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第一百六十七回
慈寧宮內(nèi)靜悄悄, 殿內(nèi)縈繞著一股子湯藥苦澀濃厚氣味。寢間內(nèi)落地罩下垂著明黃色流云卍字不到花紋輕紗帳子,幾宮人屏聲息氣地候在內(nèi)殿里紗帳下,偌大慈寧宮, 不說咳嗽聲,連宮人間重一點呼吸聲不聞。
蘇麻喇已然年邁,早就不為皇后守夜了,如今卻親身坐在落地罩外杌子上, 側(cè)著耳朵里動靜。
皇后打上了歲數(shù),肺脈便不大好, 在娜仁看來就是支氣管肺子不大好, 這倒是常見老年病,況皇后年輕時也愛肺熱咳嗽。
這一點在娜仁常年鍥而不舍雪梨銀耳杏仁百合荸薺等等煲湯灌下去之后, 來已有了好轉(zhuǎn)。但打前幾年開始,皇后身子便一直不大好,年輕時老病也漸漸重現(xiàn)。
蘇麻喇雖年紀(jì)不輕,眼睛也不大好了,但耳朵一直不錯,年輕時候能夠耳八方,如今也不差, 此時側(cè)耳仔細著皇后呼吸聲,少有一頓或是猛地一重一輕,便忙要撩開帳子進去瞧瞧。
娜仁進來時候見到便是如此場景, 先是一笑,又有些奈,輕輕開口,“嬤嬤,我叫餑餑房送來點吃食, 你出來用些吧。我在這里守著老祖宗。”
“您也一夜未睡,怎不在宮中多歇歇?”蘇麻喇同走出來寢間來,不忘叮囑伶俐細心宮女多注意著皇后。
二人一直走出暖閣,到正中明間來,四周宮人又對著娜仁聲地行一禮道了萬福。蘇麻喇輕聲道:“娘娘別看老奴這把老骨了,可正經(jīng)還能支撐些時日呢。您也別仗著年輕生熬,仔細傷了身子。”
娜仁笑了笑,道:“您想想自己前說話,再后一句勸我比一比,也是沒有道理。當(dāng)然是越年輕熬起來越輕省些。您就出去吃茶用些點心,我在這瞧著,等會醫(yī)應(yīng)該就來請脈了,您吃點東西,好好養(yǎng)養(yǎng)精神,等會起來不至于腦袋里暈暈乎乎。”
說完這話,又瞄到自己手上捧著匣子,反應(yīng)過來,招手將福壽叫了過來,低聲囑咐,“這是我新配香料,多選用花葉果皮入香,香氣清新,在殿中燃起,或許可以驅(qū)散些藥氣。”
如今慈寧宮上下確實深受藥氣所擾,他們也就罷了,皇后雖然每日昏昏沉沉,卻也藥氣熏得疼。
可這用藥熏蒸卻也是醫(yī)開出方子,不敢隨意撤下。想在不用藥時候點些香料熏一熏,又怕沖了藥性,問過醫(yī),常備幾味香料不可用,福壽對此十分苦惱。
娜仁這樣說,便是一喜,卻還是微微遲疑了一下,娜仁見狀了然,便對道:“放心用吧,我問過唐別卿了,他說這些香料是可用。”
“唉。”福壽這才放心,笑著接過那匣子,蘇麻喇在旁輕聲道:“又叫主子您費心了,您有這功夫,多歇歇才是。”
“這會子,能為老祖宗做些什么,便是我最歡喜了。便是休息,我也休息不安心。”娜仁輕聲道。
言罷,見蘇麻喇仍然在這,微頓了頓,又道:“廚房忙著給老祖宗煲湯溫粥,茶房忙著熬藥,我在我宮里命人熬了一大鍋奶茶帶來。因這天熱,給他們是冰茶,瓊枝在外看著分呢。給您留了溫溫,您就這點心吃,好歹先用些。”
好說歹說,總算把蘇麻喇勸出去了。娜仁來到內(nèi)殿,在蘇麻喇原位子上坐下,對原守在那里宮女輕聲道:“你也出去吃茶去吧,我在這里守著呢。”
宮女微有些遲疑,娜仁一笑,道:“去吧,你對我還不放心不?”
