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我一直在你身后
    這一覺睡得很沉。</br>  陌生的環(huán)境、陌生的床,卻又因?yàn)樯砼缘娜耍冒残模秃孟襁@么久以來積蓄下來的不安化作泡沫,一點(diǎn)點(diǎn)被戳破,身子全然松懈下來。</br>  中途隱約聽到一道“砰”的關(guān)門聲,樓下窸窸窣窣,似乎是有人回來了。</br>  但因?yàn)楦舻眠h(yuǎn),聲音并不清晰,很快就被困意占據(jù)了所有,蘇沐又沉睡過去。</br>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一道重重的“砰”響,像是門被人憤怒的推開撞擊墻面的聲音。</br>  “啊啊啊——”緊接著傳來女人尖利刺耳的喊叫聲。</br>  蘇沐嚇得身子猛地一抖,頭腦一醒,她“唰”一下睜開了雙眼。</br>  剛睜開的水眸里一瑟縮,還帶著驚慌,她強(qiáng)撐著要起身。</br>  身后的人不知何時(shí)已經(jīng)醒了,他氣息有些重,手掌稍稍用力圈住她,她就被完全禁錮住。</br>  此刻的天已經(jīng)逐漸暗下來,窗外隱隱有一兩點(diǎn)燈光緩緩照進(jìn)來,整個(gè)屋子卻仍舊黑暗。</br>  她背對(duì)著他喚他,“陸修?”</br>  “嗯。”</br>  沉沉的嗓音,帶著睡醒后的一絲沙啞。m.</br>  他醒來多久了?</br>  “樓下……”她輕聲支吾。</br>  她聲音雖輕,卻帶著濃濃的不確定。</br>  不確定樓下是誰,不確定樓下發(fā)生過什么,也不確定身后人此時(shí)是什么表情……</br>  身后窸窸窣窣了一陣。</br>  他胸膛微涼緊緊貼上她后背,她能感受到他輕輕躺下,聲音已經(jīng)裹上一層冷冽:“是我爸。”</br>  他的話簡(jiǎn)明扼要,似乎不愿意多說。</br>  氣氛緩緩沉寂下來。</br>  她心臟突然抽痛了一陣,卻想不出什么話來打破此刻的沉默。</br>  下一秒,突然一陣激烈的巨響,伴隨著“噼里啪啦”玻璃摔碎的聲音,有女人大哭的聲音,和著樓下傳來的清晰的一聲怒吼:“你他媽也圖老子的錢?!你想從我這兒挖走什么?啊?!”</br>  緊接著是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哭聲掩蓋了一切人聲,聽的蘇沐背脊一涼。</br>  “說呀!臭婊子!你給老子開口,老子有的是錢!”</br>  男人撕裂般的沙啞聲激烈可怖,和著女人口齒不清的求饒聲。</br>  “我錯(cuò)了,求您饒過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錯(cuò)了!”</br>  再后來是一陣東西被狠狠砸碎在地的巨響聲,一陣一陣悶響在樓下清晰的傳來,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咆哮,怒吼聲躥上天際。</br>  每一下,都像是砸到蘇沐的心底。</br>  背脊一陣發(fā)涼,她將頭緊緊縮進(jìn)被窩,垂著頭身子發(fā)抖。</br>  再也說不出一句話。</br>  一下又一下的鈍響聲,是在砸東西還是砸人?</br>  她不敢去猜,更不敢去看樓下的狼藉——</br>  也許境況會(huì)比她想象得更加慘烈。</br>  女人聲嘶力竭的哭喊聲一點(diǎn)點(diǎn)縮小,“咚咚咚”一下又一下的悶響像是透過墻壁將人擊碎。</br>  她害怕……怕到頭腦發(fā)昏。</br>  卻在下一秒,有冰涼的手掌落到耳廓處,身后的人一言不發(fā),大手輕輕一摁。</br>  他……將她耳朵捂住了。</br>  四周喧囂皆被劃開。</br>  他在她身后,聲線冰冷。</br>  卻說:</br>  “別聽。”</br>  “別怕。”</br>  明明她耳朵被捂住,聽不清外頭嘈雜,他的聲音卻一字不落的清晰入耳。</br>  她活過十七年的光陰,從未如此近距離的遇見這種事。</br>  當(dāng)遇到的時(shí)候,她下意識(shí)害怕想躲。