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青梅竹馬
    盡管是時隔多年,那天的雪花是怎樣飄到對面樹梢上的,蘇沐都還記得清晰。</br>  那漫天紛紛雪花之下,謝哲穿著那件單薄的校服,走得急切,身后無數(shù)銀裝素裹的景觀被他拋在腦后,他嘴角呼著白氣,整張臉凍得通紅,但他的眼里,卻只看得見那一個女生。</br>  專注而認真。</br>  “對不起,我來晚了?!敝x哲出聲,聲音都啞的不行。</br>  他像是周身都冒著寒氣,快要被凍傷。</br>  沈思慧就這樣穿著大紅色的毛線裙,整個人站在臺階上,那樣看著他,良久才皺著眉問出一句:“你……你走過來的?”</br>  “嗯?!敝x哲點頭,身子在這大雪里顯得格外單薄無力。</br>  “你為什么不打車???這么遠的路,你從學校走過來?”沈思慧用著不可思議的語氣問。</br>  “沒事,年輕人嘛,就當鍛煉鍛煉?!彼_玩笑說。</br>  神似乎卻猛地轉身往門口走,不想多言。</br>  他朝沈思慧走近,伸出手時,那滿手的繭看起來可怖又可悲。</br>  沈思慧走在前面,她肩頭還有繡著花邊精致高貴的貂毛披肩。</br>  他大抵是想抱她的,因為今晚的她,美的不可方物。</br>  他也想跟她說句“生日快樂”成為今晚第一個對她說這句話的人。</br>  但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還是無力的垂下了手臂,將話憋了回去。</br>  可能現(xiàn)在做什么都不合適。</br>  蘇沐后面看的真切,終于還是打破了沉寂:“我們進屋吧?!?lt;/br>  “好。”</br>  推開紅木做的大門,里頭裝潢金碧輝煌,各式餐點甜品一應俱全。</br>  先前進屋的那群人早已經(jīng)玩的嗨翻了天,香檳一開,杯塞“砰”一下頂開,里頭冒著氣泡的液體剎那間沖破了屏障,沾濕了人的手。</br>  人群中起哄口哨聲起起伏伏。</br>  蘇沐低下頭,看見謝哲幾不可聞的猛地后退了一步,手指在背后蜷成了一團。</br>  他悄然瞥了眼前頭輕車熟路的沈思慧,幾次欲言又止,沒有開腔。</br>  腿輕輕一邁,腳剛踏上地板上。</br>  沈思慧突然笑著回頭,想對謝哲說什么,看了他一眼,轉了話:“把鞋脫了進來。”</br>  也許是無心之談,也許是漫不經(jīng)心地隨口提醒。</br>  就那么一句,謝哲猛地收回腳,幾乎是手忙腳亂的蹲了下去,黑色的發(fā)遮住他的臉,他將頭埋得很低,讓人不能看到他的眼睛。</br>  沒有人知道此刻的謝哲。</br>  像是一個貧民窟男生,站在這金碧輝煌的大門前是多么滑稽。</br>  他像個小丑一樣鼓足了用力邁腳,卻被她一個隨意的提醒打回了原形。</br>  在那個鋪滿水泥的家里,在那個總彌漫著潮濕腐臭味道的家里,他不用脫鞋。</br>  所以在別人那里,他也根本不知道需要脫鞋。</br>  他顫抖著動作,再站起身來時,身子佝僂了起來,臉垂得很低,再沒有說一句話。</br>  大家哄鬧著唱了歌。</br>  沈思慧被人群簇擁著端坐在正中央,四周的燈突然滅了,她雙手合十許著愿,蠟燭光下她的側顏顯得紅潤亮澤。</br>  她睜開雙眼害羞的笑時,有人追問她許了什么愿,她目光飄到謝哲身上,看他一眼。</br>  但謝哲的身子抖了一下,突然間就別開了眼。</br>  滿屋大大小小裝飾的禮物盒精致不已,后來在人群起哄下沈思慧拆了禮物。</br>  一開始她拆的小心翼翼,打開是一塊銀白色手女表。</br>  人群中開始有人又羨慕又好奇的聲音響起:“誰送的???該不會是……”</br>  “哇!好漂亮的,我上次看到過這個的,蠻貴的呢?!?lt;/br>  沈思慧的目光有些熱切,灼灼的在人群中追尋,朝謝哲那頭看去。