是帶著打趣隨口一句,宮女卻忙道不敢,恭敬地向欠了欠身,躬著身退下了。
留下娜仁獨自一人,靜靜地坐在殿中,盯著紗帳窗幔上流云卍字不到花紋,心中情緒莫名。
這紋樣是上佳,可以說是最吉利了,繡娘這些年進給慈寧宮紗幔、簾帳,多半是選用這紋樣。
皇后也喜歡,這樣下來結(jié)果便是慈寧宮內(nèi)這紋樣遍地開花。
說這紋樣吉利,老年人用最好不過,尤其是常年禮佛老年人。可這紋樣,真就能保佑皇后平安熬過這一劫嗎?
娜仁眨眨有些酸澀眼,告訴如今:如今還不是落淚時候。
如果神佛真有效驗,那愿意為廟里添香油、為神佛鑄金身,可怕就怕在——娜仁目光幽深地盯著那紗帳,仿佛要透過紗帳,看向落地罩罩在里面人。
可怕就怕在,此時神佛亦所能為。
唐別卿說皇后若是保養(yǎng)調(diào)理得好,挨過今冬,或許能再有好年。
可娜仁近日端心慌。身體一向不錯,這樣心慌感覺,上一次還是在留恒迎娶楚卿那一年。
最終是娜仁堅持著到純親王府給隆禧阿嬈上了香,留恒在同一天遇到了風(fēng)浪,最終停泊在荒人煙山腳,在自己熟悉道觀中獲救。
而這一回呢……娜仁也不知道該要做些什么,來求自己心安了。
京中凡是常到、或是有名、或者誰說過靈驗,撒了大把香油錢下去。
可能不能有結(jié)果呢?心里也沒底,或者說,早已隱隱有了定,只因為是自己不愿相信,便仍然懷揣著一份期許,等待著那虛縹緲一絲奇跡到來可能。
想起遣人送去熱河行宮信,娜仁輕嘆一聲,抬手揉了揉眉心:若不是老祖宗情況實在不大好,是不愿意叫康熙知道。
游子在外,家里人身體出了問題著急,是體驗過,自然不愿叫身邊人也遭遇如此情況。
但不得不知會康熙。
或者說如今這情況,不知會便是錯。康熙回來也要問罪,或許落不到身上,但如今掌管宮中內(nèi)務(wù)寧雅定然難辭其咎。
皇帝是護短,卻也有雷霆一怒。
正胡思亂想著,忽然著耳邊傳來輕盈腳步聲,娜仁扭過一看,便見瓊枝手上捧著托盤,托盤上有一只白瓷碗,正站在身后,笑盈盈地看著。
“你怎么進來了?外奶茶分完了?”娜仁迅速調(diào)整好情緒,笑著回望瓊枝。
瓊枝微微矮身,示意拿起自己捧著托盤上碗,輕聲道:“外有蘇麻姑姑呢,叫我進來看看您。瞧,這是微微涼,放了些碎冰,喝著口感定然極好。近來天熱,您就破戒嘗嘗?”
娜仁習(xí)慣是不吃冰品,但偶爾嘗一口好像也不錯。
或者說娜仁來也提不起拒絕精神,隨意地接過,捧在手上慢慢呷著。
瓊枝安靜地站在身邊,見神不在焉樣子,忽然輕聲道:“老祖宗再過四年,便要滿了百歲吧?不愧是老祖宗,普天下,又有幾人有這樣福分?唐醫(yī)不是說了,老祖宗且還有幾年好時候呢,那可真是天下獨一份福氣,”
出是在婉轉(zhuǎn)地勸自己,皇后今年九十有六,已是十分高壽,便是壽終,也是喜喪。
何況唐別卿嘴里還留了口子。
娜仁了,想要牽起嘴角笑一笑,又覺著有些僵硬,最后還是沒笑出來,只輕嘆一聲,“盡人事。”
京師里入了秋,天氣肅殺,百花凋零。慈寧宮庭院里往年這時候應(yīng)該擺上大盞大盞菊花,明黃、明紫、大紅、粉紅,極盡姹紫嫣紅之妍態(tài)。
但今年娜仁看著那些菊花只覺著礙眼,雖然時下對菊花沒有那么多講究,甚至認為菊花是品行高潔象征。卻仍然不愿意看到,命人將那些花朵撤了。
花房人也有眼色,雖不知為何撤了菊花,但轉(zhuǎn)便又送了意極好桂花來。如今正處金秋,金桂壓枝,芳香濃郁,皇后精神好些時候,便喜歡叫人扶著到殿外賞花。
這日娜仁過來時候正在廊下坐著,捧著一盞茶慢吞吞地呷著,見是娜仁來,便沖娜仁一笑,又與蘇麻喇說:“瞧瞧,這又來了,又不知要從我這掏去什么好東西呢。”
有許多年不叫娜仁是“”。
娜仁心里一酸,走過去笑盈盈地道:“我不是來討您好東西,是給您帶了好東西來!瞧,這新蒸參蜜,叫宮人沏了給您喝。您也別總說我是討債了,瞧瞧您手上端著,不也是我送來?”