</br>  但卻忽略了一件事。</br>  身后的男生,也不過十七八歲。</br>  本該受父母寵愛的年紀(jì),卻過早的體味了人生。</br>  而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見過樓下的狼藉,他又是以怎樣的心情繼續(xù)生活下去?</br>  他……過得該有多難過啊……</br>  卻在樓下傳來下一道“呲啦——”巨響之后。</br>  他覆在她耳邊的手指驀地松開:“你在屋里,別出來。”</br>  蘇沐心底一慌,猛地一回頭,見到他飛快站起身,一身單薄毫不猶豫的沖出了門外……</br>  蘇沐也跟著迅速起身,穿上鞋推開門,就見到樓下的場(chǎng)景——</br>  碎裂的家具橫七豎八的歪在路中間。</br>  女人鼻青臉腫的跪在地上,手臂上傷口鮮血淋漓,嘴里已經(jīng)說不出完整的話來,卻還在低著頭求饒。</br>  她的面前站著陸修,就這么直直擋在陸嘯面前,緩緩平視,遠(yuǎn)遠(yuǎn)望去都能感受到那絲絲寒氣。</br>  也許是見到陸修,陸嘯才將手里揚(yáng)起的凳子放了下去,他臉色極黑,胸腔上下起伏:“你給我滾回你樓上去,擋著做什么?信不信老子連你一塊打?!”</br>  陸修手里的拳頭握得死緊,他狠憋了一口氣,松開道:“信,這么多年,我沒被你打死,算我命大。”</br>  他朝著男人走近幾步,一雙薄唇抿成一條線,一字一句吐出來竟有薄薄寒氣。</br>  “你以為我他媽稀罕管你這些事?她是死是活關(guān)我屁事!我只是不希望以后我陸修兩個(gè)字被人提起,別人會(huì)說‘噢,他爸是殺人犯’。”</br>  “陸嘯,你好自為之吧。”</br>  “等我成年,我就走。”</br>  “咱們也算兩不相欠。”</br>  微亮的燈光下,涼薄的話語里。</br>  她看到男人的手,突然那么下意識(shí)的抖了下。</br>  陸嘯身子往后退了半步,這樣陰晴不定的盯了陸修好一會(huì)兒,突然笑出了聲:“好,兒子比老子有出息!好!好得很!”</br>  說完他就沖那邊的女人呵斥道:“還不給老子滾!別再讓我看見你!”</br>  女人連爬到跑的拖著慘烈的身子沖出門外。</br>  屋內(nèi)氣壓低的可怕。</br>  陸嘯站直身子,突然飛快朝三樓望去。</br>  蘇沐倚在欄桿邊上的身子一歪,迅速往后縮。</br>  男人那一眼不明不白,意味深長(zhǎng),之后扯過沙發(fā)另一頭的外套,撣了撣上面的狼藉,套上外衣也沖出了門外。</br>  光亮熾熱的燈光下,只滿地支離破碎家具玻璃渣,陸修就這么站在中間,他背對(duì)著她,頭微微下垂,她越走近一步,就越能看清他脖頸上冒出的青筋,他手指狠狠捏成拳,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那般,又突然松開。</br>  無力垂在兩側(cè)。</br>  她的腳步聲很輕很緩,讓他察覺不到人的出現(xiàn)。</br>  就這么緩緩地、緩緩地,她指尖微涼,從他身后握住他手掌。</br>  白嫩的手那么小,只能堪堪包裹住他一半手指。</br>  軟軟的、柔柔的,帶著一絲特有的清香。</br>  她聲音在他身后輕響。</br>  她說:“陸修,你也別怕。”</br>  “我一直在你身后。”</br>  遙遠(yuǎn)的、近在咫尺的,永遠(yuǎn)守護(hù)你。</br>  這大抵,就是年少時(shí),最濃烈的愛戀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dòng)不動(dòng),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dòng),它就會(huì)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huì)。</p>
    良久之后,機(jī)會(huì)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