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第一百二十四回
一肅穆的延禧宮里少有這樣賓客盈門的熱鬧。娜仁在桌上坐定, 隨與身邊的佛拉娜說著話——佟貴妃告病未至,德妃臨產(chǎn)沒來,此時桌上娜仁一邊是鈕祜祿貴妃、一側(cè)是賢妃, 不過賢妃不在席上,佛拉娜坐在她身邊,與娜仁說話倒也方便些。
正說話間,鈕祜祿貴妃笑吟吟道:“瞧, 可不獻(xiàn)寶的似帶來了?”
便轉(zhuǎn)頭一看,果見賢妃攜著一少女的手緩步款款行來, 賢妃今日本是打扮得極光彩照人的, 身著暗紅繡長命富貴并玉白緄邊銀線攢珠鑲繡的氅衣,壓襟一串八子, 顆顆選用上等合浦明珠,飽滿豐潤、瑩然生光。
頭上梳著雖的不過尋常盤辮,插著的卻有一支點(diǎn)翠嵌珠金絲纏紅寶的步搖,三掛的點(diǎn)翠串紅寶石流蘇垂在鬢邊,另有一支紅寶石做花心串的芍藥絨花,耳邊墜子垂下的也是打磨成水滴型的紅寶石,用金絲纏著的, 以黃豆大明珠托底。
這幾件紅寶石的首飾選料質(zhì)地均屬上乘,顏色殷紅,極為純凈, 襯得她肌膚瑩白生光,妝容精致,氣色極好。
賢妃如今打扮漸漸端方樸素靠攏,少有這樣珠光寶氣的時候,如今猛地一看, 竟有幾分驚艷。
比之她素日用舊釵、手持念珠,衣著半舊不新惟覺端素清疏的樣子,今日的模樣更叫人前一亮。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若是她日日都這般打扮,眾人也不會有今日的驚艷了。
娜仁感慨一番魚與熊掌不可得兼,便又看賢妃身畔那少女。
見她一襲品紅氅衣,豆青比甲,比甲上繡著清新明麗的梅蘭團(tuán)花,烏油油的發(fā)盤起圓滿髻,用幾朵珠絨花點(diǎn)綴,端得清麗出挑,鵝蛋臉面,天庭飽滿,眉目清秀溫婉,柔軟、溫和,沒有攻擊性,耳邊簡單的珍珠耳鐺更能襯托這種氣質(zhì),叫人一見了不會覺得有任何威脅。
比之面容,她的身段并不如那鵝蛋臉面般平和不突,是身材豐潤,膚若凝脂白,更顯得有些——富態(tài)?
是當(dāng)世人所推崇的有福之相。
方才在那邊見她對眾命婦應(yīng)對得體落落大方,賢妃這會對伊爾根覺羅氏簡直滿意極了,親拉著她的手入內(nèi),見眾人坐著說笑,又循聲打來看,便先對娜仁與鈕祜祿貴妃一欠身,然后問:“娘娘您看,我這未來媳婦好不好?”
伊爾根覺羅氏動利落地磕頭:“奴才給皇貴妃娘娘請安,給鈕祜祿貴妃娘娘請安,給宜妃娘娘、榮妃娘娘、平妃娘娘請安。”
哦?