皇后低看了眼茶碗中參蜜茶,瞇起眼睛嘿嘿地笑,又不說話了。
“這會子天氣倒是還不冷,但早晚已有了寒氣,從腳底往身上鉆,記得給老祖宗換厚底鞋子,出來賞花定然要添衣。”娜仁拉著福壽細細地叮囑,福壽一一應(yīng)下,道:“娘娘您就放心吧,奴才省得。”
“我怎么能放心。”娜仁輕嘆一聲,正說話間,后也來了,還帶著一蘿青柑,正是當(dāng)季新進,皮薄肉厚汁水多,味道也是酸甜適口,往年正是皇后秋日里最喜歡水果。
然而見了后,皇后卻“烏云珠”“孟古青”地亂叫起來,一會叫這,一會叫那。
后拿著青柑哄了皇后一會,將皮剝了,仔細褪去白絡(luò),遞到皇后手上,叫一點一點撕開來吃,自己卻走到娜仁身邊,滿面黯然地嘆了口氣。
“好歹老祖宗還記得你名字呢。”娜仁拍了拍手,寬慰道:“我呢,一進來就叫‘’,說我是來掏好東西。”
這話說得頗為促狹,也不過是為哄后一笑。
后也果然笑了,沒等張口說話,忽然到皇后那邊動靜:“玄燁!玄燁!玄燁你回來啦!”
二人齊齊抬看去,卻見門口空空,只有兩旁站著監(jiān)、侍衛(wèi)等守門人。
們便又扭去看皇后,只見皇后身體向前傾著,一只手伸出展開,做出要拉什么人姿態(tài)。圓溜溜橘紅色柑肉落在地上,滾了幾圈,撞在栽著桂花青石花壇上。
后道:“老祖宗您可別說了,怪不吉利。皇上確實是要回來了,可那信算著路程,這會還沒到熱河呢,您還得再等兩月,才能見到孫子!”
一面說著,一面抬步往皇后那邊走,伸手試圖為皇后拉一拉膝上蓋著軟氈。
皇后卻忽然疾聲厲色地道:“福臨!你回來做什么?!又要來禍害這大清江山嗎?!”一聲剛落,沒等宮內(nèi)眾人驚訝,又迅速變了面色,面帶悲意,語帶泣聲,“額娘孩子,你等等額娘,別怕,額娘很快就去陪你了……額娘不逼你了,你不是皇帝了,額娘只要你開開心心就好……”
說著,雙手掩面,身體蜷起,泣不聲。
宮苑內(nèi)宮人跪了一地,后伸到半空手輕顫,最后干脆泄了力氣,一屁股坐在一旁欄桿上,似哭似笑,“娘娘,您這又是說什么嚇人話呢?……您便直到如今,還覺得是您把您那子逼得緊了嗎?他可是皇帝啊!他肩膀可擔(dān)得起天下、擔(dān)得起萬民?他連自己妻妾不能平衡好,是他能力不足啊!”
