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子夜歌(上)
“草民云雁落,”布衣男子拱手行了個禮,“字洵玉。”
男子緩緩抬起了臉,漆黑的眼帶著笑意對上她金色的眸子。
好美的男人!懸月暗嘆。那張臉白皙而柔美,不若尉辰的陰柔,不似濯羽的妖媚,不是重樓的精致,是一種難以形容的美,若非他一身男裝,懸月真會以為面前的是一位傾國佳人!
“見過翁主。”云雁落再道,嘴角噙著一個輕淺的笑容,如此熟悉。
“西郊瘟疫蔓延,帝都暫時封城。你還是等些日子再進城吧。”懸月按下滿腹的驚嘆,淡淡開口說道。
“是嗎?”云雁落側(cè)仰起臉看向那高聳的城門,“那真是可惜了。”
風(fēng)不經(jīng)意拂起他肩上的發(fā),泄露他一身尊貴的氣息。這氣息太熟悉!一個念頭從腦海間一閃而過,快得讓她抓不住,可又分明覺得這個念頭很重要。
“翁主,可否讓草民替您測個字?”云雁落好笑地抓住她緊鎖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懸月臉上蒙上一層淡淡地尷尬,“你會測字?”
“一些皮毛而已,翁主若是相信,可將它當(dāng)作一則建言,若是不相信,就把它當(dāng)作一個玩笑。”云雁落向她攤開手掌,臉上依舊漾著淡淡的笑容。
他那清淡的笑容讓懸月恍然明白自己為什么覺得他給她的感覺為什么如此熟悉!他與重樓太過相似,甚至與尉辰和濯羽都很像,不是指長相,純粹是一種感覺。
抬手在他的掌心輕輕劃下一個字,懸月再抬頭看向他微微蹙起的眉。
云雁落合攏手指,節(jié)骨分明的手慢慢收回衣袖中。笑容重新回到了他的臉上,卻未再爬入他的眼,“翁主想知道的,想要找的,都已經(jīng)出現(xiàn)。”
懸月一驚,牽著楚歌的手不禁握得生緊,讓楚歌有些吃痛。
“既然無法進城,那草民就此告辭了。”云雁落扯了扯包袱,欠了欠身往西邊走去。
“你打算去哪里?”
“四下飄游,待城門解封再回來。”他聳了聳肩,對即將到來的流lang不是很在意。
“如果你愿意幫忙的話,可以暫住我那兒,我那缺人手。”她隱約覺得自己不應(yīng)該就怎么讓他走出自己的視野。
云雁落笑了下,爽快地應(yīng)道:“好啊!”
他過于爽快的回答讓懸月覺的,似乎自己的邀約正是他需要的。
重樓再回到迎賓館已經(jīng)是多日以后的事了。接連數(shù)日的不眠不休已經(jīng)讓他很是疲憊,他本打算回屋好好休息一下,可是腳跟在那分岔口上還是下意識地轉(zhuǎn)向了懸月屋子的方向。
罷了,重樓淡笑著搖搖頭,還是決定先去看看她。可是當(dāng)他推開房門的時候,迎接他的卻是淡淡的霉味。他皺了皺眉,視線掃過那根本沒動過的床鋪、落在面前積著薄灰的桌面上,白皙的指尖揩過桌面,刮開一道亮痕。
“展風(fēng),月兒這幾天都在忙什么?”撣掉指上的灰塵,重樓側(cè)過臉問道。
“回王爺,翁主這兩天是呆在隔離區(qū)。”
“她在那做什么?”
“這”展風(fēng)支吾起來,“爺還是親自去瞧瞧的好。”
重樓斜睨了他一眼,轉(zhuǎn)身走出房間前往隔離區(qū)。
隔離區(qū),他知道,那是在暴發(fā)瘟疫時,用來隔離感染了疫病的百姓。那是個與地獄僅有一步之遙的地方,他一直都是這么認(rèn)為的,至少從以往的資料來看,他的認(rèn)為是正確的。可是那越來越清晰笑聲卻似乎在告訴他,并不是這樣的。
站在那矮小的院門外,他看到院子里掛滿了被洗凈的床單,隨著經(jīng)過的風(fēng)飄舞著,散發(fā)著陣陣皂角的香氣,吸引著他往更里頭走去。在那飄出濃濃黑煙的屋子,他又看到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正蹲在灶頭前,爭執(zhí)著什么。
“不是這樣的,流飛說要這樣扇火!”帶些童音的是楚歌的聲音。
“分明是這樣的!”清清淡淡的那個,他很熟悉,是懸月的聲音。
“你們兩個別在給我添亂了,都給我出去!”一聲暴嚇,那兩個黑漆的身影被轟了出來。那個較高的則撞進了他的懷里。
“呃,重樓?”沒想到是他,懸月驚愕地喊出聲。
“你這是在做什么呢?”重樓伸手抹掉她臉上的灰,他略使上力的手勁讓懸月吃痛的擰了擰眉。
“沒什么。”懸月抓開他蹂躪自家臉蛋的手,拍拍自己的衣裙,撣落上頭同樣黑黑的灰層。“我同流飛證實過了,要抑制這種疫病,首先應(yīng)該給病者提供較好的養(yǎng)病環(huán)境。”
“所以,你就跑這來打掃衛(wèi)生?”
“我相信效果是不錯的!”她興奮地拉著他就往那一排排病舍走去,推看一扇門,“你看!”
重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見了什么。陽光從大開的窗戶中傾泄而入,給了這里溫暖,清爽的風(fēng)從大開的窗戶中吹入,給了這里清爽。這里沒有呻吟,沒有痛苦,每個患病的人臉上到洋溢著舒坦的微笑,仿佛在告訴他他們已經(jīng)遠(yuǎn)離了死亡。
“四爺,”流飛提著診箱來到他身邊,淡淡行了個禮。
“流飛,”重樓訥訥地問道:“他們的病都好了嗎?”
“差不多了。”流飛環(huán)視了下一屋子的病患,微微笑道。連他都不曾想過,如此可怕的疫癥竟可以好的怎么快。
“不愧是神醫(yī)!”重樓由衷地贊嘆道。
“哪是我的功勞,是多虧了翁主的幫忙。”
“月兒?”重樓看向身側(cè)的人兒,她正半蹲下身子,由著楚歌幫她擦去臉上最后的污漬。
“正是,要不是翁主不辭勞苦,帶人將這里整理的干干凈凈,怕即使我是神農(nóng)再世,對這疫病也毫無對策。”
重樓看著她的笑容,再也移不開目光。她不漂亮,他一直都知道,可是即使只算的上清秀的她卻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也許她真是預(yù)言中的神女也說不定,要不,怎么一身烏黑,也能讓人覺得擁有神圣的氣息呢?
“接下來就是藥材問題。還有,一旦這里的人痊愈,請務(wù)必?zé)龤麄兯薪佑|過的東西,尤其是進食、飲水用的。”
重樓點了點頭,眸光不期然的與一位正在給患者喂食湯藥的男子對上。
“他是”
對方顯然也是一驚,卻很快恢復(fù)了過來,迎視著他的雙瞳緩緩帶上笑意。
“他是云雁落,字洵玉。”懸月直起身子答道,“是位算命先生。本要進城,是我留他下來幫忙的。”
云雁落?
他挑了挑眉,唇角譏誚地提起,“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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