鈕祜祿貴妃著,不由微微挑眉,不著痕跡地打量賢妃一,見她面色不變波瀾不驚,心中抱憾:倒是與這些人打交道沒意思。
任是心中多少驚濤駭浪或是不滿怨懟,面上都看不出一星半點(diǎn)來。
她這樣懷揣著看熱鬧的心也是有緣由的,賢妃與宜妃一不大和得來,又與榮妃親近,伊爾根覺羅氏常召見入宮,心中應(yīng)當(dāng)明白,這會請安卻是依照賢、宜、德、榮的康熙封妃時的排序來的。
也不知是真不知道是認(rèn)死理。
若是前者便是平常,若是后者……那就有意思了。
鈕祜祿貴妃垂頭淡笑著,娜仁便是渾然沒將這個當(dāng)回事,先免了伊爾根覺羅氏的禮,溫和地笑著她招手叫她近身前來,又對賢妃道:“保清好福氣啊。”
“都說保清福氣大著呢,我也是這樣想的。”賢妃笑著道,“這孩子性子也柔順,行事也得體,落落大方的,真叫人喜歡。”
娜仁又打量打量,想了想,道:“你穿橘紅與柳綠應(yīng)當(dāng)好看,平常綢緞也俗氣,記得有一匹橘紅織花的彩霞錦與柳綠水波紋寧綢,便取來與伊爾根覺羅格格。”
瓊枝忙垂首應(yīng)是,出去吩咐宮女回去取料子來。佛拉娜了娜仁這話,笑看了伊爾根覺羅氏,道:“寧綢倒也常有,不過彩霞錦這一二年進(jìn)上的不多,尤其橘紅、品紅二色最為難得,能賜給你,可見你是得了她的喜歡。”
又笑瞇瞇看賢妃,打趣道:“她是喜歡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可里頭不也有愛屋及烏在?你應(yīng)當(dāng)比你未來媳婦歡喜才是。”
“是,我替保清先謝謝他慧娘娘了。”賢妃溫聲對伊爾根覺羅氏道:“皇貴妃賞的,你收著便是。”
伊爾根覺羅氏便惶恐又驚喜地謝了恩,她額娘也上前來磕頭,又說了些娘娘氣色好、出息、福氣高一類的套話。
娜仁最是不耐這個,登時也沒剩多少說話的心,只閑語兩句,便順開始與鈕祜祿貴妃交談。
這意思便透去了,伊爾根覺羅夫人忙道告退,賢妃又帶伊爾根據(jù)羅氏見另外那些嬪妃。
如此熱鬧了半日,回到永壽宮里已是下晌了,換了大衣裳歪在炕上翻著書歇了一回,煮了壺茶發(fā)呆,不知不覺旭日斜陽下西山,過來蹭飯的康熙與下學(xué)過來請安的留恒便在門碰頭了。
夜宵備的是酸菜白肉鍋?zhàn)樱艉銣\嘗輒止,慢慢吞吞數(shù)米粒般地咽了小半碗米飯下去。康熙與娜仁一撂筷,他也飛快地將筷子撂下,板著自己的小臉平靜地凈手,然后慢條斯理地端起清茶漱。
娜仁隨意瞥了他的碗底——好家伙,盛飯的宮女對留恒的飯量是真的很有數(shù)了,一粒米不多,正正好好。
康熙不大注意這些,頂多擰眉念叨留恒兩句叫他好生用膳,不過老生常談,留恒面色不變,誰也不知他沒進(jìn)去。
這會誠懇的像是進(jìn)去了,回頭一看,又好像沒進(jìn)去。
康熙深沉地嘆了氣,早已習(xí)慣如此,不再此處糾結(jié),在挪到暖閣炕上喝消食茶的時候,盤膝頗為郁悶地道:“這見要過年了,皎皎沒到,總不會連除夕家宴都遲了吧?”
“不會的。”娜仁淡定地道:“不是說是京郊那邊大雪封了路嗎?水路改旱路,耗時本就多些,如今又逢了大學(xué),遲兩日至京師也是有的。”
康熙是半點(diǎn)沒進(jìn)去這話,只問娜仁:“皎皎都出去一年了,如今遲遲未歸,阿姐你不擔(dān)心嗎?”
“……唉,人家哪里遲遲未歸了?分明來了書信,本說今日回,大雪封路,要再晚一兩日,這都是平常的。”娜仁無語極了,又語重心長地道:“孩子大了總是要出去的,皎皎才是第一個,你膝下的女們,總都有出去闖蕩的一日,各個你都要這樣揪心不成?”
們便不說了,阿哥們?nèi)蘸罂偸且鋈マk差的吧?
就康熙這樣,真,九五之尊的帝王何必如此女情長?
想的都沒有娜仁開。
在數(shù)量上看,皎皎在娜仁這也應(yīng)該比在康熙那重要啊!
康熙眉心緊蹙,“不是那個道理。”
再多的他也未曾詳說,娜仁便呷了消食茶,容緩聲道:“左右皎皎歡喜遂意便是了,我也不求她能常伴我身側(cè)、病重侍湯藥,瓊枝不比她貼心?”