這是后在肚子里憋了半生話了,如今借著皇后神智混沌不清時囈語做,也痛痛快快地吐了出來。
這話更沒人敢了。
原就跪在地上宮人們更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將貼到地上,輕輕瑟縮著,恨不得自己長了一對不清東西耳朵。
娜仁急忙起身,見蘇麻喇已經(jīng)在輕哄著皇后叫平復(fù)情緒,便來到后身邊,也沒言語,只環(huán)住肩,一手用輕柔力道緩緩撫著脊背,仿佛在給予力量。
有了這一場鬧劇,后仿佛破罐子破摔了,當(dāng)日下晌,哄得皇后睡去,娜仁與后來到永壽宮坐下。
豆蔻又煮了奶茶來,后嘗了一口,知道是用草原上茶磚煮,笑著夸了一句:“果然是家里滋味。”然而只是淺嘗輒止,放下了茶碗,問道:“有酒沒有?不要你家主子釀那酸甜綿淡,叫內(nèi)務(wù)府送一壇子燒刀子來。”
豆蔻微驚,娜仁看了看后,想了想,還是點。
豆蔻于是去辦,動作一向很快,約莫一刻鐘出,便將溫好烈酒奉上,隨上還有兩只酒盅。
后卻不耐煩用酒盅,咕咚咕咚地將奶茶喝空了,便將酒水斟到茶碗中,借著奶味先痛飲了兩杯,然后一抹嘴笑了,“這酒烈,合著奶味,倒有些咱們家里馬奶酒味道。”
“馬奶酒……烈嗎?”娜仁想了想,如果按照酒量,喝馬奶酒想要把自己灌醉,至少得喝兩大桶——當(dāng)然如果借著酒勁發(fā)酒瘋就是另一回事了。
或者說,以酒量,除了最烈燒刀子壇喝,平常宮里酒,是灌不醉。
只是心里想醉一醉,才會醉了。
后白了一眼,輕哼一聲,卻沒與拌嘴,而是又喝了兩杯酒。
這酒灌得又急又猛,是最醉人。娜仁忙道:“緩緩地喝,這樣喝傷身。”
“我六十幾歲人了,再傷身又怎么樣?宮里這些年,人活得一點鮮活氣沒有,就不傷身了嗎?”后柳眉倒豎,仿佛在問娜仁,又像是在質(zhì)問自己。
然而如此迅猛爆發(fā)也不過頃刻之間,沒等娜仁打好腹稿要這樣勸,便自己收斂起情緒,頗為悠閑地往后一仰,半躺在炕上,一手捏著酒杯輕輕晃著,一手在炕邊矮柜上輕輕敲著,口中哼著不知名調(diào)子,娜仁著只覺豪邁大氣,但……或許是有地方跑得有點厲害,恕實在分辨不出究竟是哪一支曲子。
“我是認命了,但有時候,我還是好惱恨老祖宗、惱恨先帝。”后忽然開口,娜仁一驚,正當(dāng)震驚中,繼續(xù)道:“可我又知道,老祖宗是這宮里為數(shù)不多真心對我好、對我又沒有索求人之一了。我知道也有奈,不得已,也為了科爾沁犧牲了許多,我應(yīng)該感念好。可為什么,為什么自己犧牲了,就要強求別人也為此奉獻犧牲呢?孟古青阿布格額其格就是這樣沒在宮里,還不夠嗎?”
