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日清晨7點(diǎn)0分</br>
    水很深。</br>
    出人意料地深，離岸不到兩米的地方，就已經(jīng)深不見底--雖然外面是夏日的清晨，冰涼的水世界卻是北冰洋般漫長(zhǎng)的極夜。</br>
    尚小蝶完全沒入渾濁的河水，幸好入水時(shí)閉緊了呼吸，否則這暗綠色的臟水就成為早餐飲料了。接下來的掙扎完全出于本能，雙手拼命向上揮舞，卻一點(diǎn)都抓不到水面。她感覺自己正垂直向下沉去，兩腳完全懸空踩不到底。</br>
    瞬間開始后悔--小時(shí)候?yàn)槭裁床桓职秩W(xué)游泳？</br>
    四周全是冰涼的河水，她甚至不敢睜開眼睛，惟恐眼球會(huì)被這臟水腐蝕。河水就像黏乎乎的鼻涕，沾在她皮膚上撫摸，簡(jiǎn)直要撕碎她的身體。</br>
    該死的"幽靈小溪"還沒有到底！尚小蝶繼續(xù)往下沉去，最后一口氣已屏不住了，肺里難過得像要爆炸！</br>
    突然，耳邊響起某種聲音，從某個(gè)遙遠(yuǎn)的角落升起，漂浮在她的身邊。不知哪種語言的歌聲，帶有斯拉夫味道的旋律，悠揚(yáng)，綿長(zhǎng)，柔和，誘人，如海底女妖般忽隱忽現(xiàn)。</br>
    是的，尚小蝶看到她了--</br>
    長(zhǎng)發(fā)散布亞麻色的光澤，半透明雙眼如波羅的海琥珀，白皙的皮膚來自極地冰雪，修長(zhǎng)的身段竟如海蛇扭動(dòng)，紅唇輕唱那古老的歌謠："你在地底潛伏/我在人間等候/你吐絲作繭自縛/我望眼欲穿孤獨(dú)......"</br>
    剎那間，小蝶想起了這張臉，印象深刻永難忘懷--鑲嵌在墓碑上的臉。</br>
    那個(gè)傍晚她走進(jìn)蝴蝶公墓，凝視這張墓碑上的歐洲臉龐，她是如此美麗如此憂傷，帶著另一個(gè)世界的純潔，底下還有那行俄文字母的姓名。</br>
    在最后一口氣用盡之時(shí)，尚小蝶在水底睜開了眼睛。</br>
    沒有孤獨(dú)的墓碑，也沒有歐洲臉龐的女子，更沒有海底女妖的歌聲。</br>
    只有一具枯骨。</br>
    一縷幽暗的光線，竟穿透了暗綠色的水面，頑強(qiáng)地深深射入水下。她看見一團(tuán)團(tuán)茂盛的水草，如女子的黑發(fā)般飄蕩糾纏著--不，真的就是人的頭發(fā)。</br>
    她伸手摸到了一團(tuán)長(zhǎng)發(fā)，黑黑的膩膩的，只有年輕女子才有這樣的頭發(fā)。</br>
    長(zhǎng)發(fā)中間還隱藏著一雙銳利的目光。</br>
    誰在水底看著她？</br>
    6月1日清晨7點(diǎn)1分</br>
    綠色的水，如空氣涌入鼻孔。</br>
    嗆進(jìn)氣管的水讓她身體抽搐起來，先是要爆炸的感覺，然后又變成燃燒的烈焰--一邊是海水，一邊是火焰。</br>
    又看到了那張美麗的臉龐，還有那奇異的歌聲，即將把她帶入另一個(gè)世界。</br>
    突然，一只手抓住小蝶的胳膊，在她落進(jìn)最后那扇大門前，又把她活生生地拽了出來。</br>
    尚小蝶已失去了意識(shí)，沒感到自己正迅速上升。一只有力而溫?zé)岬氖郑o緊攬著她的胸口，帶著她飛向生命的出口。</br>
    終于，她浮出了水面。</br>
    重新回到天空下，身體仍在發(fā)抖，條件反射地要把臟水嗆出來，但喉嚨怎么動(dòng)也沒用，臉色白得與死人沒有區(qū)別。</br>
    莊秋水也變成了一個(gè)"綠人"，他吃力地把小蝶拖到岸上，沒來得及喘口氣，便雙手用力壓著她的胸口，想要把她嗆進(jìn)去的水壓出來。當(dāng)他摸到小蝶胸口的一霎那，忽然有些猶豫和尷尬。但此刻救人性命最要緊，哪管得了那么多。</br>
    小蝶的嘴巴終于張開，吐出幾大口暗綠色的臟水，但仍昏迷不醒。</br>
    莊秋水摸了摸她的鼻子，還沒有呼吸，用力掐著她的人中，依然沒用。</br>
    只有最后的辦法--人工呼吸！</br>
    不能再猶豫了，他即刻俯下身來，捏著尚小蝶的鼻子，把嘴唇壓到她的口上。</br>
    除了父親以外，平生第一次有男人吻了她的嘴唇。</br>
    尚小蝶的初吻！</br>
    嘴唇觸及莊秋水的一剎那，她突然恢復(fù)了意識(shí)，模模糊糊感到一陣溫暖，某個(gè)男人的氣息，正透過嘴唇輸送到她的氣管里。</br>
    一口接一口的熱度，莊秋水身體里的空氣，漸漸充滿了她的肺葉，驅(qū)逐那些綠色的臟水，給予第二次生命。</br>
    她終于吐出最后一口臟水，主動(dòng)呼吸了一下。</br>
    莊秋水的嘴唇離開了，在她耳邊喊道："你能聽到我的話嗎？用力深呼吸，深呼吸！"</br>
    又一次深呼吸，這次是天地間自然的空氣，盡管還帶著"幽靈小溪"的氣味。在莊秋水的指揮下，她自動(dòng)呼吸了幾十下，總算回過一口氣來。</br>
    她看到莊秋水的臉，同樣也濕漉漉的，頭發(fā)上的水滴到她臉上。只是這張臉已變成了綠色，就像神秘視頻中夜視模式的臉。他焦慮地盯著她，隨著她眼睛的睜開，露出了一個(gè)迷人的笑容。</br>
    她知道他吻了她，盡管只是為了救她的性命。</br>
    尚小蝶也笑了，一半是因?yàn)槊鎸?duì)這雙眼睛，另一半是因?yàn)樗G色的臉實(shí)在太滑稽了。</br>
    其實(shí)，她自己的臉也變成了綠色。莊秋水看著這死里逃生的女孩，渾身上下都涂滿綠色，也不禁豁然大笑起來。</br>
    兩人笑了足足分鐘，慶幸自己從死神牙縫里逃生，慶幸躲過了"蝴蝶公墓"給他們安排的一次劫難，慶幸他們能有機(jī)會(huì)唇齒相依......</br>
    莊秋水把她從草地上拉起來，而她的四肢還沒有力氣，便順勢(shì)讓她倒在自己懷里。他摟著她的雙肩，輕聲耳語："你是不是很冷？"</br>
    她閉上眼睛，頭靠著他的胸口："是的。"</br>
    莊秋水感到了些尷尬，但只能摟得更緊，用自己的體溫為她驅(qū)寒。</br>
    就這樣在草地上坐了一會(huì)兒，他問道："你在水底下看到了什么？"</br>
    小蝶睜開眼睛，想起水底黑色的長(zhǎng)發(fā)，還有那具森嚴(yán)的骨架。</br>
    于是，幸福的容顏?zhàn)兂闪藦毓堑目謶?.....（未完待續(x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