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人生若只如初見(1)
重樓怎會不知,自己選的是怎樣的一條路?
他和龍帝,早已父非父,子非子,欠他的,他已用命相抵,該還清了,剪去那虛偽的血緣牽絆,他們之間也只剩仇恨和防備。
人生若只如初見,他是慈父,他是孝子,人生又該是怎得一番光景?只是命運(yùn)就像最名貴的絲絹,無論怎樣的巧奪天工,拿到手上看,總會透出絲絲縷縷的光,那些錯落,是與生俱行的原罪。
長睫輕揚(yáng),他望著那雙清澈的金眸,淡淡地笑,雙手卻在膝頭緊握成拳。
“月兒,現(xiàn)在要說再說是為了什么人去做些什么,那也是矯情了些。我選這條路也只不過是為了自己而已,只是想讓自己好過些,多些選擇,若是有機(jī)會,也讓自己的孩子好過些。至于今后會怎樣,就到那時再說吧!”
他想要的只是那種無可奈何和什么也做不到的無力感少些罷了。
他松開已經(jīng)被汗水浸了個透的兩拳,重新捧起碗筷,又夾了菜到她的碗里,輕說了聲:“吃吧。”
她卻忽然開了口,也沒再對他那番話說什么,只是偏了頰,看著外頭的萬里晴空,說:“洵玉有說過,南岳靈山的日出不錯,有一天,日子好過了,我們就去瞧瞧吧。”
他那些話,說得也不是頂透,但她知道的,一如過去每一次,因?yàn)樗嵌摹_@人到今日為的也不是權(quán)勢,他只是要些改變,改變一些他這輩子走過的無可奈何,讓那些還不知道真相的兄弟不必再走一回他的老路。
他要的是所有的悲劇在他身上通通終結(jié)。
重樓終究還是那個重樓,即使走過再多的痛,也還是一個溫柔的人。
這樣的人開創(chuàng)的未來,也必然會是個溫柔的世界。
重樓原以為這人是要勸著自己的,倒沒想到話題轉(zhuǎn)到了一個莫名的方向,不過,也是愣了一瞬,很快又是點(diǎn)頭道:“好,就去看看日出。”
懸月微微一笑,支著頰道:“也許那一天,我們都老得滿臉皺巴巴,牙齒掉光光。”
“沒關(guān)系,若是你走不動了,我也會背你上去。那日出,我們總會看到的。”
日頭落了大半,船只靠岸。
重樓在屋里換上了明晝特地備好的天朝衣裝,紫色緞面,袖口袍角用上好的銀絲線繡上了水紋,發(fā)束紫玉冠,步步行來,廣袖翩翩,銀紋閃動,晃眼時竟有著踏水而來的錯覺,是說不出的倜儻。
只一眼他就瞧見了濯雨,那男人一向顯眼,這一次也沒有例外。
天朝赤王容貌艷麗,卻是高貴端華,又有一種清冷矜貴,他身著赤紅的戰(zhàn)炮,手里一桿銀槍,凝結(jié)著落日的光輝,閃爍的卻是皎月的溫度。
這人的身上凝結(jié)的是火與冰的矛盾。
重樓走近濯雨,道:“好久不見,三哥。”
話音未落,便覺一陣清風(fēng)刮過臉頰,腮旁發(fā)絲已被削去一截,散在地上。
重樓眼皮抬也未抬,只是看著停在鼻尖的銀光,擰了擰眉,不在乎地笑。倒是跟在他身后下船的明晝在那人動槍的一瞬間,手中月圓團(tuán)扇毫不留情地抵上了他的脖子,毫不留情地烙下深深的紅痕。
“不要太嚇人哦,奴家的心肝可是挺脆弱的。”明晝捂著胸口嬌滴滴的說了聲,眼里閃著狼一般兇狠的光芒。
濯雨淡瞥了他一眼,這一眼也只是覺得這人給自己的感覺很熟悉,再多也就覺得這人算是個美人,其他也沒什么了,又嚴(yán)肅地看著重樓,銀槍依舊精準(zhǔn)地指著他。
重樓半垂了眼,認(rèn)真地看著威脅著自己生命的上古神器。
他很清楚地記得這桿麒麟槍。
當(dāng)年,濯雨以十五之齡,率十萬大軍,平定東南之亂,歸朝之日,龍帝親賞天朝鎮(zhèn)國麒麟槍。
而同一日,他得到了同為鎮(zhèn)國寶物的龍吟鞭。
也在同一日,他親眼瞧見了他的母親被人活活毒死。
他輕輕笑了聲,黑黝黝的眸子閃了閃,抬手握住冰涼的麒麟槍。
“原來三哥你是不喜我回來的。”他低低說了句,手指無意間地用力,倒被鋒利的刀鋒割開了淺淺的口子,有血珠滲了出來,卻被槍身吸了下去,發(fā)出“嗚咽”聲,好似走失的寵物終于尋回了主人。
懸月心頭一凸,旋身**兩人間,擋住重樓的同時,也握住麒麟槍槍頭。
“為什么只有你好好地回來了,小八卻必須上南夷作質(zhì)子?”濯雨看著懸月的眸子有些空洞又深遠(yuǎn),似乎執(zhí)意透過這個身軀看著他身后的重樓,“為什么你不救小八?”
“三哥!”懸月厲喝一聲,又放柔了嗓音,道:“你該知道的,此次四哥也是九死一生,他是同你一樣,連小八最后一面也沒見到。他的日子并不比你好過。”
濯雨沉默著,良久,收了槍,卻是推開她,揚(yáng)起手。
懸月一驚,以為他要打重樓,要阻止,未想那人手卻是輕輕落下,捏住那人的肩頭,說:“回來就好。”
重樓也是頗為差異,瞪大了眼,看著往日那個狐貍樣的男子低頭靠上他的肩,悶悶地說:“回來就好,至少還有人安全回來了。”
懸月松了口氣,退后一步,撇眼見另一邊的明晝立在風(fēng)中,圓扇半遮住了臉,露出一雙有些感傷的眼。
她張了張,那人確實(shí)及時地對她豎起一指,抵在唇間,又輕輕搖了搖頭。
知他是要自己不要說,懸月覺得自己能夠理解,心底卻仍有絲絲惆悵。
幾個人在風(fēng)中又立了半晌,水瀲上前提醒著該是回去的時候了。
濯雨點(diǎn)了點(diǎn)頭,向重樓道:“我記得之前你身子就不是頂好,這次就不要騎馬了,坐車吧,還有這位”他又看向明晝,越發(fā)覺得熟悉起來,卻怎么也想不起會是在什么地方見過,只想了片刻,晃了晃頭向重樓問:“是要一同入宮的么?”
重樓未及答話,明晝已抱住他的臂膀,小鳥依人似地靠上重樓的肩頭,甜甜道:“奴家是小樓樓新納的小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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