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對白
謝允前腳剛踏進裝潢精致、布施優(yōu)美、猶如西方教堂般的內院時,就被眼前一片雞飛狗跳的景象給驚呆了。
其實她不是沒有設想過會出現此番情形,畢竟甲骨文那只小皮猴真挺難搞的,齊天大圣似的,除了奶奶這尊如來佛誰都降服不了它,更別提讓它安靜待著,好讓畫手臨摹呢。
奶奶既然存了心要刁難他,自然不會讓他好過。
眼下陳凌也就如同瓜田里上串下跳的猹,高舉著網兜誓要把那小皮猴給逮住。
小皮猴彈跳力遠勝于同類,從房梁跳到吊燈,又從吊燈蹦到墻壁的裝飾品,弄得室內烏煙瘴氣、一地雞毛。
小皮猴大概是吃撐了,無論他怎么用芭蕉亦或者別的進口食品引誘,都不見它多瞄兩眼。
謝允被他氣急敗壞的模樣給逗笑了,環(huán)著胳膊說:“我?guī)湍惆伞!?br/>
陳凌也見到她脖頸處粘著的創(chuàng)口貼,眼皮動了動,勉強從爛透了的良心里扒拉來出一點愧疚,道了句人話:“委屈你了。”
是太難受了還是太矯情了呢?聽到他放柔了語調這么說,謝允眼眶登時紅了一圈,就這么定定地看著他。
她還在指望什么呢?指望他會對她多點柔情么?指望他上前來哪怕是給自己一個安慰亦或者感謝的擁抱么?
可這些都是指望啊,從來都不是事實,也不會變成事實。
陳凌也只掃了她幾眼,便轉移開視線,什么起伏都沒有,眼神清冽得近乎無情。
在認識他、喜歡上他之后,她做得最多的就是自我安慰、自我療傷,千錘百煉,因此收斂心緒的速度很快。
她抬起手背掠了下眼梢,擺起甜美的笑容,重復道:“我?guī)湍惆伞!?br/>
......
江半最近都沒閑著——主要是她自己不允許自己閑下來,接到了賀堯安排的幾組翻譯,除卻口頭翻譯,還有幾份書面翻譯的兼職。
她剛結束了陪同外資方參觀流水線的工作,一上午穿著職業(yè)包臀裙、踩著恨天高在車間跑來跑去,又冷、腳跟又痛,回了家之后累得已經失去知覺。
這樣也挺好的。她睜眼望著白茫茫的天花板如是想。
接檔的租房還沒有找到,她在網上逛了好幾天了,都沒看中合適的,又想起江俞當時的提議,反正也快年底了,帶著秦蘭一同回舟寧過個團團圓圓、歡歡喜喜的新年未嘗不可,所以重新租房的進程就有意無意間落下了很多。
江半迷迷糊糊的,突然就摸到了兜里冷硬邦邦的東西。
她掏了掏,拿起那串銀質的鑰匙翻來覆去地看,思忖著要不要干脆丟掉它算了。
就如同很多人很多心思,一并丟掉算了。
門鈴聲打斷了她的思路,接著是高昂的叫喚:“您的快遞!”
江半皺眉,她可以很確定,自己這段時間真沒網購,都快要搬家了怎么可能再添置什么東西?難不成是自己受打擊后精神錯亂了?通過買買買來蒙蔽心靈深處的寂寞?
她突然想起了之前自己拿著個大喇叭在小區(qū)內哭爹喊娘的情形,當時陳嬌嬌還錄了像,要多瘋癲就有多瘋癲,真跟被嫌棄的松子似的,她自己看了都不敢相信那是她自己。
事后回憶悔不當初,她果斷點開了某寶,再三確定沒有亂消費之后,心里大石頭落地,慢悠悠地踱步去開了門。
就在她以為這是陳嬌嬌那個死女人搞的什么分手驚喜時,不知打哪兒冒出來一道奶聲奶氣的叫喚,他叫的是:姐姐。
江半呆在原地。
空中好似漂浮了許多泡沫,輕的,軟的,讓時間的界限都不曾分明了,冬日的微熹從樓道的窗戶散透進來,她一時瞇住了眼睛,恍恍惚惚的前后左右張望了幾圈才醒過神——原來聲音是從快遞盒里發(fā)出來的。
她小心翼翼地拆開,看到了一只哆啦A夢小公仔。
也許是時間過去的太久了,也許是近日來諸多雜事擾神,她絞盡腦汁回憶了好一陣才明白——原來這只公仔是自己當年送給他的。
其實有很多細節(jié)她都已經記不太清了,和那小孩相處的點點滴滴,都蒙了灰塵,鎖在了舟寧的棚戶區(qū)里。
但對于這只公仔,還算明晰。是自己當初因為出賣冤枉了他、導致他生了好幾天的悶氣、從而向他表示愧疚的道歉禮物。
他接到這只寒酸的禮物時興致缺缺,并沒有她臆想中的那種驚喜神態(tài),她還以為他不喜歡早就扔掉了呢,沒想到...
江半指腹摁了那枚紅色的按鍵,奶聲奶氣、帶著點謹慎、還有少許不符合年齡的低沉的音調便自那公仔胸前的鈴鐺內傳來。
后半句是日語,她聽不懂,于是掏出手機點了軟件的雙向翻譯,再度播放,翻譯軟件機械又冰冷的音調說——姐姐是我最最最喜歡的人。
日語里面還有這種最最最的翻譯么?別不是翻譯錯誤了吧?江半覺得很奇異,心間卻像開出了一朵小花,藤蔓在肺腑間撓癢。
公仔胸前的鈴鐺還在播放,不過除了最開始的一句是日語,其余的都是中文。
嗓音也從幼齡的稚嫩,逐漸轉化為少年的清澈,再到青年的磁性低沉,仿佛是一段電影剪輯的對白合集,不過從始至終只有他一人在演繹而已。
“2011年6月8日,姐姐,我走了,我就要離開舟寧了,可我舍不得你。”
“2013年8月17日,姐姐,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跟她說我想回舟寧去,回舟寧看看你,她不讓,我跟她吵架了,她好像哭了,但是我沒哭,因為你教過我,男子漢不能哭。”
“2014年11月2日,姐姐,他們要把我?guī)ツ瘟剂耍也恢朗裁磿r候才能回來,但我一定會回來的,我向你保證。”
“2015年3月16日,姐姐,你過得好嗎?還記得我嗎?我好想你啊...”
“2015年7月3日,姐姐,我真得好累啊,我感覺自己快要撐不下去了。碼頭的源治大叔跟我說,人只要有一種信念,有所追求,什么艱苦都能忍受,什么環(huán)境也都能適應,可我真的快要撐不下去了,如果你在我身邊該多好...”
“2015年9月9日...我好像找到了回去的出路,有個...姐姐,你會怪我嗎?...你不要怪我,也不要討厭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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