她這話,康熙微微一怔,然后收斂愁容,笑了出來,感慨道:“阿姐你這話叫皎皎了,只怕要傷心的。”
就這樣,在她親阿瑪?shù)娜找蛊谂沃拢ńK與安雋云回京。
因路上的耽擱,知道宮里畢竟著急,她并未在府洗塵,是匆匆地入了宮,先各宮請安一番。
皇后是喜歡她出去多的,曾祖孫兩個親近一會,問了些地方山水風(fēng)景、風(fēng)俗特色的話,后也在那里,興致勃勃地著。
說話間,透過新?lián)Q的明凈通透的玻璃窗,見到冬葵在影壁前后翹首盼望的樣子,后忍不住一笑,對皇后道:“皇額娘,是快叫皎皎到永壽宮去見她額娘吧,在這里坐久了,她額娘要著急了。”
皇后會意,也轉(zhuǎn)頭一瞧,沖著皎皎擺擺手,“去吧,你一就是一年,你額娘和你汗阿瑪都很想念你。”
皎皎便順地起身,輕盈地道了個萬福兩位長輩告退,然后步履容卻不失急切地離去。
看著她的背影半晌,皇后靜坐著,倏地笑了,“這丫頭……”
后輕聲道:“皎皎很快活,那安雋云是和她心意的那個人。”
“那便什么都好了。”皇后滿面都是笑,似又有些悵然,微帶感慨,“若是我的雍穆……也罷了。”
后靜靜地低頭喝茶,殿內(nèi)一時寂靜無聲,皇后閉目仰頭,好一會才深沉地長長嘆了一聲。
永壽宮里,皎皎幾乎是步履如風(fēng)地入了宮內(nèi),透過窗子見到她,康熙與娜仁便很驚喜了,留痕也一下椅子上站了起來,幾人都激動地等待皎皎入內(nèi)。
往南邊了一遭,皎皎原本白皙的膚色不復(fù),是有些類似尚紅櫻海外回來那種健康的小麥色,皎皎沒有尚紅櫻曬得狠,瞧得出是戴著幃帽的。
這樣的膚色是不符合時人追捧的喜好的,娜仁倒覺著這樣健康的膚色很好,康熙只說了兩句在京中好生養(yǎng)養(yǎng),又說南邊日頭烈,別的一句沒有。
倒是留恒,頗為允客觀地說道:“姐姐你曬黑了。”然后也不知是因?yàn)榍笊?#58516;是出本心地,又道:“不過仍是分美麗出挑。”
“噗嗤——”皎皎忍不住輕笑,捏捏他的臉,掛掛他的鼻子,道:“姐姐給你帶了些好東西,回頭叫人送入宮來。”
又扭過身,笑呵呵地對康熙與皎皎道:“也給汗阿瑪和額娘帶了,老祖宗、皇額娘、妃們與各宮娘娘、弟妹們也都有。等回頭送入宮來時會帶禮單和箋子,屆時勞累瓊枝姑姑,替我操持操持。”
與茉莉親自捧茶點(diǎn)進(jìn)來的瓊枝了,便笑著應(yīng)下。
娜仁不滿地道:“你不應(yīng)當(dāng)和我說這話嗎?”
“便是托給您了,最后多半也是瓊枝姑姑去做,不如直接拜給正不是?”皎皎笑著,神情狡黠,又靠過去貼著娜仁軟聲撒嬌。
不過晚間桌上,說起明年的安排,她又有些遲疑了。
康熙本是盼著她留在京中的,見她的樣子,神情一凝,擰擰眉,敏感地察覺事情不對,是道:“你不會要往西北一遭吧?”
