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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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4 章
這年頭, 八級焊工的技術(shù)水平就是焊工界的技術(shù)天花板了。無論哪個廠,對八級工都是相當(dāng)寶貝的。
對于這一點, 戴譽深有體會。他爸是濱江機械廠的八級鉗工, 不但工資看齊領(lǐng)導(dǎo)干部,逢年過節(jié)的福利待遇高,而且手底下有一串十幾個徒弟。他不在家的時候, 家里重活累活全是他爸那些徒弟去干的。
哪怕那位老師傅退休后再沒做過焊工的工作, 光憑八級焊工的名頭和肚子里的干貨,就夠他們廠里這些菜鳥學(xué)了。
李主任似是對馮峰講課的事還心有余悸, 介紹完那老師傅的情況, 不顧戴譽的挽留, 端著飯盒就溜了。
“你真覺得找個焊工師傅就能降低廢品率?”馮峰仍心存疑慮。
“如果這位師傅的技術(shù)水平真能成功焊補報廢泵殼的話, 大概可以讓七八成的廢品變成品。”
“找個焊工就能解決的問題, 廠里為啥拖到現(xiàn)在?咱們廠里沒有八級焊工, 別的廠里總該有吧?”馮峰覺得他把事情想簡單了。
“你以為八級焊工是大白菜吶?普通焊工確實不稀罕,但是全市也找不出幾個八級焊工來。就算找到了,人家為啥要來咱廠里幫忙?”
這可不是修補一個兩個泵殼的事, 他們廠的泵殼都快堆成小山了, 誰愿意接這個燙手山芋。
“想從根源上解決廢品率的問題, 還得提高鑄造車間的工藝水平。不過, 我在這方面不擅長。”戴譽不遺余力地給他戴高帽, “師兄你經(jīng)驗比我豐富,要是能找到改進辦法, 就能給廠里解決大問題了。”
馮峰才不聽他瞎忽悠, 撇嘴道:“廠里不只有工程師, 還有各個教研室和實驗室派來做技術(shù)支持的老師,那么多人都解決不了的事。我咋解決?”
“試試唄。”戴譽呵呵笑。
“算了。改進那個還不如找個焊工把庫存廢品解決了呢!見效快一點, 我也能跟郭師兄有個交代。”
改進技術(shù)的進度太慢了,等他們回到學(xué)校都未必能解決。
“那行。”戴譽無所謂地點頭,“先看看廠里的決定吧。”
“吃完飯咱倆就找許廠長說這事去。”
戴譽想了想,建議道:“我看還是直接去找賀總工吧。”
剛來駐廠沒幾天,他就發(fā)現(xiàn)了,許廠長對于生產(chǎn)上的事大撒把。他不懂技術(shù),所以給自己的定位很明確,只負責(zé)統(tǒng)籌協(xié)調(diào)。
兩人吃完飯溜達過去的時候,賀總工正跟一群工人蹲在廠房對面的大樹下抽煙。
賀總工的年紀跟小姨那位相親對象溫柏林差不多,但是顏值上差遠了,又黑又壯的,一看就是常年在車間打轉(zhuǎn)的。
戴譽拉著馮峰過去,擠到人堆里跟大家蹲在一塊兒。
見他們過來,賀總工從兜里掏出煙盒遞過去:“能抽不?”
戴譽拿出一支點上,笑道:“我以前在工廠上班的時候煙癮大,整天跟師傅們一塊抽煙。不過上大學(xué)以后,沒人陪著一起抽我還挺不習(xí)慣的。直到進了咱們廠才總算重新找到了組織!哈哈!”
“我之前煙癮也不大,自從來廠里上班,就被這些老煙槍帶壞了。”賀總工指指身邊的一圈工人,又看向馮峰,“在這方面咱們都得向小馮學(xué)習(xí)!”
馮峰被一圈叼著煙的老煙槍圍著,深覺自己格格不入。有些不自在地撓撓下巴,傻笑了一下。
賀總工看看時間,問:“你倆這時候找過來有事吧?”