</br>  之后一道清麗的女聲打破了她的猜測:“思慧,這是我送的,祝你十八歲生日快樂~”</br>  眾人的議論淡下去,蘇沐站在沈思慧旁邊,卻清晰的看到她笑容僵了僵,有些失落。</br>  之后的東西各式各樣,大多是比較昂貴的東西。</br>  但沈思慧卻越來越興致缺缺,有些疲憊的樣子。</br>  倒是拆到音樂盒的時候沈思慧眼睛亮了下,知道是蘇沐送的之后,沈思慧很開心的笑了下,揉了把蘇沐肉嘟嘟的臉頰,說了句:“謝謝?!?lt;/br>  到后來沈思慧拆禮物的動作明顯快了許多,像是急切又蠻橫的樣子,每拆一個都往那人看去。</br>  開始的時候謝哲還會避開她的目光,后來像是已經(jīng)麻木了一樣,隱在人群中一動不動。</br>  最后一個禮物拆完,沈思慧長吁口氣,將手里的包裝紙泄憤似的往地上砸了去,轉身往外走去。</br>  輕飄飄的紙殼倒激不起怎樣的風景,但這一舉動,無疑讓人看出她此刻憋悶又隱忍的心情。</br>  有人在后頭開始好奇:“怎么了?看起來思慧心情不好???難道是我們送的禮物她不喜歡?”</br>  “開頭的時候不好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變臉了?。俊?lt;/br>  “不會是有人沒送禮物吧?哎對了!趙健仁了?今年他怎么沒有來?”</br>  “原來思慧是因為這個生氣啊……我就說嘛,他們倆關系不簡單……”</br>  謝哲走在后頭,聽著議論紛紛的聲音,衣袖里的東西鼓起。</br>  那是他藏在袖子里的送她的禮物。</br>  她剛才是……生氣了吧?</br>  他不想放在桌上和大眾一起猜來猜去。</br>  他想拽住她,把她拉到一個沒人看到的角落,親手把東西給她。</br>  卻在下一秒。</br>  音樂聲從外頭驟然響起。</br>  沈思慧走在陽臺的步子一頓,幾步走過去。</br>  就看到了這樣的場景——</br>  冰天雪地下,和著柔和的鋼琴聲響起,一個微胖的身軀發(fā)型凌亂,氣喘吁吁的站在樓下,看著二樓一席紅裙的她,雙手靠在嘴邊,有些夸張又帶著興奮的喊:“surprise!”</br>  那漫天大雪下,一塊完整的冰雕立在上頭。</br>  冰晶剔透下,是琉璃般耀眼的通透美麗,像是化為精靈的白雪,最純粹的美溢在上頭,讓人移不開目光。</br>  那冰雕周圍,是用雪花一個個拼湊起的字。</br>  是人世間最簡單祝福:十八歲生日快樂!</br>  趙健仁站在寒風凜冽中,雙手靠在嘴邊,夸張又真切的大喊:“沈老虎,十八歲生日快樂!”</br>  那個時候的少年,有著那個年紀特有的嘹亮的嗓音,回蕩在四周,也徘徊在耳邊。</br>  他身邊站著個雪人,已經(jīng)都要化掉了。</br>  沈思慧看著,就這么紅著眼眶喊了句:“好丑!”</br>  “什么?雪人嗎?”趙健仁有些手忙腳亂的去堆,卻又把雪人的鼻子碰掉了,有些懊惱去撿。</br>  “我說你!好丑??!”</br>  站在樓上的沈思慧卻突然笑了。</br>  在從進門到現(xiàn)在,第一次那樣放肆的開心的笑了起來。</br>  發(fā)梢飛揚起來,肩頭上剛好落下一朵雪花。</br>  冷眼孤高,花枝招展。</br>  她看到了雪人脖子上的圍巾,是她曾經(jīng)織給趙健仁的。</br>  那年他和她都才初二,他放學路上騎單車載她總嚷著風大太冷,那時候她嘴上調侃,回家就學著教程織了條亂七八糟看不下眼的圍巾。</br>  她不好意思拿出手,卻被他珍藏了這么多年。</br>  那場大雪喚醒了好多人的思緒。</br>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br>  也喚醒了有些人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