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要殺了我?
興許是交代出了最深處負(fù)重的秘密,森田松子感到一種久違的放松,有種陳述往事的寧靜:“從你小時候看她的眼神,我就知道了。說句實話,就是因為這個,我才堅持要搬家的呢。”
陳凌也皺了皺眉:“不是因為他工作調(diào)動么?”
森田松子輕輕笑了一聲,不說話。
他霍然起身,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從始至終,他都是被蒙在鼓里的,被她所操縱的。他不是不清楚這個事實,可這一樁樁的舊事重提,只會愈發(fā)往傷口上撒鹽。
陳凌也靜立了一會兒,掉頭就走。
臨了到門口的時候,森田松子叫住了他:“回過頭看看我。”
“......”他紋絲不動,亦沒搭腔。
“求你了,回頭看看我。”
聽著她稍顯哀戚的語調(diào),他終于回了眸,她深陷的眼窩蓄滿了淚花,目光噙著慈憐,她微微笑,只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他默不作聲,望了她好一會兒,最終抬腳走向書房。
陳景陽擺弄著棋譜,舉止云淡風(fēng)輕,但神態(tài)卻隱隱的躁怒。
他敲了敲門框。
自己的好算盤落了空,陳景陽一連幾天郁悶至極,對任何人都沒好臉色,更別提身為始作俑者的他了。
他捏著茶杯,眼風(fēng)掠過他:“看來你花了不少精力去說服那老太太啊。”
“我不會跟她結(jié)婚的。”陳凌也頓了片刻后補充:“我不會跟除了江半以外的任何女人結(jié)婚。”
“你有資格跟我談條件么?”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陳景陽不解:“什么?”
陳凌也掐了掐手心,穩(wěn)住呼吸道:“陳景星的死。”
聞言,陳景陽臉色變得鐵青,吐字清晰:“你到底想說什么?”
陳凌也看向他,余光順著前方的視線觸及到窗外,斑駁的日光從窗格照進來,恍惚地有些縹緲。
他倏然想起來她說過的——陳凌也,你不能老是指望別人來拯救你,你要學(xué)會自己走出來,明白嗎?你得自己走出來。
清潤的嗓音盤旋于腦海、盤旋于心中,在那股力量的驅(qū)使下,他薄唇微微翕動,在光里沉聲道出了塵封多年的秘密。
話音方落的下一秒,天碧色的杯盞掉落,碎成了一地的玻璃。
......
“砰——”
二樓套房的大門被撞開。
陳景陽額角突突跳動,臉色可怕至極,三兩步行至床前,怒吼道:“你給我起來!”
病榻上的婦人面黃肌瘦,闔了眼,嘴角卻隱隱揚起,有種從容的安詳。
“你少跟我裝死!你這個殺人犯!居然、居然連小孩子你都下得去手!”陳景陽雙手揪起她的睡袍,連人拽了起來,雙眼充斥血紅:“虧老子把你和你兒子放在身邊養(yǎng)了這么多年,你還有沒有點人性?!”
“你知道我要怎么做嗎?我他媽不把你扔去監(jiān)獄,我要親手折磨死你,拿你的命賠我女兒的命!”
陳凌也默默地看著,默默地聽著,半晌才道:“她已經(jīng)死了。”
音調(diào)沒什么起伏,仿佛只是在陳述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芝麻小事。
陳景陽愣住,使勁拍她的臉,沒反應(yīng),探了探脈搏,是停止的。
他松開手,奮力將那具冰涼的尸體甩回了病榻,而后順著床沿一點一點地跌坐在地,粗糙的兩指揉搓著鬢角,手心擋住了他大半張臉,看不見他此時是什么神色。
只隱約聽得,從那指縫飄出來的,壓抑的、低低的啜泣。
陳凌也別開臉,行至窗臺邊緣,想點煙卻發(fā)現(xiàn)手肘輕微地顫抖,竭力扶穩(wěn)當(dāng)了,火機一撥,明晃晃的火苗猛地躥起,險些燎著了眼睛。
他眼眶有些酸,看向那只鳥的視線都是朦朧不清的,瞧不真切它到底蟄伏在了哪朵花簇里。
他想起的是大阪臟矮的小木屋,想起軟糯的紅豆飯,想起那笑如春風(fēng)的和善女人,想起她冬日釀酒,她帶著自己下酒曲,空氣里有絲絲津甜的香。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這一切都轉(zhuǎn)變?yōu)樨瑝袅四兀?br/>
或許是從那男人逐漸暴露了自己最原本的面目的時候吧。
那些怒罵和欺凌、毆打與暴力的一幕幕,始終旋繞在跟前,可等他仔細回想,等他再揭開那遍體的傷口,他才發(fā)覺,原來已經(jīng)過了那么多年啊,原來那個造噩夢的宿主已經(jīng)死了。
就如同病榻上的那女人。
都死了。
并不是徹底就從他生活抹去了,也許某個時刻,某個場景,他亦會再度被迫回憶起,不管是好是壞,是毆打還是酒曲的微甜,都注定銘刻在了骨髓里。
他得用鮮活的血肉,用無盡的苦楚,才能將那些烙印,一點一點地剝離了,重獲新生。
那只鳥的光影漸漸明晰,出現(xiàn)在了視野范圍里,它支棱著灰麻的翅膀,幾秒后便從那霜冷的枝頭飛往了高空,成為一個遙遠的點了。
他一根煙抽完,隨手扔掉了煙蒂,一轉(zhuǎn)身便看得陳景陽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被他那樣滿懷恨意、滿懷悲憤的目光注視著,他垂在身側(cè)的手指曲了曲,斂了眉眼,沒有看他。
“你問我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其實我并不知道,但我確實有猜測,有懷疑...”陳景陽克制著不由自主想提高的音量,咬牙切齒道:“直到今天...今天...你親手給了我準(zhǔn)確的答案,你以為我會放過你嗎?別做夢了,子代母過,既然你媽這個蛇蝎心腸的毒婦死了,那么...一切的后果,都要你來承擔(dān)。”
陳凌也從善如諫,淡然問:“你要殺了我?”
陳景陽笑了,卻顯得五官越發(fā)猙獰:“殺了你?不覺得太仁慈了么?我可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人。”
他還是從容不迫:“都隨你,我應(yīng)得的。”
倘若他高聲反抗、他痛苦求饒,陳景陽或許還能從中得到一種發(fā)泄、一種大仇得報的快感,可他偏偏沒有,一臉平靜,仿佛什么威脅于他都無關(guān)緊要。
等等...威脅?
陳景陽目似饑鷹,倏然狂笑了起來:“你現(xiàn)在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是因為沒有戳中你的心窩吧?要不然我給你開一個好點兒的條件,比如...女人。”
果不其然,陳凌也聞言后,淡漠的神色出現(xiàn)了第一絲裂縫。
“再比如...女朋友?或者說是前女友?”
他繃緊了臉看他,垂在身側(cè)的雙手微微握成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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