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惜花凋(下)
這天,郝崖的天空飄下了雨絲。
郝崖常年缺水,然這場本應(yīng)帶給人們莫大喜悅的甘露如今卻只給了大家恐慌沒有人可以忽視地上那隨著雨水蜿蜒而來的紅色。
懸月扶著門框,伸手接住自屋檐滴落的水珠。那水珠晶瑩透亮,不帶雜色。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撼動了她本平靜的心湖,掌心那小小的水珠,因她猛地顫抖,從指縫滑落,和萬千雨滴一起混入了雨水中。
“不跑了嗎?”重重羌族兵中,站著一名男子,體形不若其他人那樣壯碩,卻因一張充滿邪氣的臉更讓人害怕。
此人,正是那日街上的阿斯藍(lán)。
四周是令人屏息的沉默,只有雨水砸向地面的嘩嘩聲。
懸月迎向他那雙陰鷙的眼,袖中的“流星”緩緩出鞘。
雨水打在“流星”上,發(fā)出清脆卻冰冷的聲音,換來阿斯藍(lán)高深莫測的一笑。他向后招了招手,一個天朝百姓被推了出來。那人一脫離桎梏,就急匆地向前跑走,然,沒幾步,又被一柄大刀劈開了后背。溫?zé)岬难獮R上她的臉,帶著令人惡心的腥臭。身后,響起驚懼的尖叫聲,懸月卻是動也未動,直直地看向地上那已沒了生氣,卻依舊圓瞪著她的眼。
“我想,即使你再厲害,也不可能同時對付我一千精兵吧?那在你反抗的時候,我就一個一個開始?xì)ⅲ瑥男『ⅲ瑥呐恕!?br/>
破廟里的人們哀泣出聲,緊緊地蜷縮起身子,向后退著。這情景令懸月的眼瞳緊縮著,卻仍是冷冷地回道:“你認(rèn)為,我會為了這些人乖乖跟你走?你知道他們怎么對待我?不齒如草屑,輕鄙如云泥。”
阿斯藍(lán)但笑不語,輕搖了搖手,身后羌兵一涌而上。
誠如自己早些料想的,這個男人不好對付。
“慢著!”在眾人以為今日就會是自己末日的時候,懸月高聲喝道。
“慢著!”懸月橫過“流星”,削鐵如泥的劍鋒緊貼著她纖細(xì)的脖頸,“我跟你走。”
阿斯藍(lán)滿意地?fù)P揚手,那些兇神惡煞的人聽命地立刻后退。
“同時,也請你們一個人也不許傷害地退出郝崖。”
阿斯藍(lán)譏誚地勾起嘴角,“你憑什么認(rèn)為我會答應(yīng)。”
“就憑我對你有這個價值!”懸月一用力,劍鋒微埋入肌膚,換來鮮紅的血絲絲流下。
“夠自信,我喜歡。”阿斯藍(lán)揚手道,“撤出郝崖。”
懸月繞到他們前方,倒退著走著,“在我眼前走!我不相信你們!”
阿斯藍(lán)無所謂地聳聳肩,跟著她大步離開了破廟。
“懸月!”索蘭驚喊著起身,踉蹌著沖入雨中,緊緊擁住懸月濕透的身子。
“你回去!”懸月冷聲喝道。
“不,讓我陪你!”
懸月從腰間抽出一塊玉牌塞進(jìn)了她的手里,道:“這塊玉佩是三皇子赤王的,他欠我一個人情,以此為證。等戰(zhàn)事結(jié)束后,你去帝都找他,他一定會幫你脫離賤籍。以后的你一定可以好好活下去!”
索蘭顫抖地捧著那塊還帶著體溫的玉佩,“你呢?你要怎么辦?”
懸月眼眸暗了暗。她會怎么辦?或生或死,再無其他選擇。
“走吧!”懸月狠心一把推開她。
索蘭跌坐在地,水,不斷滑下她的臉,不知是雨水還是淚。索蘭仰起臉看向前方,那水簾中,立著一個纖細(xì)的人兒,她沒有出色的容貌,沒有過人的才情,如果不是那雙太過特殊的眼眸,她將會是天朝千萬子民中很平凡的一個人。可是這樣的人兒,立在了那兒,和最野蠻的民族對抗著,為了這些曾經(jīng)那樣對待她的人們,為了這個一點也幫不上她的朋友。
她,是被他們所有人拖累的。
“懸月,有我陪著你不好么?”索蘭蒼白一笑,在懸月驚詫的目光中站起身,走到她的身邊,拉住了她的手,“我放心不下你啊!”
懸月怔然了,劍,幾乎要滑下她的手心。然,她很快又回過神,再次瞪向?qū)γ婧趬簤旱臄橙恕?br/>
“索蘭,我們都要活下去!”雨水是冰冷的,冰冷地砸在她的身上,她卻不再感到痛苦。
她的身邊有索蘭。
“走吧!”懸月一瞬不瞬地盯著對面的人,拉著索蘭步步后退。退出了破廟,來到了被雨水浸濕的街道,經(jīng)過一具又一具尸體,直直往后退去。
索蘭邊走著邊往后張望著,城門是離她們越來越近了。無措的視線不禁又回到懸月的身上,她們將要怎么辦?怎么辦啊?
懸月的心也越提越高,她可以聽到厚重的城門被緩緩?fù)崎_的聲音,那么,接下來,她要怎么辦?乖乖束手就擒,亦或是放手一搏?
就在她們兩個都屏息的一刻,一個熟悉的聲音喚出了懸月最熟悉的名字。
“月兒!”
懸月立刻回轉(zhuǎn)過了頭,她幾乎以為自己看見了重樓,跨騎在駿馬上,威風(fēng)凜凜,是連傾盆大雨也無法掩去的貴氣。
可是,那是洛淮。
“月兒!”洛淮驚恐地看見一條黝黑的長鞭甩向了懸月,立刻也甩出了自己的長鞭卷向懸月。
洛淮的大喊驚醒了懸月,她轉(zhuǎn)過頭,卻只來得及看見阿斯蘭揮出一條粗長的黑鞭,直直地飛向自己。然后,所有的動作都像被放慢了一樣,她看見,索蘭擋在了自己的面前,卻把她向后推去;她看見,阿斯藍(lán)的長鞭卷住了索蘭的腰,而她也被身后另一條長鞭卷住了。
“不!索蘭!”
懸月伸手抓向索蘭,卻只抓下她一塊衣袖她已經(jīng)被扯入了城中。
“索蘭!”她死命扯著腰間的黑鞭,卻被洛淮拉進(jìn)了懷里,死死困住。
城門再次合上了。
周遭又靜了下來,只剩下雨水砸著大地發(fā)出的嘩嘩聲。
懸月怔怔地看著泥濕的地面,那里躺著一只簪子,上頭有朵小巧的蘭花,卻斷了一瓣,似是花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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