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的幸福(下)
該來的總會來,重樓早有準備,自他接下西宮的時候,他們父子間僅存的最后恩情也就一刀兩斷了。
從今以后,父非父,子非子。
只是,他沒想到他的父親會想用一個女人來困住他,想用一個和他母后如此相像的女子來捶打他那已經(jīng)傷痕累累的心。
“老四,你早已過了大婚的年紀,現(xiàn)在既然已經(jīng)接下了西宮,這婚配之事自然不可再拖延,不過,也不可馬虎,先納了側(cè)妃吧。”
若是他以前還對他的父親心存什么期待,這一刻,也完全被打碎了。
他撩起衣袍,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他說:“父皇,兒臣不會納側(cè)妃。”
“胡鬧!哪一個王孫貴族沒有三妻四妾!”龍帝大聲斥責(zé)著。
“因為,”他仰起了臉,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的父親,“我不要我的妻子像我的母后一樣,死于非命。”
這句話宛如一道驚雷,劈上了龍帝的心頭,讓他重重倒退了幾大步,才重新站穩(wěn)了腳步。
重樓看著他驚恐不定的面色,心中殘忍地感覺到了極大的快意。他更加挺直了腰干說:“我不要我的孩子一輩子都活在對我的憎恨之中。”
“你給朕在外頭跪著,不納側(cè)妃不許起身!”
雖說是暖春的天氣,外頭的地面仍是刺骨的冰涼,誰都可以想象地出那樣長久地跪著會有什么結(jié)果,只怕他的一雙腿從此就要廢去了。
只是他沒有害怕,他沒有猶豫地起身,大步走出殿外,重新重重地跪下,那“碰”地聲音響亮地足夠讓殿內(nèi)的人聽個清楚。
聽清楚他的決心。
消息被刻意地封鎖了,直到展風(fēng)擺脫了一干軟禁的人千心萬苦地回到紫宸宮向懸月報告時,已經(jīng)是三天后了。
懸月立刻提著食物和水趕到了騰龍宮,可是她依然看到了一個憔悴的不象樣的重樓。
曾經(jīng)那么俊美瀟灑,風(fēng)度翩翩的人,此刻亂了發(fā)絲,紅了眼眶,裂了唇瓣,而被他按住的膝蓋,正微微打著顫。
他是嬌生慣養(yǎng)的皇子,哪經(jīng)得起這樣的折騰!
懸月紅著眼眶遞上了飯菜,他卻偏過了臉,抿緊了嘴唇;她有遞上水,他也搖了搖頭。
于是,她知道了他的堅持。
重樓看起來脾氣很好的樣子,其實確實個倔強的人,他決定的事,很少有改變的機會。
懸月哭了,摟著他的脖子無聲地哭著,甚至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哭泣的理由,眼淚就這樣滑下了眼角。
“你說過,無論發(fā)生了什么,我們都不會離開對方。”用帕子濕了水潤了潤他早已起皮的唇,她也順了裙擺跪了下來。
群臣再也無法保持沉默,只是四皇子,那是龍帝的家務(wù)事,他們不便插手,可是若是預(yù)言之女有個萬一,那是誰也擔不起的責(zé)任。于是,在懸月就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龍帝把她宣進了含元殿。
“月兒,你回去吧!”他說。
“四哥的決意一天不變,我便和他一起受罰。”她搖了搖頭,拒絕龍帝的恩赦。
“你知道嗎?他會受罰的原因。”
“我知道。而且我能理解,不能理解的是圣父您。”
她那雙金色的眸子太過燦爛,讓龍帝失去了與她對視的勇氣。
“朕聽說,這幾日,你是在老四的房里留宿。”
他的意思,她懂了。
明明是不被相信的預(yù)言,竟成了重樓的磨難。那么她呢?是不是留在重樓身邊一天,他就有受不完的磨難?
她站起了身,重新在龍帝面前跪下。
“對于此事,圣父不必憂慮。只要圣父愿意收回皇命,月兒愿意終身不嫁。”
“即使是老四?”龍帝闔上了眼問。
“即使是四哥。”
“如有違誓?”
“如有違誓,粉身碎骨。”
門外的重樓猛地抬起頭,漆黑的眼里有些微的閃亮,那是痛徹心扉的痛。
她知道嗎?這誓言一過,她將不會再是一個女子,從今以后,她只是作為一個政治工具而存在。
就為了他的固執(zhí),值得嗎?
“對我來說,如何去存在,并沒有那么重要。”她趴在他的背上,疲憊地回道。
他驀地停下腳步,雙手更緊地圈緊了她,背上的仿佛就是生命的重量。
“對不起。”他低聲說道。邁開腳步繼續(xù)往前走,曾經(jīng)停留片刻的地面,被淚水打濕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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