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一剪梅(上)
冬日的午后并未因暖日當(dāng)頭而平添幾份暖意,充斥在周在的還是那總會令人不由自主瑟縮起身子的寒意。因那刺骨的冷,平日里就鮮有人跡的紫宸宮更是顯得空寂,惟有那充斥著院落的梅,是一片熱鬧的香雪海。
重樓正站在一棵梅樹下,仰頭望著那一樹的白,紫衣上落了片片梅白,拂了一身還滿。
這棵樹,是懸月在他接下西宮主位的那一日種下,細(xì)心栽培,迄今未有多少年頭,卻已展了枝頭,放了花苞。
剎那間,湛藍(lán)蒼穹有雄鷹長鳴,羽色極白,更甚地上殘雪。
他仰面輕笑,微抬右臂,露出腕間七彩日鐲。
那鷹再盤旋一陣,扇著翅膀落了下來,卻是停在他的肩頭,轉(zhuǎn)著一雙碧眸,偏首瞅著他。他唇畔含笑,抬手探入那溫暖的羽下,摸到一片輕薄竹簡,上有凹凸之紋,并不完整,卻足夠讓他理解那人所要傳達(dá)的意思。
“快被猜出來了嗎?”他搖頭無奈笑著,“月兒可是越來越聰明呢!”
那語調(diào)淡柔如水,聽著是贊賞,卻又有無限感慨。
他振臂一揮,那鷹順勢展翅,沖上云霄,瞬間即不見蹤影。
“那你說我該怎么是好?順了她的意,卻不是你想要的結(jié)果。”手指攀上一枝滿是花朵的梅枝,只是稍用力,便得一枝梅。湊近鼻端,嗅得無限香,恰似那人身上的味道,不由舒心一笑。
要成全所有人的幸福,本就不是容易的事,此刻卻不見他面有苦惱之色。
“重樓!”
卻有一聲暴吼,打亂滿院的沉寂。
重樓挑了挑眉,側(cè)了眼,就見小道盡頭,濯雨大步走來,那步子踏地極重,硬是在地面上烙上了一串帶著火氣的腳印。
他輕輕一笑,轉(zhuǎn)回眼,重新看著手中素雅小花,對那人滿身幾乎就要燒起來的怒火仿若未見。
“你在笑!你居然在笑!心情倒是好!”濯雨一把拽過他的衣領(lǐng),強(qiáng)迫那人冷淡的眼看著自己。
“天氣好,心情自然是好。”
“呵,你心情自然是好!”濯雨冷哼一聲,松了手,雖是竭力按壓著想要掐死這人的沖動,卻是按不住心頭的怒。
他承認(rèn)自己性子難以琢磨,陰晴總是難定,倒也不曾如此憤怒過!他當(dāng)真是低估了他的四弟!
重樓素來無欲無求,如今雖是入了朝堂,倒也不曾主動對他們兄弟出手,卻不想這人是扮豬吃老虎,旁人看著總以為是那些人欺了他,負(fù)了他,卻是那人反手一鞭子抽上了那些人。他知道重樓的可怕,卻不想這人已經(jīng)可怕到這個(gè)地步!已經(jīng)容不得他悠哉對付!
“怎么?二哥那火燒你那去了?”重樓環(huán)著胸,手中那枝梅恰巧掩住他嘴角詭異的笑。
“明知故問!”濯雨冷哼一聲,道:“你早知二哥必不會坐視梁國舅此時(shí)遭難,故意將梁國舅的罪證交給他,又命人上我這散了消息,誘得我出手代你除去梁國舅!你又知梁國舅生性多疑,決不會看著自己的把柄落在別人手里,算得他必會找人除去二哥!而那最好的人選就是宮浩瀚!”
“宮浩瀚早就被你手下眾臣逼離了南宮。”重樓攤攤兩掌道。
“可怕的重樓,”濯雨上前,抬手按住那人的肩頭,“只怕那逼離事件也有你下的手是不?宮浩瀚走的時(shí)候可是帶走了很多東西。”
而這些東西偏偏都是見不了光的,宮浩瀚卻帶著它們投奔了梁國舅!
梁國舅此番行刺皇子可是犯了死罪的!他與尉辰之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卻不想,尉辰活了下來,傷口是深,卻遠(yuǎn)不足以致命!
尉辰現(xiàn)在雖是還未示下如何處理,卻讓貪生怕死的梁國舅亂了陣腳。他愿意向尉辰提供南宮帳冊,只為換得一次生存的機(jī)會!
他本以為重樓這次只是借刀殺人,卻沒想到是連環(huán)計(jì),結(jié)果可能將是南宮的自此一蹶不振。
“重樓啊重樓!你到底要的是什么?求的是什么?”
重樓聞言抬眼,略帶血色,有些刺目,瞧的濯雨以為是自己花了眼。
“我要的是天下大亂,求的是那人忤逆道德倫常,此生不得安寧。”
他沉沉開口,語調(diào)平波無奇,仔細(xì)聽來卻是充滿恨意。
“三哥啊,給你一句忠告。”重樓走近他,傾過了身,對著他的耳輕道:“好好守住你最重要的!我既然可以知道,她也可能知道,父皇也會知道。”
濯雨渾身如遭電擊,推開那人,瞇眼瞧著他眼底還未退去的紅。
昔日的仙士,怕已是今日的魔星。
他冷哼一聲,甩過袖,憤然離去,與匆匆前來的洛淮擦肩而過,腳步卻是未停。
“四哥,三哥這是”洛淮不解地看著那人漸遠(yuǎn)的背影。
“是被踩了狐貍尾巴了。”重樓輕道了句,俯身拾起剛被濯雨撞落在地的梅枝,小心拂去上頭沾上的塵土,笑了笑,道:“甭管他了,回去準(zhǔn)備準(zhǔn)備,時(shí)機(jī)恰好,你三日后即出兵前往郝崖。”
郝崖,懸月再度猛地驚醒,一頭冷汗,心悸尤存。
她拭去額頭的薄汗,再去回想,卻點(diǎn)滴也憶不起那令她即刻驚醒的夢境。
燭火輕輕跳動了下,帶回懸月四散的思緒。
床上楚歌還在睡著,臉上那異常的紅已然退去,懸月伸手探上他的額,已沒有了那燙手的溫度。她這才放下了心,替他掩好被角,讓他繼續(xù)好眠,而她,卻是再也睡不著了。
走出內(nèi)室,見到的是云雁落,正合眼倚著書桌。懸月本以為他也沒睡,剛想上前勸他好好睡一下,卻聽到了他輕淺的呼吸聲他儼然已經(jīng)入睡。懸月將火盆更挪近他一些,紅紅的火光照在他臉上,與重樓極為相似的面容讓她心底頓生一股不安。
懸月站起身,走到屋外,刺骨的風(fēng)立刻卷了上來。
“展風(fēng)!”微仰起臉,她輕輕地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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