“我們想解決一下一車間和三車間廢品泵殼的問題。”戴譽二人將他們的打算跟賀總工說了。
賀總工擰眉嘆口氣:“新產(chǎn)品的廢品率居高不下,主要還是鑄造工藝的問題,這個問題不解決,就無法從根本上降低廢品率。我這段時間一直在鑄造車間看著他們改進工藝,都沒顧得上那些堆積的廢品。”
馮峰急道:“那廠里有沒有意向邀請這位牛師傅啊?”
一個焊工師傅插話道:“要是能請來一個八級工,沒準還真能補好一部分廢品件。我們之前嘗試著焊補過幾個泵殼,不過技術(shù)還是不行,總是出現(xiàn)白口。雖然也能用,但那樣的產(chǎn)品生產(chǎn)出來也是殘次品。”
賀總工沒怎么猶豫就點頭答應(yīng):“這是好事啊,能找到一個八級焊工不容易,有空來廠里指導(dǎo)的就更少了。要是真能將人請來,廠里給你們記一大功。”
得了廠里的準話,馮峰便主動攬下了尋找牛師傅的任務(wù)。
戴譽這些天工廠學(xué)校兩邊跑,作為顧問晚上還得去校乒乓球隊跟著訓(xùn)練。于是,干脆將這事推給了他。
本以為尋人的事沒啥難度,誰知道過去了三天,仍是沒動靜。
這天戴譽剛下課來到廠里,正好碰上了同樣從外面回來的馮峰。
“那老頭估計真的是作古了……”馮峰邊往廠里走,邊頗覺晦氣地對戴譽抱怨,“我們?nèi)ル娷嚬炯覍僭捍蚵犃艘辉猓揪蜎]有一個焊工牛師傅。”
“那牛師傅全名叫什么,去電車公司一打聽就能打聽到吧?”
“李主任學(xué)徒的時候只知道師傅姓牛,具體叫牛什么還是聽別人喊的才知道,說不準叫牛犇,牛奔,還是牛什么!”
“哪怕是作古了,在電車公司也不可能查無此人,怎么說也是個八級焊工呢。”戴譽直覺這事有點不對,問,“就算是電車公司的職工也不可能都住在電車公司家屬院吧,有沒有可能住在別處?”
“應(yīng)該不能吧,李主任說牛師傅退休之前一直住在那邊,總不可能退休就換住處了。”馮峰搖頭道,“本還想讓李主任陪著去一趟,不過,最近車間里一直加班,他抽不出時間。而且他跟著牛師傅學(xué)徒的時間太短了,沒去過家里。”
戴譽安慰道:“下午我也陪你去找找。找不到就算了,別處肯定也有厲害的焊工,實在不行讓廠里出面去別的廠求助一下。”
*
下午,馮峰帶著戴譽以及廠辦的辦事員小劉再次找去了電車公司家屬院。
剛到家屬院門口,就被收發(fā)室門邊坐在藤椅里的大爺攔住了。
“嘿,你們怎么又來了?”大爺開口就是地道的京片子,“哦,這次又帶一新人?”
“大爺,我們進去找人的。”馮峰討好地笑笑。
大爺語氣不耐煩道:“我都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這邊沒有姓牛的焊工。總往這跑,不是成心礙事兒嘛。”
“是已經(jīng)退休的,八級焊工。”辦事員小劉補充。
“甭管退沒退休,都沒有姓牛的焊工!”大爺口氣挺沖的,“我在這邊快二十年了,大院里的人我全都認識,從沒聽過哪個焊工姓牛的。”
戴譽將自行車停在收發(fā)室門口,從車上下來,翻出煙問:“大爺來一根不?”
