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醉東風(fēng)(下)
仿佛所有的人都涌入了黑耀宮,一直充滿著忙碌氣息的夾道,現(xiàn)在是冷清一片,懸月甚至可以聽見自己的宮靴砸在地面上發(fā)出的悶響。
“嘭”的一聲,一朵禮花在天空綻放,即便還是明亮的白日,那朵五彩的禮花的形狀依舊清晰。懸月仰起頭看著那朵燦爛的煙花在空中盛開到極致,然后又慢慢墜落,在將要消失之際,又有一朵更艷麗的補(bǔ)上。她知道,那是禮成的標(biāo)志。再笑了下,她轉(zhuǎn)過身,繼續(xù)向皇城的西方走去
懸月知道今天的婚宴是皇宮里久違的喜事,可是,她沒有想到連紫宸宮也冷清至此,冷清到可以清楚地聽到藏冬殿傳來的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重樓!”懸月奔到門口,難以想象房門居然就這樣大開著,屋里的窗也沒關(guān),四竄的風(fēng)吹地屋內(nèi)垂地的輕紗胡亂飄舞著,而重樓,還病著的重樓,躺在床上,無法克制地持續(xù)地咳著。
“為什么沒人照顧你?春梨呢?展風(fēng)呢?”懸月關(guān)好門窗,倒了杯水走到他的床邊,小心扶起他,將杯子湊到他的唇畔。
“我讓他們湊熱鬧去了。展風(fēng)去找流飛了。”重樓喝了兩口,緩了緩氣道。
“這也不能把你一個(gè)人丟下啊!我去找葵葉過來!”說著,就要起身,卻被重樓拉住手。
“你在關(guān)心我嗎?”他抬臉仰望著她,問。
“我當(dāng)然關(guān)心你。”懸月不解地看著他,不懂他為什么會有如此一問。
重樓搖了搖頭,松開了手,無意再說下去。
“你肚子餓不餓?我去給你拿些吃的。”
重樓點(diǎn)了點(diǎn)頭,在她旋身跑出去后,唇邊的笑容染上了幾度苦澀。
說是去拿些吃的,可是重樓卻在天將黑之際才看到懸月端著食盤回來。
“估計(jì)今天整個(gè)皇宮的人都跑到東宮去了。所以,你將就些。”懸月將食盤推到他面前,有些別扭地說道。
重樓瞪著盤子里沒有形狀的一堆又黑又黃的東西,好半天才弄明白她所謂的“將就”是什么意思。
“懸月,我好象不怎么餓”一個(gè)餓字的尾音拖得老長,最后不得不結(jié)束在她威脅的眼神中。重樓搖搖頭,只得拿起筷子,小小地夾了一塊塞進(jìn)嘴里。
似乎,只是看起來可怕一些。
外邊天已經(jīng)全黑了,五彩斑斕的煙花開始競相升上夜空,遠(yuǎn)處的奏樂聲也若有似無地飄了過來。懸月攏了攏眉,將尚留著一條窄縫的窗完全關(guān)上,徹底隔絕那與這里成鮮明對比的歡樂聲。轉(zhuǎn)身回到床邊時(shí),卻發(fā)現(xiàn)重樓正一瞬不瞬地看著她,清亮的眼中充滿探究。
“重樓,我不是”知道他誤會了,懸月急忙要解釋。
重樓卻輕輕搖了搖頭,道:“什么都別說,我不想懂。”
“我”
“我想睡了。”他抬頭給了她一個(gè)輕淺的笑容,一個(gè)好透明又無力的笑容。
懸月垂下頭,知道他現(xiàn)在什么也聽不進(jìn)去,只得拿開他手里的食盤,扶他躺好,替他拉好錦被,然后,在一旁靜靜地坐著。
她想,即使她說了,他也不會相信吧,因?yàn)檫B她自己也不相信。可是,她真的不如想象中的難過。
這夜,接連掛了一日超過他二十多年生命中所有笑容總和的尉辰面部的線條終于有了絲絲的僵硬,連帶著那笑容也難看了起來。
而枯坐在他身旁一日的罷月也再耐不住累積了一日的疲憊,小手掩住口,偷偷地打了個(gè)哈欠。
“怎么,累了嗎?”捕捉到她的小動作的尉辰湊過去小聲問道。
罷月忍不住揉了揉眼,道:“是很累。”前幾日要忙著與東宮娘娘點(diǎn)親、宗廟入譜等,今日又是挺直了腰板坐了一日,想不累都難。
尉辰聽罷,抬手招來隨伺在側(cè)的玉簫和芙云道:“先帶王妃進(jìn)去休息,這里由我一人來就可以了。”
“是。”
“云海。”待罷月一走,尉辰要喚來那個(gè)在門口來來回回,差點(diǎn)沒踩平門檻的冷云海,問:“你一個(gè)晚上都在做什么呢?”