他是按照皎皎這幾年的行跡排的,北方已經(jīng)逛遍了,南方和西南和過了,按照皎皎的安排如果繼續(xù)猜測,那就是西北去了。
皎皎卻沒應(yīng),只低著頭,似是遲疑。
康熙便愣住了。皎皎終究是要開的,抬起頭,神情平靜,吻極平常地對康熙道:“女打算明年出海,已經(jīng)在準(zhǔn)備造船了。”
“你……你再說一遍。”康熙滿是不可置信地看著皎皎,皎皎沉著地點(diǎn)點(diǎn)頭,平靜地又重申一遍:“女預(yù)期轉(zhuǎn)年春出海,先隨三舅舅試水。”
她已然做好了接受狂風(fēng)驟雨的準(zhǔn)備。
康熙面色大改,看著皎皎,沉聲問:“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皎皎毫不心虛,也分毫沒有懼怕地抬著頭與他對視,輕聲道:“女明白。”
康熙深吸了氣,將筷子放下,站了起來,“你年輕,有些事情不要沖動決定,回去再想想。是朕錯了,該找一個穩(wěn)重妥當(dāng)?shù)娜俗瞿愕念~附,安雋云過沒有張,處處你的,哪有半分男風(fēng)范。”
“什么叫男風(fēng)范?”娜仁擰著眉,仰頭看他,“唯我獨(dú)尊在家中處處不容二話,視妻妾女皆為奴仆,便是男風(fēng)范了?尊重、尊敬自己的妻子,愿意取妻子的意見,就不是男風(fēng)范了嗎?”
康熙儼然沒想到她會出來攪局,卻沒與她辯駁,只擰眉道:“阿姐你不要站出來,別的事情朕都可以依她,也都可以你的勸,她堂堂皇家,能夠周游四方已經(jīng)足夠自在瀟灑,她竟想出海遠(yuǎn)行?父母在不遠(yuǎn)游,她將父母親朋置何地?”
“便是皇家,才應(yīng)志存高遠(yuǎn)。”皎皎道:“女不想一生困四方天地,只見夫君女、金銀俗物、庸碌平凡。”
康熙仿佛略受觸動,深深看了她一,眉目卻未舒展,只冷聲問:“你將金銀看做俗物,那若是你沒有了這些俗物,便能夠志存高遠(yuǎn)了嗎?”
“女視金銀為俗,是因覺心中應(yīng)有更高遠(yuǎn)追求,非如今已然擁有。無女是皇室,是平民之女,都不會以相夫教子孫滿堂未一生歸宿。若能以微渺之身、有限時光見證天地日月、踏遍萬里河山、征服海上風(fēng)帆,女便死,九泉亦含笑。若一生困宅邸相夫教子、受女德綱常所困,未能見云山蒼茫、山海迢迢,則縱此世富貴榮華不盡數(shù),便以固倫之尊,亦不樂也。”
皎皎起身,掀起氅衣袍子的下擺,緩緩跪在披上遍鋪著的軟氈上,一舉一動都極為鄭重。她正色莊容地,沉聲道。
康熙仿佛一氣哽在胸上,上不去也下不來,心中不知是震怒是暢快,壓在那里,悶悶的不知究竟是什么樣的情緒。
鬼使神差,他轉(zhuǎn)頭看了娜仁一,見她微微紅著的圈,眸中淚光點(diǎn)點(diǎn)晶瑩,緊緊地盯著皎皎,目光悠遠(yuǎn)又幽深,也不知究竟是在看著皎皎,是透過皎皎看著什么東西。
康熙心底那塊柔軟的地方便仿佛狠狠戳了一下,一直拄著桌子的手驀地握拳,神情莫名。
好一會,他一氣猛地沉了下去,面上卻沒表出什么,只深沉復(fù)雜的目光在皎皎身上停留許久然后輕輕收回,拂袖轉(zhuǎn)身,“回你的府里,好生想想吧。”
皎皎一雙黑白分明的眸望著他的背影,帶他入了暖閣里,方對娜仁輕聲道:“女便先告退了,改日再入宮陪伴您。”
她知道康熙不會將對她的火氣發(fā)娜仁,是忍不住道:“您不如去老祖宗宮里坐坐,陪老祖宗禮佛誦經(jīng),待晚間再回來歇著。”
“我有些話和你汗阿瑪說。”娜仁笑著摸了摸她的臉頰,皎皎便乖覺地將臉貼在她手上歪了歪,軟聲道:“女這便去了。”
娜仁捏捏她臉上緊致的皮肉,笑道:“去吧。”
她笑起來的樣子是很溫柔的,她一認(rèn)真地笑起來,一雙眸凝望著身前的人,會顯得柔情繾綣。