“您這是啥牌子的煙?我怎么沒見過?”大爺摘下棉線手套,接過一根在鼻子底下嗅了嗅。
“我老家那邊的,北京這邊沒得賣。”戴譽給彼此點上煙,隨口問,“您以前也是工人吧,我看您跟我們廠里的那些工人師傅一樣,隨時帶著手套。”
大爺將另一只手套也摘下來,甩甩空著的手說:“我剛倒爐灰去了。”
接收到馮峰的眼神催促,戴譽跟大爺商量:“我們都是京大校辦工廠的工程師,這次是想來請一位八級焊工師傅出山,幫我們廠解決一個技術(shù)難題的。”
大爺點點頭,但仍是不松口:“我們這院兒里真沒有您要找的人。我還能騙你們不成!”
“那不能,您沒有必要騙我們。”戴譽笑道,“我是想跟您打聽點別的事。”
“您先說說吧,看我有沒有那能個兒。”
“時間太久了,我們其實也不確定那位焊工師傅的全名。您能不能幫我們想想,咱廠里還有哪位是八級焊工?”
大爺疑惑問:“你們怎么就跟八級焊工較上勁了?”
“廠里有兩條泵類生產(chǎn)線的泵殼廢品率比較高,我們暫時能想到的降低廢品率的辦法就是對報廢的泵殼進行焊補。不過,廠里的焊工師傅都做不了,所以才想找這位退了休的八級工師傅,去我們廠看看有什么補救的措施。”戴譽耐心解釋道。
大爺事不關(guān)己地說:“那么大的工廠,怎么連個能拿得出手的焊工都沒有?還得去別的廠借人……”
聽了他的話,馮峰有些不服氣地反駁:“那種技術(shù)難題,別說我們廠的焊工師傅做不了,其他廠的師傅也去看過,照樣束手無策。”
怕他嘴快將人得罪了,戴譽忙按住他,對大爺笑道:“就因為問題太難了,才不得不找個技術(shù)最厲害的師傅!我們廠的一個車間副主任曾是這位師傅的徒弟,據(jù)他說這位師傅的技術(shù)水平相當(dāng)厲害。”
大爺?shù)鹬鵁煟辉僦暳恕?br/>
“您幫我們想想,廠里還有哪位師傅是八級焊工?那些報廢品也是國家財產(chǎn),要是能修理好,不是減少國家的損失嘛。”
“沒有了。”大爺搖搖頭,“八級焊工哪是那么好得的。一個廠里出一個,恨不得供一輩子。”
戴譽又跟他拉拉雜雜地說了半天廠里報廢泵殼的事。收發(fā)室大爺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也不嫌他們煩了。
“行了,老劉。該換班了。”另一個大爺拎著飯盒溜達過來,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劉大爺從藤椅里起身,與戴譽幾人揮揮手,就背著手晃悠著進了家屬院。
對著新?lián)Q班的這位收發(fā)室大爺,馮峰打聽道:“大爺,咱家屬院里有個姓牛的焊工師傅嗎?”
“姓牛的?”大爺想了想,搖頭,“沒有。”
馮峰嘆口氣,回身推上自行車,對戴譽和小劉說:“看來是真沒這個人,走吧,回去再仔細問問李主任。”
戴譽卻沒動地方,站在原地想了片刻,對正要進入收發(fā)室的大爺問:“劉師傅退休這么長時間了,焊補手藝還能行嘛?”
大爺笑:“那有啥不行的,您別看他整天在我這收發(fā)室晃悠,廠里有啥解決不了的難題,還得請他回去指點呢。”
回頭看向傻愣愣的馮峰和小劉,戴譽搖頭笑道:“走吧,去供銷社買點東西,總不能空手上門請人幫忙。”
馮峰后反勁兒地問:“不是牛師傅嘛,怎么變成劉師傅了?”
“可能是李主任呢了不分吧。”戴譽好笑道,“這事還挺普遍的。我們宿舍有兩個南方哥們也呢了不分。”
小劉一拍腦門,哭笑不得地說:“一車間李主任老家確實是南方的,好像是鄂西的。”
馮峰:“……”
“那老頭肯定早知道我們要找的就是他了!還一直裝傻充愣的,就是想看咱們的笑話!”嘀嘀咕咕一通,馮峰又看向戴譽好奇問,“你怎么確定他就是牛師傅的?”
