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魑魅之匣(三)
若是幸運的話,你有可能得到一個特殊的盒子,盒里禁錮著一只得不到自由的鬼魅。打開盒子放了它,它就可以替你實現(xiàn)一個心愿,但是,要以你的“淚”為代價。這個盒子,叫作魑魅匣。
鬼神之說,她多是不信的,但心頭還是不由為之打了個寒戰(zhàn)。
“你信?”難得會在她臉上捕捉到畏怯之色,云雁落感興趣地懷著胸道,唇角尤帶幾分笑,卻是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讓人猜不透其中有幾分真幾分假。
“若是沒有心愿,又何必去奢想這種盒子?”懸月抿抿唇唇,坐回桌后,看他自盒上收回手。
“倒并不是為了了卻自己的心愿,只是因為稀罕,便想要了。”他聳聳肩,撐著桌面,放低身子小聲問,“你就不想要這種盒子嗎?”
氣氛倒因他的故弄玄虛而有些詭異起來。
懸月眼眸一沉,復而唇畔浮現(xiàn)淡柔一笑,推過面前自己剛審過的奏章,道:“若是想要就可以得到,也就不稀罕了不是嗎?這里的折子還望云太傅校對。”
“這下倒是放心了?”他很配合地轉(zhuǎn)移話題,“不怕我動手腳。”
“原是想的,不過現(xiàn)下對你口中的后續(xù)故事更是期待。”
云雁落直起身子,甩甩兩手,籠于袖中,望向眼前女子的眼中暗藏期待,期待這個女子越發(fā)讓他預料不到的成長。
門扉上有輕叩響聲,吸引了仍在對視著的兩人的注意。葵葉得到懸月的示意后半拉開房門,見到的是一張蒼白的臉。
“芙云?怎會是你?”會在翠微宮見到東宮王妃的女侍,葵葉是驚訝的,只是訝意之余,仍是注意到這個小丫頭的驚慌失措,“芙云,是出什么事了?”
“葵姑姑,我家小姐在翠微宮門口暈倒了!”
尉辰急匆匆的腳步在即將邁入翠微宮的大門時,戛然而止,抬頭仰望那藍底金漆牌匾,口中又是溢出一聲難忍嘆息。
如果可以的話,他愿此生不再踏入這座翠微宮,而他相信他那幾個意見向來不合的兄弟在這個觀點上也會是令人驚訝的一致。
盡管幾人中,惟有他和廢太子風揚親見了那場燃燒了足足一天一夜的大火,親見他們的皇姑姑,天朝的前代攝政長公主,端坐在火中歌唱,即便被赤火包裹全身,直到咽氣的那一刻。
翠微宮與騰龍宮同位于皇城中央,是皇城中唯一被允許與騰龍宮相伴而建的宮殿,也是歷代攝政長公主的住所。而這座規(guī)模甚至超過棲鳳宮的建筑,在宣德十年時曾遭遇祝融大火,被毀去了大半,當時的驚瀾長公主也在火中喪生。其失火原因,至今不明。
經(jīng)過了這么多年的修復,翠微宮雖是早已恢復了原貌,可是他永遠記得那個因大火而亮如白晝的夜晚,記得那個驚瀾公主的歌聲,也記得她在倒地前留下的最后吶喊。
“白龍帝,你會后悔的!你一定會為你的錯誤付出代價的!”
這道凄厲嗓音宛如魔咒,長久以來一直桎梏著所有人的心,包括身在現(xiàn)場的他,包括經(jīng)他人轉(zhuǎn)述得知的其他幾人。
而近日,他越發(fā)有種感覺,他們的今日正是始于那場火災,開始于他們父皇的“錯誤”。
“王爺,”奉令請人過來的葵葉走了幾步,發(fā)現(xiàn)身后之人并未跟上,于是停了腳步,轉(zhuǎn)了身行禮道:“就在前頭了。”
尉辰斂了神,留心望向前頭的女官,那人是垂眼斂眉,神態(tài)雖是淡漠了些,卻也不少一個下人該有的謙卑恭順,似乎未妄自抬眼打量主子,便稍稍寬了心,道:“是有勞葵姑姑了。”
“不敢,還請隨奴婢過來。”葵葉轉(zhuǎn)身,邊走邊道:“王妃是上騰龍宮請安歸來途中暈倒的,公主已請了流先生過來,還請王爺安心。”
聽聞是自騰龍宮出來后才暈倒的,尉辰反倒有些不安,加緊了腳步,隨她入了主殿,恰見懸月自內(nèi)殿出來,順手合上了屋門。
“罷月!”
懸月肩頭一僵,半側(cè)過臉,瞧見那人一張俊俏的臉皮微微抽動著,頗為緊張的樣子,有些訝意,倒是及時橫臂攔住那人急于闖入的身子。
“罷月姐姐是扶了藥睡下了,你別去吵她。”
“藥?你給她喝了什么藥?”尉辰心下又是一陣急,揪起了她的手腕迫問道。
懸月面色依舊冷淡,橫去的視線遠比往日來的冷。
“在二哥心中,懸月已經(jīng)是如此不堪了?”她冷說一句,手腕幾個翻動,輕松脫離他的桎梏,揉著被勒出紅痕的手走遠了幾步,由葵葉攙扶著落座,“罷月姐姐是有了喜,不過流飛說了姐姐身子有些虛,又動了些胎氣,便開了幾帖藥給她補補,你若不放心就進去瞧瞧,我不攔你。”
“我”尉辰語塞,心頭是喜著,也為剛才的鹵莽而歉疚,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只得斂了袖道,“是二哥的失態(tài),還請小妹原諒。”
“無礙。”她擺了手道,“你我本就不是可以互相信賴的關(guān)系。時至今日,你不是當年的你,我又豈會是以前的我?你防著我也是應該的。”
她說這話,似是旁觀者的冷漠,實則卻是撇不開親臨者的哀傷。
龍帝這道封,看似給了她旁人說是奢求也求不來的榮華富貴,只有他們幾個一塊站上了棋盤的人才明白,龍帝說是順了重樓的意,不過是借了重樓的局,給懸月上了枷鎖而已,禁錮了他們與她的交心。
至高無上的榮耀,也是至深無底的寂寞。
他嘆了口氣,又聽那人清清然地問:“還記得我曾跟二哥說過,這世上必有一人是真正屬于自己的,以前再三的錯失,也只是因為那人并不屬于自己?”
尉辰點頭道:“記得,也已經(jīng)找到。”
懸月淡淡一笑:“找到就好。找到就不要放手,不要讓任何人搶走。”
“不會的!”他朗聲肯定。
懸月扯唇淡笑道:“稍后醒了,就帶姐姐回去吧。懸月就不送了。”起身,要離開,想了想,又止了步,道:“父皇那的請安,暫時也免了吧。你應該懂我的意思。”
尉辰擰眉沉思,片刻后回道:“作為回報,提醒你一句,我們父皇是你我都難以想象的厲害,有些不該留的人還是不要留在身邊的好。也許繞了半天,終是走入了計中計罷了。”
懸月微瞇起眼,又略提了笑,道:“多謝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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