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第一百零九回
郭絡(luò)羅常在算是早產(chǎn), 她孕期胎氣便不大穩(wěn),太醫(yī)都說盡力,卻沒人敢拍著胸脯保證一句會母子平安。
翊坤宮里氣壓低沉, 宜妃忍不住在庭院里一圈接著一圈地走,一會唉聲嘆氣:“自進(jìn)了七月里,我里一直覺著不安穩(wěn),本來想著要過去了, 沒成想?yún)s在這會子應(yīng)了。”一會又拍拍自己的胸口安慰自己:“都說七活八不活,不怕不怕, 定然無。”
她這樣子, 瞧著竟然無端地幾分……可愛?
娜仁被自己聯(lián)想到的形容詞驚了一下,默默半晌, 冷靜地從瓊枝的荷包里摸出粉彩琺瑯梅花紋的小盒子,里頭盛著半缽淡綠色的薄荷膏子,味道清爽,她用指甲挑了些許涂在太陽穴上——我覺得我需要冷靜冷靜。
冷靜了半晌,再看宜妃,然正常不少——宜妃正怒視著為郭絡(luò)羅常在安胎的太醫(yī),一雙鳳眼氣得圓睜, 夏日酷暑中太醫(yī)冷汗直流,在宜妃的再逼催促下,也只能遲疑地道:“郭絡(luò)羅常在如、如今還余氣力, 微臣這便下催產(chǎn)的方劑,想、想來是快了——”
太醫(yī)眼見是被宜妃逼得支支吾吾半晌才擠出一句話來,宜妃聽了更是生氣,柳眉倒豎:“你這是什么意?什么叫做‘想來是快了’?叫本宮想來,你回家的日子也快了!”
“宜妃!”娜仁略感無奈, 開口喚她:“過來坐下,安靜些,你自己還大著肚子呢!叫你妹妹在產(chǎn)房里也不安!”
本來宜妃還些不服,聽了她后半句話,身形一頓,嘴唇囁嚅幾下,還是沒辯駁。她的貼身宮女見了一喜,忙近前來扶住她,向后殿坐去。
宜妃一走,太醫(yī)明顯松了口氣,肉眼可見地放松了不少,忍不住用袖頭擦了擦額角的汗。
接下來的一個月里,翊坤宮都十分熱鬧。
郭絡(luò)羅常在平安誕下一子,小皇子先天雖些不足,太醫(yī)只說要精細(xì)養(yǎng)著,宜妃抱著仔細(xì)瞧瞧,自覺比兩個月前出生的位小主健康不少,中便了信。
因小阿哥的不足之處,康熙并沒命人將這個兒子送去阿哥所養(yǎng),而是叫宜妃與郭絡(luò)羅常在撫養(yǎng)。
宜妃對孩子十分上,在小阿哥身邊服侍的所宮人都是精挑細(xì)選過的。因郭絡(luò)羅常在是早產(chǎn),正經(jīng)算起來,是宜妃的產(chǎn)期將近,故而并沒為這位突然降生的小阿哥準(zhǔn)備乳母。
不過就如佟貴妃所出位小主占用了原本為宜妃肚子里孩子準(zhǔn)備的乳母一般,這位小阿哥成功繼承了他還沒出世的弟弟或妹妹的乳母。
……也算不上繼承吧?
所乳母都是家世清白、身體健康,是宜妃再篩選過選出的。
本來,若是為了方便,將承乾宮位小主的乳母直接調(diào)來奶小阿哥,便可以省去不少麻煩。
但宜妃內(nèi)里還是覺著晦氣,便將自己早先選的人給了小阿哥,因她也產(chǎn)期將近,不得不再度為了給孩子挑選乳母忙碌起來。
娜仁對此沒表任意見,只道隨她吧,康熙便更不會插手了。
故而自小阿哥落地后的一段時間里,翊坤宮都頗為熱鬧。
這位小阿哥的出生仿佛似乎開了個頭,接下來短短的幾個月里,宮中不斷新生兒的啼哭響起。
從翊坤宮,到永和宮,再到景陽宮。
八、九、十這個月里,宮中不停添新丁,先是翊坤宮添了一個小阿哥,然后永和宮添了位小主,最后景陽宮用一個小阿哥成功收尾,為康熙二十二年這一皇嗣爆之年畫上了完美的句號。
娜仁在中如是形容這個叫她不得不忙碌起來的年頭。
畢竟養(yǎng)胎生娃坐月子的每一個都曾經(jīng)是這偌大紫禁城中的家庭支柱,每一個躺在床上休養(yǎng),就代表著她要撿起一份活。
這和從前可以分配給旁人還不一樣,如今大部分的宮務(wù)都是賢妃與佛拉娜兩個人分擔(dān),如再持續(xù)加碼,娜仁怕佛拉娜就要撂挑子不干了,故而她不得不堅強(qiáng)地支撐起來,抗住家庭的重?fù)?dān)。
在還幾位主能夠幫忙分擔(dān),皎皎輕車熟路不提,皎嫻、皎定年齡漸,也能幫著處理些務(wù)。娜仁一如既往地不畏啃小,毫無理障礙地開始指揮小孩子們干活,皎皎如從前一般擔(dān)住大頭,為她分去大塊的務(wù)與許多壓力。
但小不點們的滿月酒還是要娜仁來操辦的,賢妃與佛拉娜還算得力,將其中的樁樁件件規(guī)整細(xì)致,眼見熬到最后一個十一阿哥的滿月,人對完單子,都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
“這個月辦了場滿月,我希望明年宮中不要這樣熱鬧了。便是再要這添丁弄璋之喜,也請把素日主的多留下兩個。”佛拉娜靠著椅背,吁短嘆,“從前怎么不覺著給孩子操辦滿月這樣累?”
