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她的身后
那一晚,謝哲走后,沈思慧喝得爛醉如泥,誰也勸不動。</br> 蘇沐從別墅里出來的時候,接到了鄭麗文第四通催她回家的電話,那頭的聲音愈漸焦急,蘇沐說著好,自己已經(jīng)從同學家里出來的話,鄭麗文才掛掉。</br> 這時的天已經(jīng)黑了,別墅在半山腰上,不容易打車。</br> 而沈思慧的朋友也大都是這附近的鄰居,直接就能走路回去。</br> 蘇沐咬咬牙,只能迎著風硬著頭皮往外走,想著半路上能攔一輛是一輛。</br> 夜燈微微弱弱,顯得溫和。</br> 這時候雪已經(jīng)停了,小雨淅淅瀝瀝的下,寒氣像是淌進人心房,寒蟬刺骨。</br> 蘇沐吸了吸鼻頭,卻就是在這時候,又聽到了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窸窣聲。</br> 和前幾次背后響起的輕微的腳步聲一樣,輕飄飄的,讓人以為是錯覺。</br> 但這一次,蘇沐的牙關(guān)死死咬緊,整個身子都害怕的抖了起來。</br> 這一次,她能確定不是錯覺。</br> 而是——有人跟蹤自己!</br> 從學校到公交站,再到現(xiàn)在半山腰上!</br> 而現(xiàn)在到處漆黑一片,荒無人煙,到底是誰這么變態(tài)?!</br> “誰?!”她大喊一句,聲音在山間回蕩起來。</br> 蘇沐越想越是后怕,慌不擇路到后來瘋了似的跑起來。</br> 身后的腳步聲卻怎樣都甩不掉,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br> 像是身上每一根汗毛都豎了起來,她聽到自己的心跳猛烈絕望——</br> 卻在下一秒,一腳栽進雪堆了,摔了下去。</br> 冰雪沁入人肺腑的感覺,卻怎樣都麻木不了她的顫抖。</br> “到底是誰?!”</br> 她死死扭著頭不肯往后看。</br> 她害怕,低低的嗚咽聲都被人攥得死緊之后發(fā)不出聲來。</br> 雨水順著臉頰往下滴,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br> 一步、兩步、三步。</br> 岌岌可危的距離。</br> 下一秒,腳步聲卻突然消失了。</br> 一陣急促的窸窣聲之后,萬籟俱寂下來。</br> 她整個后背抖得快要呼吸不暢,驚恐的雙眼一點點往后看去,瞳孔驀地放大——</br> 男生一身黑色夾克,手揣在兜里,就這樣背著光站在身后,像是要融入在這漫漫黑夜中。</br> 他額發(fā)在滴水,如雕刻般的五官棱角分明,唇角有些白,一雙眼睛又熱又燙,就這樣看著她,一言不發(fā)。</br> 就那么一剎那,燙到了她心尖上。</br> 頭腦幾乎是“轟”一下炸開,她眼神陡然瑟縮了一下,從地上站起來的時候迅速往后退了一步。</br> 為什么是陸修?</br> 為什么偏偏是他?!</br> 她說著那話,望著他幾近崩潰:“陸修!”</br> 然后她眼里像是受了傷般的麋鹿,那樣防備:“陸修,你為什么要跟蹤我?!”</br> 她多久沒見到他了。</br> 他的下巴有了些胡渣,頭發(fā)也長長了,他眼里有血絲,看起來那么疲憊。</br> 可還是那張讓人看了忍不住看第二眼的好看的臉,此刻她望向他,卻在瑟瑟發(fā)抖。</br> 再也不似從前那樣順從乖巧的模樣,面前的女生,周身豎起刺,防備又謹慎。</br> 四目相對時,雨勢剎那間大起來,有雨水從他額角滴到下頜,劃出好看的弧線。</br> 陸修沒有說話。</br> 全身都像快要凍僵一般麻木無力,他緊咬著牙關(guān),走近她,肩頭有簌簌雪花飄下來。