“猜的唄。咱廠里的焊工師傅平時也都帶著手套,而且他手背上有不少疤痕,應(yīng)該是燙傷的。”戴譽簡單解釋了一句。
小劉去供銷社買了水果和酒回來,三人按照收發(fā)室大爺?shù)闹甘荆チ藙煾导摇?br/>
劉師傅見到門外的三人,半點不意外,對戴譽點點頭:“您比他們倆聰明一點。”
“主要是您演技太好了,都趕上電影明星了!”戴譽呵呵笑道,“再說,一般人誰能想到姓氏還能被弄錯了。”
像講笑話似的,將他們鬧的烏龍給劉師傅學(xué)了一遍,便直奔正題。
“劉師傅,我們廠的情況您剛才也大致了解了。我是水輪泵項目的副總工,”又轉(zhuǎn)身指向馮峰,“這是高壓泵項目的總工。您看由我倆來請您出山幫忙,分量夠不夠?您要是嫌我倆太年輕了,我這就回去找我們廠長去。”
“咋的,還要告狀啊?”
“哈哈,不是。”戴譽失笑,“我們只是來打前站的,我們廠長和總工還在家等著呢。只要找到了人,他們立馬就能過來,不惜任何代價一定要將人請回去。”
馮峰也笑道:“劉師傅,我們總工說了,只要您能去,就給您一個顧問的頭銜,工資待遇與您在電車公司時一樣。”
“我要那么多錢干嘛,還能指望那點工資攢盒兒錢?”劉師傅輕嗤,“閉了眼那些錢又帶不走!”
戴譽忙慫恿道:“不只是工資的問題。我們廠里有不少年輕的焊工師傅,等待您蒞臨指導(dǎo)工作呢。您要是能從中挑出一兩個天賦不錯的,先不說收徒的事,哪怕只是傳授點皮毛,也能讓大家受益匪淺了。當(dāng)然了,您要是能有看中的,徒弟隨便挑。”
“最主要的還是能給國家節(jié)約資源,省下不少不必要的浪費。”小劉也跟著敲邊鼓。
劉師傅沒再跟他們打機鋒,拿出一個背包跨上,沒什么表情地說:“走吧。”
“干啥去?”三人齊齊一愣。
“不是去你們廠技術(shù)交流嘛。帶路吧!”劉師傅一臉高冷。
沒想到這老爺子辦事這么痛快,戴譽應(yīng)承一聲,笑道:“一會兒讓我?guī)熜州d著您,他騎車最穩(wěn)了!”
還沒來得及高興的馮峰:“……”
戴譽在路上跟小劉商量,讓他快點騎車,回去通知廠里,好好招待劉師傅。
于是,劉師傅的到來果然受到了廠里的熱烈歡迎。
許廠長和賀總工親自在門口迎接劉師傅,許廠長一口一個“老先生”,面子給得足足的。
不過,劉師傅的性格確實比較各色,對于這些面子功夫并不感冒。進了廠就要求直接去車間看看廢品的情況。
大家巴不得他能盡快給鑄件會診呢,既然人家不在乎這些,他們便干脆省去繁瑣步驟,將人帶去了對方廢品的車間。
劉師傅一看那些廢品的數(shù)量,也沒忍住“嚯”了一聲,小聲嘟噥:“這廢品數(shù)量可有點多啊。”
彎下腰去檢查腳邊幾個泵殼的情況,仔細觀察了進半個小時,直到在場眾人腳都快站麻了,他才起身點點頭。
“能修。”劉師傅擦擦額上的汗,“鑄鐵焊補雖然比其他的材料難補,但也不是什么特別難的技術(shù)難題了。我十多年前就給電車公司修補過鑄鐵的發(fā)動機和電動機。”
眾人:“……”
誰能想到他們的焊補技術(shù)居然可以落后人家十年?
