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有樂今天清凈了一天,齊瑾不知道跑哪去了，晚上也沒回宿舍。
    吃著楊曉江請的豪華夜宵套餐，林有樂發(fā)覺自己有點過度關(guān)注齊瑾了,于是迅速解決掉夜宵,刷個牙沖個澡,出來趁熄燈前把數(shù)學(xué)課本上的內(nèi)容從頭開始復(fù)習(xí)。
    馬上就要迎來高中第一次期中考。
    那比月考還要重要,加上齊瑾如果正兒八經(jīng)的來搗亂，指不定能威脅到他的第一。
    林有樂得先把態(tài)度端正起來。
    快要到熄燈查寢的點兒了。
    寢室長問：“誒,齊瑾去哪了？怎么還不回來。”
    “他有事要忙，說今晚可能不回來了。”
    林有樂本來不打算關(guān)注齊瑾相關(guān)話題，但架不住這聲音實在太熟,而且發(fā)聲源就在邊上，更重要的是那人說完后就僵住了,像是突然被人掐掉一樣,可事實上沒有任何人接他的話。
    他抬頭看去。
    看到楊曉江迅速爬下床鋪，嘴里嚷嚷著忘了刷牙，溜進(jìn)了洗手間。
    全程沒敢跟他對視一眼。
    林有樂眉頭挑了下——楊曉江怎么會清楚齊瑾動向的？
    他收回視線繼續(xù)看書，心平氣和的心想：好家伙,原來是齊瑾特地收買了楊曉江。
    難怪今天幾乎就沒放下過手機,晚上還說買彩票中獎要請他吃豪華夜宵。
    這是當(dāng)了一天的眼線,良心不安了想補償吧？
    這時林有樂都還沒去想：楊曉江這給他買夜宵的錢,其實是受賄后的“贓款”。
    龍門名邸的別墅里。
    歐陽拓海幫齊瑾找記憶的過程中，出現(xiàn)了一點細(xì)微的差錯。
    本來應(yīng)該是由他用言語來帶領(lǐng)齊瑾去找,但齊瑾卻在他構(gòu)建出來的空間里,自發(fā)的跟某些人對上了話。
    被催眠就像是做夢。
    人在做夢的時候很難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所以驚慌、恐懼，還有欣喜等等情緒都是真實的,催眠同樣，被治療者不會意識到自己在催眠之中，他會經(jīng)歷一些現(xiàn)實中投射出來的真實。
    在齊瑾閉著眼睛的世界里，天色已經(jīng)黑了。
    接近初秋，夜晚有些冷。
    于是在出門之前，齊瑾讓林有樂穿件外套。
    但林有樂穿上后他看了卻不滿意，非要自己進(jìn)小小的衣帽間里幫忙找。
    然而十幾分鐘過去了也沒找到滿意的外套，只拿到林有樂面前比劃來比劃去，最后都掛回去。
    林有樂就直接拿了一件，“隨便穿一下。”
    齊瑾正要說。
    林有樂看向他，“反正待會兒要脫。”
    “！！！”齊瑾瞬間被說服，原本那些微妙的抵觸和想要拖延的心情也都被稍稍的壓了壓他妥協(xié)，道：“等我喝口水。”
    “好。”林有樂沒給他再拖的機會，“車鑰匙我拿了，我先下樓。”
    車內(nèi)是相當(dāng)封閉和獨立的一個空間。
    齊瑾早就考了駕照，家里也有好幾輛車，不管是越野超跑還是平時的代步車都有。
    開不同的車，用不同的開車技術(shù)。
    譬如接林有樂上下班的時候，他永遠(yuǎn)是最穩(wěn)當(dāng)?shù)摹?br/>     林有樂很喜歡坐齊瑾的車，因為齊瑾開車穩(wěn)。
    他喜歡那種心平氣和。
    會開車的人，不管是新手還是老司機總有這樣那樣嚴(yán)重或輕微的路怒癥，包括林有樂自己，要是被亂開車的人嚇到時，也會忍不住低咒個一兩句。
    但齊瑾不一樣。
    齊瑾開車時脾氣好到?jīng)]邊。
    不管別人是想要加塞、超車，不打轉(zhuǎn)向貿(mào)然變道還是信號燈十幾秒就早早減速停在人行道前，他都能及時應(yīng)對，半點兒不氣，完全不需要他哄。
    所以林有樂雖然說這次自己開車，但下了樓后，還是坐進(jìn)了副駕駛。
    對此，后下樓的齊瑾也沒有異議。
    只是齊瑾跟以往不一樣，他今天顯得有些暴躁。
    出小區(qū)轉(zhuǎn)彎時，有一只野貓突然竄出來，他嚇得一腳剎車踩住，當(dāng)時就罵了句臟話。
    林有樂察覺出這心浮氣躁，特意看了一眼齊瑾的臉色。
    齊瑾皺著眉，雖然松了離合繼續(xù)開車，但眉間那點褶皺一直沒松開。他開的很慢，總四下張望觀察路況，哪怕是不會有行人出現(xiàn)的用高高的綠化柵欄阻隔的機動車道，他也總看兩側(cè)，后視鏡，車內(nèi)后視鏡。
    “你在害怕？”
    有人問。
    齊瑾嘴唇緊抿，顯露出一些不安，“嗯，我看到一些車禍的視頻，可能還有些影響，不過沒關(guān)系。”
    他不知道那個聲音從哪里來，只下意識的回答。
    車子在漫長的行駛后，終于緩緩?fù)Ｏ隆?br/>     抵達(dá)了目的地。
    齊瑾下車，看到漂亮的霓虹燈燈牌掛在建筑物的上方，寫著超如意會所。
    這不是他在市中心的房子。