</br> 落到蘇沐眼里,她滿臉不可置信:“你跟了我一路?從學校到這里?!”</br> 寒風中陸修的發(fā)在輕飄飄的動,但他看了她一眼,仍舊緊抿著唇不答。</br> 眼見著他的步子朝自己靠近,蘇沐卻只覺得心下一涼。</br> 步子連忙往后倒退,雙手抗拒的護在兩側(cè),她的身子在黑夜里那么單薄,說話時聲音都在打顫:“你別、別過來!陸修!我在問你話,你為什么跟蹤我?!你怎么能這樣……怎么能這樣……”</br> 說到最后,她身子骨在寒風里都快要散架似的哆嗦,她縮成一團,眼里那么嫌棄的看他,聲線崩潰:“你太奇怪了!你太奇怪了?!求求你放過我吧,你這樣我真的很害怕!我求求你了陸修……”</br> 低低啜泣的聲音,那樣無助瘦小的身軀。</br> 陸修的身子都要凍僵了,卻還是忍不住往前走。</br> 他想給這個女生一點溫暖。</br> 在她耳邊說安慰的話,然后告訴她“別害怕,他不是壞人”。</br> 可是她現(xiàn)在一定很累,她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惡人,讓他覺得像是巨石壓在胸口就要喘不過氣。</br> 就這樣,陸修的步子停住了。</br> 在她面前不近不遠的距離。</br> 蘇沐就這樣抬起頭來,滿臉是淚,仰起頭看他。</br> 昏暗潮濕的空氣里,并不明亮的燈光下。</br> 陸修看著她,突然就想起那個黃昏傍晚,她站在墻邊,手里還拿著醬油瓶,滑稽的場面,她滿臉淚痕的說:“臟,沒關(guān)系,我可以幫你洗干凈。”</br> 那時候的她,也是這樣看他的。</br> 只不過那時她的眼里有光,如今她看他,只有一片死寂。</br> 他靜靜愣在原地。</br> 卻被蘇沐一把推開,她的手沉沉挪過來,剛碰到他胸膛。</br> 陸修卻只覺得整個身體從那一處驀地回暖,下意識的,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灼熱的目光看她。</br> 蘇沐頂著一張哭花了的小臉,另一只手用力去砸他肩頭,砸他手臂。</br> 他都不收手。</br> “滾、滾開!放開我——”</br> 電光石火間,陸修一把拽過她的手,將人扯的近了些,她一個踉蹌,聲音停了下來。</br> 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手掌被人強硬的塞了把傘,被人捂熱后的體溫還在上頭,頭頂上方他沙啞的聲音傳來:“下雨了,回家吧。”</br> 他現(xiàn)在這么可怕,她怎么可能會要他的傘?</br> 她使勁搖頭抗拒:“我?guī)Я藗悖挥媚愕模 ?lt;/br> 但男生力道之大,態(tài)度堅決:“拿著。”</br> 蘇沐扯過傘,一把用傘尖對準陸修,一邊后退一邊防備的看著他,完全把傘當做了武器。</br> 看著她幼稚的把戲,陸修突然覺得胸膛暖了起來,有些想笑。</br> 倒是這時候適時來了輛出租車,蘇沐三兩步跳上去,像頭小兔子一般警惕的看著自己。</br> 師傅好心問了句:“小伙子,你不上車嗎?先一起下山吧,這么晚了,不好打車了,這路又滑……”</br> 陸修看了眼蘇沐,那丫頭不打算開車窗,歪著頭看另一邊,一句話也不說。</br> 陸修有些好笑,淡淡說了句:“不用了師傅,你把她安全送到家就行。”</br> 師傅嘆了口氣,倒也不勉強,發(fā)動車就要走。</br> 蘇沐卻在這時候突然偏過頭來,剎那間目光相觸。</br> 他沖她揚了揚笑,淡淡說了句話。</br> 風從前頭吹來,一瞬間清醒了人的思緒,蘇沐望著山下的路,抿緊了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