嗚咽著,拋棄了所有儀態(tài)、儀容,哭得像孩子一樣。
“娜仁——”哭著哭著,沖娜仁伸出手臂,掙扎著要起身,娜仁忙起身,走到跟前來。便一把將娜仁抱住,一下一下地拍著脊背,越來越用力,仿佛在拍著當(dāng)年自己。
道:“我想攔老祖宗,可我說什么,老祖宗不。一定要接你入宮來,是我沒用,是我沒用……”
說著,眼淚滾滾落下,浸濕了娜仁衣裳肩膀處一大塊。
“這些年,承蒙庇護,我過得很快樂。”娜仁也湊在耳邊,輕聲道:“別哭了,我挺好,你把我放在宮外,沒準(zhǔn)我過得還不如在宮里呢。”
如果在宮外長大,一定不會愿意親。最終結(jié)果,只怕只能是出家,常伴青燈古佛,了卻殘生。
后眨眨眼,淚眼婆娑地,不大相信。
娜仁與道:“我常說皎皎我像,其實不只是性格上,便是選擇伴侶上也很是相似。但與安雋云,是緣法,而我……或許終其一生,也找不到合心意男子了。若是不合心意,我情愿不嫁。”
因為已經(jīng)見過最合乎心意人了。
娜仁想著,忍不住輕笑。
最后這場酒局以后盤腿坐在炕上怒罵先帝半時辰,最后罵累了,趴在炕桌上睡去告終。
瓊枝這一段時間在旁著,即便以穩(wěn)重,也不膽戰(zhàn)心驚地。等后總算睡去,忍不住松了口氣,抬間見到候在炕邊阿朵,卻見也是如自己一般,長松了口氣。
倆人相視,神情有些復(fù)雜。
將后送到后殿,這里是皎皎未嫁時住所,婚后也偶爾會回來住,即便如今不在京中,瓊枝也一直叫人打掃,保持干凈。
娜仁對阿朵道:“后這樣子,你們也是回不去了,就叫先在我這歇一夜吧。你們回去取些東西,將多人遣回去,姑姑你若是放心不下,再回來守著。”
阿朵應(yīng)了聲,道:“那奴才就回去給后取換洗衣物與衾枕來。”
“也好。”娜仁點點,目送離去了。
阿朵背影一如既往沉穩(wěn)端正,誰能看出這已是六旬有余,年近七旬人了呢?
又因此,聯(lián)想到自己身邊瓊枝、豆蔻二人,也是華發(fā)已生,鬢角斑白。
福寬前次入宮來請安,說起再過幾年便要養(yǎng)老去了。算來,瓊枝豆蔻與年歲也相差不多。
想到這里,娜仁心里又多了許多想法。但如今宮里為皇后病十分忙亂,自己也難抽出空子管別事,只能暫且將那些想法壓下,想等清閑些時候,再問問瓊枝豆蔻意思。
京中信送到熱河,娜仁估計著就得九月里了,康熙再帶人回程,更不知是什么年月事。
這就只能等著,路途遙遙車馬慢,最是磨人耐性。若是后世,飛機高鐵花樣百出,從蒙古到北京,也不過是幾時功夫。
十月里,京中落下了第一場雪。
今年雪來得很早,不知是不是因為這,皇后情況不容樂觀,連續(xù)幾日昏昏沉沉,額燒得滾燙,娜仁日夜不離地守在慈寧宮榻前,生怕真有什么不好。
又熬過一漫漫長夜,窗外鵝毛大雪紛飛,娜仁叫人將窗子堵得嚴(yán)嚴(yán)實實,擋住了冬日寒風(fēng),卻擋不住外風(fēng)聲傳進眾人耳中。
娜仁一開始著覺得心煩,后來隨著皇后燒得越來越厲害,就一點心思分不出去,一步不離地守在皇后床前,緊緊握著手,不停地更換冷敷額帕子。
好怕,好怕這一次,老天爺真就把這,自到異世來、又入深宮,照拂最多、視為親人、也曾相互取暖過老人,就這樣帶離身邊。
來到異世,做了博爾濟吉特氏娜仁幾十年,娜仁從未如這一刻一般,那樣虔誠地向長生天祈禱。
如果漫天神佛真有靈,就讓再陪我一段日子,哪怕幾天,也好啊。
冬月初,大雪不斷。
皇后仍然燒得糊里糊涂,娜仁為擦身時候,忽然伸出手,落在娜仁肩上,嘴唇不斷蠕動著。
娜仁湊過去,在說什么。
“玄燁……玄燁——娜仁別怕,玄燁回來了……”
這樣糊涂話,這段日子里不知了多少了。一開始還能笑笑,如今卻連牽動唇角力氣沒有。
多希望這是真,至少康熙不會為錯過與老祖宗最后一面而抱憾終生。
然而下一瞬,見熟悉聲音在耳邊響起:“阿姐——朕回來了。”
娜仁猛地站起來扭過身,下一刻,潸然淚下,淚流滿面。
“你怎么才回來啊——”
你可知道,我有多怕你連老祖宗最后一面見不到。
眼前世界開始發(fā)白、模糊,仿佛提了好一段日子心猛地放下,娜仁再也支撐不住,渾身發(fā)軟向后倒去。
仿佛有什么接住了,耳邊聲音著是康熙,但……他什么時候這樣消瘦了,硌得人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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