“沒什么。”冷云海立刻此地?zé)o銀三百兩地舉起手,也順便暴露了一直捏在手里不知該怎么處理的杉木盒。
“那這是什么?”他指著被他舉起來的說謊證據(jù)問道。
“這個(gè)嘛”冷云海搔了搔頰,眼珠左晃右晃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想好該怎么應(yīng)付,索性硬著頭皮把手里的燙手山芋往他懷里一推,說:“你的新婚賀禮啦!”
“我的?”尉辰莫名其妙地挑了挑眉。該來的賀禮哪個(gè)不是提早就送達(dá)了,怎會在這時(shí)出現(xiàn)。
“是翁主送來的。”冷云海說完,立刻往后跳了一大步,就怕這人突然失控了起來。
只是那人依舊靜靜地坐在那里,捧著那只上好杉木打造的禮盒,眼神漸漸空洞而悠遠(yuǎn),然只是一會,他又回過了神,伸指撥開了暗扣,打開了盒蓋。
里頭赫然是一對上好的鴛鴦對玉,溫暖的成色,流暢的線條,在他眼里卻是一對極其諷刺的交頸鴛鴦。
他握住那對玉佩,一個(gè)用力,兩塊價(jià)值不菲的飾物瞬間成了幾塊碎石。
“王爺,你這是做什么啊?”冷云海拾起被他丟在地上的殘玉,惋惜地看著兩只活靈活現(xiàn)的鴛鴦?wù)闪艘粚λ励B。
“若要棄往日,便要棄得干凈。”他起了身,走入下頭重賓客中,也不再分神去計(jì)較那些人究竟是抱著心思來看待他的婚姻,但凡有鬧賀之酒勸來,一概不推拒地灌下腹中。
“何必呢?”冷云海看著那人幾乎是自棄般地舉動,無奈地嘆了口氣。
在房里坐了片刻便已覺得無聊的罷月忍不住自己掀了蓋頭,卸下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的鳳冠,隨意地在屋里走動著,研究著昏黃燭火下一排排的書籍。
她想,尉辰暫時(shí)是不會分身入房的,便抽過一本書來想要研究。不想一雙大掌自身后攫住了她的腰肢,將她拉入了后面的胸膛里。
“啊!”這份驚訝來得太突然,駭?shù)盟拥袅藙偰蒙鲜值臅焖傩^身,迎上那雙微微染了醉意的眼眸。
“你好象不太想讓我揭蓋頭。”他笑道。
“不是”她忙解釋道,“我只是想外面還有那么多賓客。”
他點(diǎn)住她的唇道:“外面的人怎么樣都好。揭蓋頭這是一生一次的事,不可以跳過。”
罷月迷醉地看著那人被酒意熏染的更迷人的俊顏,不敢相信這樣的男子從此真正為她一人所有。
“來。”他拉她坐上榻,跳過蓋頭蒙住她嬌媚的容顏,再取過稱頭挑起蓋頭,讓她一張如芙蓉般駝紅的粉臉重新映入他的眼簾。
“你終于是我的了。”他一手托起她的香腮,一手環(huán)過她的腰際將她壓入他的胸懷。
“是你的。”她再度泛紅了臉,貼著他的掌心說道。
“我的,”他傾身吻上她的唇,并在她的唇畔低喃,“我的月兒。”
罷月猛然睜大了眼,感覺那道明明是在喚著她的聲音卻是徑自穿過了她的身子投向遠(yuǎn)方。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