像是沒看到大家的表情,劉師傅繼續(xù)說:“這些裂損的部件主要分兩種,一種是在泵殼內(nèi)部有比較大的裂痕,可以用全部預(yù)熱的焊補方法解決。另一種是在泵殼兩端或者表面有一些短小的裂紋,可以用局部預(yù)熱法……”
戴譽抬頭環(huán)視了一圈,發(fā)現(xiàn)圍在前面的,全是他和馮師兄,以及許廠長這類無關(guān)人員。遂趕忙招手將廠里那幾個焊工師傅叫過來近距離聽講。
說不準劉師傅能在廠里留多久,最起碼得讓廠里的焊工師傅將泵殼裂紋的修補技術(shù)學(xué)到手。
劉師傅果然沒讓大家失望,挑選了一個表面有許多裂紋的泵殼,拿起氣焊槍,用他所說的局部預(yù)熱法,給大家演示了一遍。
待泵殼溫度逐漸冷卻以后,根本看不出被焊補過的痕跡,整個泵殼與成品泵殼別無二致。
現(xiàn)場傳出工人們鼓掌喝彩的聲音,紛紛喊著劉師傅這樣才是能工巧匠,神乎其技!
接下來的半個月,劉師傅每天都往三系工廠跑,一呆就是一整天,不但解決了大部分問題,還將鑄鐵泵體裂紋的焊補方法傳授給了廠里的幾個年輕焊工。
眼瞅著廢品泵體的事情解決了,管理層們集體松了一口氣。
戴譽也以為水輪泵的生產(chǎn)應(yīng)該不是問題了,樣機送去水利研究院,生產(chǎn)成本也隨著廢品率一起降低了,完全可以直接對研究院報價。
誰知好日子沒過幾天,三車間的錢主任又在一天下午找到了戴譽。
“水輪機的葉輪廢品率一直沒有降低,而且葉輪不是焊補能修補好的。主要是發(fā)現(xiàn)鑄件內(nèi)部有縮孔和氣孔。不改善工藝的話,葉輪的廢品率就一直降不下來。”
戴譽:“……”
早知道他們廠的工藝菜成這樣,他還費勁巴拉地給廠里爭取啥,還不如讓其他機械廠生產(chǎn)呢。學(xué)校里還有一堆事,他總不能一直在這邊當(dāng)救火隊員。
這樣頭痛醫(yī)頭腳痛醫(yī)腳,啥時候能是個頭?
*
雖然葉輪的廢品率問題沒解決,但這又不是一兩天能辦好的事,他還得正常過日子吶。
禮拜六跟夏露回什剎海,剛進外公家的四合院,就被小姨逮個正著。
“明天機床廠舉辦聯(lián)誼舞會,溫柏林邀請我去參加,你們跟我一起去吧!”
夏露不想去當(dāng)電燈泡,便婉拒道:“我明天還得翻譯資料呢,不打算出門了。”
同樣拒絕的話溜到嘴邊,卻見到小姨對著他們擠眉弄眼,戴譽只好改口道:“去玩玩也行,勞逸結(jié)合,放松一下心情嘛。”
回頭瞅一眼拿著大蔥重新回灶間做飯的老娘,何娟拍拍胸口,嘆道:“幸虧你們回來了,要是沒有你們陪著我去那舞會,你們外婆肯定不會讓我單獨去的……”
戴譽:“……”
快三十歲了還沒找到對象,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她也是擔(dān)心你嘛。”夏露安慰道,“再說,外婆還是對他離婚的原因心存芥蒂的。”
“哎呀,他當(dāng)時那么說完全就是給自己找面子,哪是因為沒時間陪伴,前妻才跟他離婚。那段時間他們?nèi)珡S的技術(shù)人員都是全天堅守崗位的,別人都沒離婚,咋就他離了呢?”何娟神秘兮兮地說,“他早就私下里跟我說了,他前妻在那之前就已經(jīng)在外面有人了!”
