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三)
月筠先行謝了又謝,嚴明波將面孔一板,意思說再這樣客套,他就不幫忙了,她才收了口,將人送到門口。
他想一想回身說道:“要是廠里弄好了,還是要搬過去住的好,這里是飯店,人魚混雜,你又顯眼,萬一那個你不肯說名字的人找上門來,你一個人在屋子里,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就不太好了。”
月筠輕輕啐他一口,笑著罵道:“真正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的,就不想我點好,腦子里盡是咒我的話了。”
嚴明波大呼冤枉的:“我哪里是要咒你,是替你想得周到一些罷了。”
月筠當然知道他是好心,不過被他說的心口有些抽抽,覺得也不是沒有可能:“我會當心門戶的,今天因為要等你,才沒有同有初一起出去,下次還是跟在他身邊的好。”
“就憑你這張人人覺得眼熟的臉,到哪里都是一樣的,要我是莫有初就把你留在蘇州不帶來上海才是保險,不過娶了這么美的佳人,相隔數(shù)天心里又要掛念,甚是矛盾,甚是矛盾。”嚴明波笑著往外退,末了又補一句話,“要是有難事,盡管找我,我不怕麻煩的。”
“明波。”月筠說了兩個字,覺得鼻子微微有些發(fā)酸,他看著嬉皮笑臉,沒個正經(jīng),卻是她最要好的朋友。
“你這副樣子做什么,喂,白月筠,你別是想對著我哭吧,就因為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你是不是做少奶奶做習慣了,跟著心里頭也變得和林黛玉似的。”嚴明波不等她回答,笑著就跑了,“關(guān)好門,記得一定關(guān)好門。”
月筠又是好笑又是好氣,聽從他的話,將房門鎖好,鏈條也掛上,這樣子的話,即便是打開半扇門,旁人也不能一下子沖進房間里面的,她將帶來的行禮攤開來,稍作整理,出門的時候,又收到一封方曼齡的信,她漂泊不定,雖然不時會寫些書信來,卻沒有回信的地址,也不知道她一個人在外面是否辛苦,不過路是她自己選的,她決定要走下去就不會回頭。
特意將整理當做打發(fā)時間來做,月筠的動作都是慢悠悠的,衣服一件一件掛起來,要送去洗的另外擺放開來,化妝用品在梳妝臺前擺開,站在鏡子前時,她抬起臉來看著鏡中的自己,輕聲問道:“月筠,你心里害怕嗎,害怕連累有初嗎?”
這是個沒有答案的問題,因為她不敢回答,和嚴明波的對話中,她只涉及的只字片語,那時候,她以為自己逃離不開命運的,卻不知道那人起了什么興致,說要給她一個機會,送一個賭注給她,她想著能拖延一時是一時,都沒有嚴加考慮就一口答應了,當時那人的笑容,她閉起眼來都能夠想起來,七分得意,三分殘忍,在他眼中大概如同一場貓捉耗子的游戲,直到她跑累了,跑倦了,他才不緊不慢的跟上來,將她一巴掌按倒在地,再無翻身機會。
莫有初的出現(xiàn)是一個轉(zhuǎn)機,也是那人所沒有想到的意外,她說有初是一根救命稻草,是的,有初是一根能夠給她重新呼吸機會的稻草,她恨不得雙手雙腳都抱住這根稻草,不用再放開。
鏡中人的臉孔,一陣紅,一陣白,陰晴不定,最終停留在沒有任何表情的坦然之上,她沖著鏡子輕聲又說道:“既然機會給過我,我必然會珍惜,不會再回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