皎皎睛一濕,只覺心里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模凰查g竟然感到舍不得離去了。
人生總是要有別離的。
當(dāng)下的別離,是為了追求心中想要的,奔夢里的那個遠(yuǎn)方,也是為了日后能夠坦蕩歡喜地相見,底氣滿滿地對娜仁說:額娘,你我想要做的,我都做到了。
她不知道為了達(dá)成那種目標(biāo),她要耗費(fèi)多少年。
或許一生的光陰都在那上面了。
她不后悔。
不會后悔。
無前發(fā)展勢小心翼翼舉步維艱,是當(dāng)下四處開拓焦頭亂額,她都沒有后悔過。
待到日后,即便站在風(fēng)浪尖上,明槍暗箭她沖來,她也絕不會彎腰低頭,心中后悔。
送了女,娜仁在廊下駐足許久,冬日的冷風(fēng)吹得她頭腦再清醒不。,叮囑福寬帶留恒回阿哥所早生歇著,睡前要用熱藥湯泡腳、補(bǔ)湯暖身益氣血經(jīng)絡(luò)。
福寬盡數(shù)應(yīng)著,留恒有些替皎皎與娜仁擔(dān)憂,拉著她的手久久不愿意。
是娜仁輕笑著揉了揉他的頭,見她神情一如平常,完全沒有一絲異常,留恒才放下心,行了一禮,道了告退。
孩子們都去了,沒一會,宮里的黃昏也過去了。
瓊枝帶人掌了燈,然后帶著宮人們極盡恭敬地退下。
娜仁在炕上坐定了,將一盞草本茶遞過去,對康熙道:“有什么話和我說吧,這么多年了,我不知道你的性子?方才皎皎那話一落,怒氣里頭,也有些驕傲自得吧?”
“朕只是想,便叫皎皎一生留在咱們身邊,順順?biāo)焖斓兀^一輩子和美日子,不好嗎?”康熙面上的疑惑毫無遮掩,真真切切地落入娜仁中。
是啊,不好嗎?
娜仁垂頭默然。
時人的光來看,皎皎的命是極好的了。出身高貴,皇室,受盡帝王疼寵,嫁得如意郎君,日后再有個子女延續(xù)血脈,便可以安心養(yǎng)育子女,以待百年。
帶過世之后,會享有皇家祭饗,后代帝王祭奠。
一生丈夫不會與她紅臉,子孫不敢悖逆不孝。
是這世道里極好的命格了。
……相夫教子,賢良淑德,不是娜仁想要皎皎做的、擁有的。
娜仁端坐在炕上,脊背筆挺幾近將至,隨著歲月流逝,長處尊位逐漸生出的威勢與端莊沉靜的神情氣度中竟徒然迸發(fā)出一股子朝氣,睛不似方才的黯淡茫然,亮得仿佛能照亮塵世,此時滿天星辰月華皎皎,在她背后亦黯淡無光、黯然落寞。
康熙不是會人在氣勢上壓過的人,此刻,他升不起半分調(diào)動氣勢與娜仁針分相對壓制娜仁的心思,只是微微側(cè)頭,讓過這如火般的灼灼目光。
娜仁道:“我要我的女,活她自己。”
一字一句,鄭重緩緩,擲地有聲。
追求她所想要的、做她想做的、擁有她想擁有的。
康熙靜默好半晌,忽然道:“阿姐,你本心里,有沒有分毫對皎皎的羨慕?”
他這個問題問得娜仁一頭霧水,反應(yīng)過來之后又迅速明白了康熙所在意的點(diǎn)——他是覺得,因?yàn)樗惺四热剩壸×怂?br/>
其實(shí)不是的。
娜仁無奈,只能他解釋:“我未有過。我覺得我活得已經(jīng)很幸福快樂了,我沒有皎皎的勇氣,海上波濤詭譎,風(fēng)浪永遠(yuǎn)不停,我要珍惜的東西多,舍不得。”
“她就舍得了!”康熙輕嗤一聲,面上有些怒意,復(fù)雜之余又有些得意,深沉一嘆后揚(yáng)起頭傲然道:“看吧,朕這女,有我愛新覺羅氏先祖的風(fēng)范豪情。”
這就是松了。
娜仁轉(zhuǎn)頭望著天邊的一輪明月,忽然有些想家了。
這消息只在永壽宮正殿內(nèi)出現(xiàn),沒有傳出去半分。
瓊枝與梁九功默契地告誡了兩邊下頭在殿內(nèi)的人,膽敢傳出半句……宮中總是有些懲戒宮人的手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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