戴譽:“……”
連這都能交代,看來兩人真是要好事將近了。
“小姨,那個聯(lián)誼舞會,除了跳舞有沒有別的節(jié)目啊!我不會跳交誼舞。”戴譽岔開話題,又扭頭看向夏露問,“你會不?”
“會啊。”夏露理所當(dāng)然地點頭。
戴譽的雷達瞬間開啟,警惕地問:“你什么時候?qū)W的?跟誰學(xué)的?男的女的?舞伴是哪個?”
“……”夏露輕嗤道,“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我的事情可都事無巨細地向你交代了,連幾歲開始不尿炕都說了,你咋還掖著藏著呢?”戴譽不滿地嘟囔。
“那是你自己主動交代的,我又沒逼你。”夏露斜瞟他一眼,問,“就算你知道了我的舞伴是哪個,又能怎么樣?你想要個什么結(jié)果呢?無非是自尋煩惱嘛!”
“嘿,你這人!我跟兄弟媳婦多說兩句話,你都吃飛醋偷摸跑了!我問問你的舞伴是哪個還不行啊?”戴譽主動開啟了互揭老底環(huán)節(jié)。
“我才沒吃醋!”夏露死不認賬,嘴硬道,“你說的事我都沒印象了!”
何娟最見不得小情侶嘰嘰歪歪,伸手比了一個暫停的手勢。
“她跟我媽學(xué)的,舞伴是我爸!”
“真的啊?那你就實話實說唄,兜那么大的圈子干什么?”戴譽看向?qū)γ鎲枴?br/>
“哼。”夏露白他一眼。
上次聽說學(xué)生會主席是男的,他就緊張兮兮的,建議自己去給女主席當(dāng)秘書長。這次又開始吃陳年老醋,問起了舞伴的問題。再對他繼續(xù)縱容下去,豈不是以后與男同學(xué)和男同事來往,都要受到限制?
夏露本不想多說的,不過想到這種事情需要防微杜漸,她還是在兩人私下相處的時候,與對方在這個問題上交換了意見。
“我現(xiàn)在連吃醋的權(quán)利都沒有啦?”戴譽張口結(jié)舌地問。
“那得看你吃的是什么醋了。”
“可是,我啥時候干預(yù)過你的社交?”戴譽無語道,“我就多問了一句而已,咋就這么上綱上線呢?”
“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嘛。”夏露只是給他打個預(yù)防針,并不想把氣氛搞得太僵,遂主動湊上去親親他。
不過,戴譽現(xiàn)在顯然沒啥心情,被親了也沒什么回應(yīng)。
他真是太傷心啦!問他傷心啥,他也說不上來,只覺得自己的權(quán)利和樂趣都被剝奪了。
但還是尊重她的意愿,鄭重保證道:“知道了,以后會注意的。”
見他興致不高,夏露也有些后悔自己說得太直白了,應(yīng)該再委婉一些的。
然而,戴譽的興致缺缺,并不是因為她提的這個要求,而是他的思緒突然跑偏到書中劇情上面了。
他沒看完原著就穿了進來,女主到底是個什么結(jié)局,一直是他心中的一個疑問。
如果書中的夏露也能像現(xiàn)在這樣,為自己爭取權(quán)利,那她是不是可以在書里過的舒坦自在一點?至少不要被趙學(xué)軍那個大渣男騙得團團轉(zhuǎn)吧……
次日中午,去機床廠工人文化宮參加舞會的時候,他已經(jīng)自我調(diào)節(jié)好心態(tài),又是元氣滿滿的戴譽了!