娜仁一面斟茶與她,一面笑著道:“忙過這一陣就了。”
“你敢說!皎皎替你辦了多少,你當(dāng)然功夫在這里說這風(fēng)涼話!”佛拉娜如今想起還覺著憤懣不平,白了她一眼,又幽怨地道:“想當(dāng)年,皎皎一次幫你處理這些,也不過是皎嫻如今的年紀(jì),或者還要再小些。怎么皎嫻就不能——”
賢妃感慨道:“天下幾個孩子能?咱們啊,是沒她的命了。快別酸了。說來,鈕祜祿貴妃也舍得,把十一阿哥放在阿哥所里養(yǎng)。”
“宜妃不也把十阿哥放到阿哥所里了嗎?”佛拉娜道:“宜妃都能如此,遑論鈕祜祿貴妃?她一貫是緊著‘規(guī)矩’兩個字行的,況且孩子放到阿哥所里也沒什么不的,底下人照顧不敢不精,要去瞧也沒什么不方便的,還能給自己宮里留點清靜地方。”
賢妃無奈地?fù)u搖頭,娜仁也白了佛拉娜一眼,把方才吃的白眼還了回去,“你說這話前先低頭看看你自己吧!當(dāng)年你怎么不舍得把孩子放到阿哥所去呢?”
眼見她開始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佛拉娜自然是說不過她的,賢妃忙站出來圓場,一通攪渾水和稀泥,兩撥千斤,將一場戰(zhàn)爭化解于還未開始之前。
“宜妃也是真舍得,為了照顧九阿哥,把十阿哥都送到阿哥所里去了。”賢妃嘆道:“我倒是些羨慕郭絡(luò)羅常在了,從前覺著她照顧宜妃多些,如今看來,倒是宜妃更照顧她。”
“是相互照顧。”佛拉娜道:“也別羨慕人家了,若是你家真給你送個妹妹進(jìn)來,如今還不定怎樣呢。”
賢妃只笑笑,“倒也是。”
如今郭絡(luò)羅常在所出的小阿哥被命名胤,暫序齒為十阿哥;宜妃所出胤禟,序齒為十一阿哥,德妃所出的小主序齒為五主,繼承了主們名字難聽的傳統(tǒng),被命名為皎惇。
惇字本是極的,敦厚、勤勉、推崇尊重,以當(dāng)代人的眼光來看,不說為主名諱,給阿哥做名字也足夠了。但這兩個字連著一讀就不大美了,皎惇、腳墩。
娜仁真是服了康熙,他總是能從茫茫字海里尋出與‘皎’連在一起最不合適的個字用來給女兒做名字。
但皇帝賜名,自然無人敢說什么不的,德妃本人也覺著不錯,便沒人就此出質(zhì)疑。
只一個娜仁,私下嘟囔了兩句,和念叨了康熙一番。康熙本來是完全沒往邊聯(lián)想的,被娜仁一說,整個人神情都怪異扭曲起來,過了半晌,來了一句:“就這樣吧,旁人也沒覺著什么,是阿姐你多了。”
嗯,腳墩,一定是阿姐多了。
尋常人誰會往上面想啊!
又默了一會,康熙再度興致勃勃地道:“今年往古北口外不過匆匆一行,但也粗粗領(lǐng)略到了木蘭圍場的風(fēng)光。等改年再行圍,定然帶阿姐同去,也算是現(xiàn)了當(dāng)年的諾言。”
木蘭圍場是兩年前便在建的了,正坐落在蒙古草原上。娜仁聽他這樣說,便笑著點點頭,“我可就等著了。”
彼時已然入冬,娜仁用小爐子煮了姜米茶,滾滾地斟與他一杯,倆人碰了碰杯,康熙道:“給皎皎和安雋云賜婚的旨意已經(jīng)頒下,婚期……”
“后年吧。”娜仁非常淡定地道:“明年成婚豈不是便宜了安雋云小子了?”
康熙頓了一瞬,抬起眼,與娜仁目光交匯,相視而笑,“阿姐所言甚是。”
賜婚的旨意可謂是一波激起千重浪,誰也沒想到大主的婚最后會便宜了前朝降臣。
今夏樁本就沒出來,在醞釀風(fēng)浪之時便先被按住了,京中雖人隱隱聽到些風(fēng)聲,城中也傳過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但從一開始就被壓得死死得,誰也沒想到竟會是真的。
輿論引導(dǎo)上日蘇出手,一切對皎皎不的言論的萌芽從一開始便被掐滅,嘉煦主只需姿態(tài)從容地接下皇父賜婚的旨意,然后如常生活,等待著成為新娘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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