    可齊瑾跟從副駕上下來的林有樂都沒有察覺到這點不對。
    鑰匙交給會所的泊車小弟。
    他們結(jié)伴進(jìn)入了會所。
    推開包廂門，聽到里面略顯得熱鬧的聲音一頓，許多面生面熟的人看過來，然后起哄的叫和鼓掌，說早就知道他倆最后會在一起，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
    齊瑾長身玉立，聽到這話笑起來，在大家的揶揄眼神和語言中，被身側(cè)人挽著臂彎進(jìn)去。
    他們坐下。
    他拿出提前給大家準(zhǔn)備的小禮物，一一送了出去，開始天南地北的聊。
    聊到一半，身邊的人不小心把手邊的小禮物碰掉了，他彎腰去撿起來，還給他時，包廂的門又被人從外面推開。
    略有些昏暗的燈光下，他看到來人芝蘭玉樹，五官斯文漂亮，整個人都很白，比身上繡著金線銀線的白襯衫還白，秀氣的鼻梁上架著細(xì)細(xì)的金絲邊眼鏡，往那兒一站，溫潤儒雅，引來包廂許多女人的興趣和議論。
    是樂樂。
    齊瑾微微愣了一下，轉(zhuǎn)頭看向自己身側(cè)。
    那人正在笑，還熱情招呼對方。
    是莊梓俞。
    齊瑾心里沒來由的不安起來。
    歐陽拓海看到他抓著玩偶豬的手突然用力了，手臂收緊，手背上有些青筋凸起來。
    齊瑾聽到站在門口的林有樂問：“阿瑾，我讓你找的箱子，找到了嗎？”
    嗯？找箱子？
    ——“黑匣子找到了嗎？”
    齊瑾昏昏沉沉，聽到有人在門外說話，聲音很熟悉，又久遠(yuǎn)。
    “已經(jīng)找到了。”屋外的人語氣聽上去有些遲疑，“但是，我覺得還是不要給小瑾看比較好。這件事雖然比較遺憾，但事情既然已經(jīng)發(fā)生了，結(jié)果沒辦法改變，我們只能及時止損。趁著現(xiàn)在小俞內(nèi)疚，主動提出解除訂婚來一心一意照顧小瑾，說不定兩人能成。”
    “我覺得不太可能。”
    “總得試試。至于林有樂那邊，家長我已經(jīng)派助理去說明情況了，只等對方看過后就讓殯儀館接手操辦，這樣的交通事故，肇事司機和出租司機都搶救無效當(dāng)場死亡，保險公司陪錢管他們賠錢，我們再補一些，面子上過得去也就差不多了。”
    “唉，按你說的這樣辦吧。”
    思緒在渾渾噩噩昏昏沉沉之間轉(zhuǎn)變，連帶著周圍場景都開始令人不適的晃蕩和變換。
    一會兒是昏暗的包廂，一會兒是雪白的病房。
    酒精味和消毒水味混合在一起，刺激著味蕾和嗅覺。
    齊瑾整個人都變得遲鈍，大腦都像是被硬生生的切分成兩部分，一半兒在拘束和緊張，一邊在麻木和絕望，讓他煎熬和痛苦。
    歐陽拓海看到齊瑾的臉色在短短不到半分鐘時間里變得慘白，額頭更有豆大的汗水流下來，心中微凜，問他怎么了，看到周圍都有些什么。
    齊瑾艱難的，像是醉酒后吐字不清，“他、他們要送我們回家。”
    “他們？你們?nèi)チ四模俊?br/>     “同學(xué)會。”
    “都有哪些人？”
    “樂樂的高中同學(xué)，樂樂，我，還、還有小魚。”
    歐陽拓海迅速在大腦中構(gòu)建畫面，同時問：“好，你們現(xiàn)在要回家是嗎？”
    “對，他、他們給我們叫代駕，但，堵車，過不來。”
    “那你們準(zhǔn)備怎么辦？”
    “上，上出租……”齊瑾才說完，突然整個人都在顫抖，“不！不上出租車，不能上！”
    歐陽拓海趁機快速問：“怎么了，你們回家不是才能繼續(xù)找那個箱子嗎？”
    “不要箱子。”齊瑾回答，又說：“箱子在車上。”
    歐陽拓海絲毫不凌亂，盡管最開始構(gòu)建的地圖在家里，但只有本能和記憶才能真正找到那個“箱子”在哪。
    沒必要去理解被催眠者的邏輯，就像沒必要去盤一個夢的邏輯。
    過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結(jié)果！
    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觸摸到了那個結(jié)果的邊緣，壓著緊張，問：“箱子既然在車上，樂樂要你找到，那你當(dāng)然要上車。”
    “不，不能上車。”
    齊瑾的精神已經(jīng)緊繃到了一種程度，他緊閉著的眼皮下眼珠子在瘋狂的轉(zhuǎn)動，整個人都想要迫切的醒來，但是沒有歐陽拓海的主動語言引導(dǎo)，僅憑自己他無法從那種場景中掙脫，只能痛苦的搖頭拒絕，冷汗一層又一層，“不上車，不。”
    “有樂，你也扶著點班長。”同行里有沒喝醉的出門來送，說：“別光讓齊瑾扶，齊瑾也喝多了，別看他沒事人似得，估計就是不上臉，他們白的紅的啤的全都灌了個遍。”
    “那這兩人就麻煩你了啊。”
    不行。
    齊瑾想搖頭，他感覺大腦的眩暈感傳到了胃里，想吐。
    但不僅是大腦和胃，他簡直全身上下都在瘋狂抗拒坐上那一輛出租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