那嫡母等會(huì)子派人來接娥娥。”說罷,張氏從繡墩上起身,微微朝老太太一屈膝后道:“老祖宗,瑞哥兒大致要醒了,我回去看看他。”
“好,去吧。”老太太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
看到張氏轉(zhuǎn)身離去的身影,趙氏趕緊也起身道:“老祖宗,這會(huì)子宗塾怕是又要開堂了,我便先帶著宣哥兒與順哥兒一道去了?”
“嗯,莫誤了時(shí)辰,去吧。”
“是。”說罷,趙氏牽著不住往蘇梅那處看的宣哥兒與順哥兒一道出了屋子。
幾人一走,屋子里頭瞬時(shí)便安靜了些許,老太太伸手撫了撫蘇梅那兩扎小髻道:“娥娥可食了早膳?”
“嗯……”蘇梅仰著小腦袋靠在老太太懷里,聲音細(xì)糯道:“幼白做了兔兔……可好吃了……”一邊說著話,蘇梅一邊手舞足蹈的比劃著,一雙小胖手白嫩嫩的還帶著肉窩。
“哦,做了兔兔啊……”看著蘇梅這副嬌憨模樣,老太太心中舒暢,視線落到她綬帶處掛著的繡囊道:“這是什么呀?”
“嗯……這,這是娥娥的……”蘇梅伸手抱住那繡囊鎖在懷里,一雙黑白分明的清澈水眸圓溜溜的靈氣十足,“老祖宗……可以吃一顆……”
猶猶豫豫的伸出一根白胖手指,蘇梅往老太太面前舉了舉。
“可是老祖宗想吃兩顆……”老太太伸手環(huán)住蘇梅往下仰的小身子,皺著眉頭一副不開心的模樣道。
“那,那就給老祖宗……嗯……兩顆……”看到老太太不開心,蘇梅一副不舍的小模樣,猶猶豫豫的又加了兩根手指。
看到蘇梅那觸在自己眼前顫巍巍的三根小胖指,老太太又搖了搖頭道:“現(xiàn)在老祖宗想吃三顆了……”
“那,那……”蘇梅皺著一張白嫩小臉,用力的舉著小胖手,看著那伸出的三根手指,萬分艱難的又多伸了一根,“那三顆……”
“好,娥娥給老祖宗拿出來……”老太太將蘇梅放置到鋪著軟墊的羅漢床上,看著那小人兒磨磨蹭蹭的將綬帶處的繡囊拿出來,從里頭倒出五六顆蜜餞,垂著小腦袋一副認(rèn)真模樣細(xì)數(shù)著。
“一……娥……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