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像個英雄(求收藏!)
與陌生人心意相通,那種心情是微妙又暗含期待的。
仿佛世界幾十億人口里,越過那么多那么多的山海,僅憑一兩句短語,被拉扯著,雙向奔赴而去,最終氣喘吁吁地停下來,看著對方,笑著打聲招呼:“嗨,你好啊,陌生人。”
后來她才得知,衛(wèi)滿其實觀察她很久了,從她進(jìn)入旅行社團(tuán)的那刻起。
她在社團(tuán)不大說話,大多數(shù)時刻充當(dāng)著傾聽者的角色,寡淡內(nèi)斂。所以衛(wèi)滿一直找不到搭話的機(jī)會,只能偷偷留意她的一舉一動,直到她在那面墻貼了張便簽紙。
便簽紙一直保留著,夾在他送自己的那本幾米的《我只能為你畫一張小卡片》里。書頁翻來翻去已經(jīng)泛了黃,但他用圓珠筆圈出來的那段話卻如此清晰——
“昨天,我爬出窗口,站在十七層高的窗口看黃昏的落日,我一定不是這城市里唯一的怪人,一定有一個人和我一樣,空虛時對著夜空唱歌到天明,也許我永遠(yuǎn)也遇不到他,但我熟悉他的心情。”
他后來說,他很幸運,因為他的確不是這座城市里唯一的怪人,有個人和他一樣,那就是她,并且他遇見了她,永遠(yuǎn)將熟悉她的心情。
她忽然覺得有些瞬間很不可思議,那些零散的、縹緲的。
比如在秘魯時一起劃的草船,比如南美洲掛著白頂?shù)纳城穑热缋退範(fàn)T光之夜聽過的一場巴赫,比如山城廣告牌貼著的大大小小的她的照片,比如日本金閣寺一起跪坐在蒲團(tuán)上望著恢弘的神像,和三島由紀(jì)夫的描寫很相同,她幻想在戰(zhàn)火中與金閣同歸于盡。
無論多少次,哪怕是基于當(dāng)下一個無限趨于平靜的狀態(tài)里,她仍然感慨,這份上帝賜予她的禮物,中間的許多個國家,許多人物和景色,開心的和不開心,充滿了活著的實感。
幾年過去,她唯一可以驕傲的是,她真的愛過,也真的被愛過,像個英雄,熱忱的,浪漫至死的。
她可以毫不猶豫地甩開當(dāng)今社會一切虛偽的形式主義,站在鼓樓高聲喧嘩,她體驗到了人類那種最復(fù)雜最深刻的東西,那就是愛情。
人生履歷不可能完美,即便是三毛都失去了荷西,而她犯下的錯誤幾乎無可挽救。
但她確實度過了很好的幾年,游歷和逃跑,遠(yuǎn)洋和祈禱,喜劇悲劇都轟轟烈烈,除卻死亡基本沒什么遺憾,她很開心可以在不到三十歲就這么說。
江半在徹底扔掉那堆回憶,拐進(jìn)樓梯的陰影時,倏爾抬眸望了眼高空懸掛著的月亮。
真想做個海盜,真想擁抱月亮。
海盜夢完成了,月亮也擁抱過,真想以后的日子里,提起你時無關(guān)復(fù)雜的傷痛,只余云淡風(fēng)輕的一句——嗨,你好啊,我的月亮。
陳凌也見她自回了家便立在儲藏室門口,一臉失魂落魄的模樣,竟也沒有生氣,主動給她倒了杯紅酒:“喝點吧。”
江半回過神,環(huán)視了周遭的房間一圈,笑了笑:“剛才在樓下還覺得挺舒暢的,一上來,一進(jìn)到家門,心里那種空落落的感覺又上來了。”
“會過去的。”
“我知道的。”
陳凌也揚了揚手中的碟,溫柔道:“要不要看電影?偷拐搶騙?兩桿大煙槍?還是驚聲尖笑?”
“看過幾百遍了,膩味。”
“那就電視劇吧,廣告狂人怎么樣?”
見他鉚足耐性哄自己開心,江半也不好拒絕,微笑著點了點頭。
其實廣告狂人她刷了好幾遍了,劇情都倒背如流,實在沒什么好重溫的。
可當(dāng)她靠在他懷里,面對著嘰嘰喳喳的電視機(jī),冷光散透出來,籠罩在人臉上,心底忽生一種似曾相識的、安詳平穩(wěn)的錯覺。
陳凌也下頜抵著她額角,肌膚竟沒有平時那種薄涼的溫度,是暖的,柔的,像上乘的被羽,絨絨的包裹周身。
好像只有在這種時刻,她才覺得對方不是什么無理取鬧的三歲小孩,也不是什么流里流氣的小痞子,而是個穩(wěn)重包容的成年人,給予她一定的安全感和真實感,讓她可以暫且繳械,無所顧忌地停泊。
如同唯一的港灣。
最后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就沉睡了過去的,一開始她還沒意識到,迷迷糊糊的,直到眼前忽然出現(xiàn)了一張臉,一張以她的認(rèn)知是萬萬不可能再出現(xiàn)的臉。
在夢境中,衛(wèi)滿的臉絲毫沒有變化,劍眉星目、棱角分明,笑起來唇角邊緣有兩顆淺淺的梨渦,宛若雨天盛了漣漪的清泉。
他朝自己一步步走來,帶著溫柔的笑,而她扎在原地,像個木樁,動也動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他一步步來,又一步步離去,消失在沒有盡頭的恍惚里。
他都說了些什么?甚至他到底有沒有說些什么?是沉默地如康橋,還是悸動如山崩海倒?
或許兩者都有,又或許兩者都沒有。
她在光影明滅的交換間,仿佛看見了金閣寺那尊神像,看見了世界末日的旗幟,看見了宇宙的蜉蝣,看見無數(shù)個星球碰撞毀于一旦,烈火燃燒著,卻被神秘的黑洞吞裹。
她仿佛看見了他走來,雙手捧著自己臉頰,額頭抵著額頭,他輕聲道:
“我仍然深深地愛著你,我仍然敢說出這句,所有形式都低消不了我的心臟為你跳動。我希望你永遠(yuǎn)快樂、平靜。因為我對你的愛,讓我也愛著你的幸福,這種幸福當(dāng)然包括你現(xiàn)在的伴侶。因為他在愛著你這個我在世界上發(fā)現(xiàn)得最珍貴的寶藏。”
告解完畢,永恒盡頭白到失真。
一切都皈依平靜了,末日并沒有來臨。
......
江半翌日醒轉(zhuǎn),一睜眼便看到陳凌也撐著手肘,噙了點淺淡的笑意凝望著她。
“你這么看著我,讓我感覺自己做了什么見不得光的壞事似的。”
陳凌也低笑,湊在她唇畔邊緣親了親:“夢見他了?”
“你...怎么知道?”難不成他真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蟲?
“昨晚見你又哭又笑的,除了夢見了他,還能是什么原因?”
江半怪不自在地別過臉,揉撮了把面部肌膚,確實有些黏答答的,霎時間對他都懷了點內(nèi)疚:“你一晚沒睡光看我了?”
“想睡也睡不著。”
“???”
“你哭了。”
“......”
江半倒是突然發(fā)現(xiàn)了個不得了的點,歪起腦袋一臉狐疑地看他:“你不生氣?”
他笑著搖頭。
江半更加疑惑,按照他這脾性,要是她嘴里吐出半個關(guān)于別的男人的字,他都能把自己給活剝了,現(xiàn)在是被自己教育地轉(zhuǎn)性了?成熟了?
很可惜,目前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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