機床廠的工人文化宮比他們機械廠的工人俱樂部要小一些,但是裝修風(fēng)格近似。
三人到的時候,溫伯林特意等在文化宮的門口,見到他們一塊兒過來,還愣了一瞬。
何婕湊到他耳邊小聲解釋了幾句,溫伯林才笑道:“沒想到你們也會過來,其實舞會是在下午,上午和中午在這邊舉辦的是讀書會和工友技術(shù)交流會。何娟說她想來讀書會看看,我才讓她中午來的。”
夏露擺擺手,笑道:“沒關(guān)系,我對讀書會也挺感興趣的,我們學(xué)校也經(jīng)常舉辦讀書會,我偶爾會參加。不知道工廠里的讀書會怎么樣。”
“那行,咱們一起進去看看。”溫伯林領(lǐng)著幾人進入了一個小會議室。
里面擺著一排排的椅子,已經(jīng)有不少人在座了。
最前排有個二十來歲的短發(fā)女人,正捧著一本《文學(xué)月談》為大家聲情并茂地朗讀。
這應(yīng)該是一部短篇小說,她讀到不同人物的對話時,還會自行轉(zhuǎn)換嗓音。
戴譽坐在椅子上,陪著聽了一會兒就開始四下張望。也許是實在沒啥文學(xué)細胞,夏露姨甥倆聽得津津有味,他卻頻頻走神。
在他即將打第三個哈欠的時候,溫伯林轉(zhuǎn)向他問:“你是不是也對文學(xué)沒什么興趣啊?”
戴譽點頭。
“旁邊有我們廠的工人技術(shù)交流會,你要不要去看看?”溫伯林邀請道。
巴不得趕緊離開,戴譽想也沒想就點頭同意了。
兩人來到旁邊一間活動室,里面只零星地坐著七八個人。
這些人顯然是與溫伯林很熟識的,見了面就紛紛問他,今天怎么來的這么晚。
他簡單解釋幾句就將戴譽引薦給大家:“這是我?guī)煹埽诰┐笞x書的,叫戴譽。”
又將其他人一一為戴譽進行了介紹。
戴譽一聽,這里雖然人少,但是工種還挺多的,車工、鑄造、熱處理和機器修理的,每個工種都來了兩人。
他們進來前,一個車工正在吐槽鑄工將澆鑄的毛坯弄得肥頭大耳,加工余量留的太多了,影響他們車工進行切削時的工作效率。
鑄工則反駁說,怕余量留的太少了,容易出現(xiàn)廢件。
反正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就這么幾個人,也吵不出什么結(jié)果。吵著吵著就圍到象棋盤旁邊,跑題下象棋去了。
剛才還聽得津津有味的戴譽:“……”
這就沒啦?
他也湊到那些下象棋的人堆里,清了清嗓子試探著說:“我覺得你們剛才辨不出結(jié)論,就是因為人數(shù)太少了,而且都是自己廠里的人,總說車轱轆話,這種技術(shù)交流能有什么提升?”
那個鑄工從棋盤上抬起頭,面色不渝地問:“那您有啥高見啊?”
戴譽也不在乎他的態(tài)度,笑道:“高見不敢當(dāng)。不知各位聽沒聽說過京大的校辦工廠?”
有幾人點頭。
“知道,辦得還挺紅火的。”
“我們京大的校辦工廠,是由物理系,無線電電子系和數(shù)力系合辦的,所以這三個系的教研室和實驗室都會派老師和高年級的學(xué)生去廠里做技術(shù)支持。很多產(chǎn)品都是我們學(xué)生自行發(fā)明創(chuàng)造的。”
那個鑄工拿著棋子頷首:“知道,你們廠生產(chǎn)半導(dǎo)體用的二級管還是三級管來著,不就是老師鼓搗出來的么,之前還上過報紙。”
戴譽點頭,肯定道:“就是這樣,咱們今天在做的這些工種,在我們廠里也有。我有個提議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興趣!”
已經(jīng)隱約猜出點意思的溫伯林輕笑道:“你說說看吧。”
“廠內(nèi)交流因為人員太少,往往交流不出什么結(jié)果,你們要不要跟我們京大的校辦工廠搞個合作?咱們組織一個廠際交流!各廠有意向來交流技術(shù)經(jīng)驗的工友們都可以加入進來!”戴譽又拋出一個誘餌,“屆時我們京大的教研室也會派出代表參加咱們的技術(shù)交流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