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游夜
事實證明隱奇也是個能辦事的主,找來的大夫雖然看上去有點不中用,開出來的藥卻十分有效。不僅是李毓恢復了精神,村里患病的那些人大部分也得到了控制,只有少數(shù)還在隔離。</br> 李毓在村里休息了七八天,在大夫吹胡子瞪眼保證身體無礙后,幾人又踏上了旅途。</br> 村子口老者正一臉感激地看著李毓:“老夫替全村的人謝過公子,一點心意希望公子笑納。”</br> 老者說著便拿出了一個布袋遞給李毓,李毓黑眸里訝異一閃而過,伸手將布袋擋了回去,淺勾薄唇說道:“老先生不必客氣,我今日救你只因她看不得這場景。”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那頭和妞兒話別的林立夏接著道,“先生若是給我銀子反而是浪費了她的好心。”</br> 老者聞言了然笑笑,感嘆地道:“原來林姑娘是公子的意中人,姑娘也是喜歡公子的吧,當日公子病倒后姑娘這么著急。公子和她真是天作之合。”</br> 李毓眸里浮現(xiàn)笑意,順著話說道:“承先生吉言。”</br> 那頭林立夏也和妞兒說完了話,對著老者道了別,兩人上了馬車。</br> 簾子一落下李毓便將下巴抵在了林立夏的頸窩,半瞇著細長的桃花眼,愜意地呼吸著她身上的淡香:“看來我這身子是不行了,這么一會兒就累得慌。”說完還蹭了蹭她柔滑的肌膚,眸中有著一絲滿足。</br> 林立夏卻是一點都不憐香惜玉,伸手就推開了他的臉,一臉不以為意地涼涼說道:“公子,你還是別在這里無病呻吟的好,我看你身子好得很,再說了,有句話說得好,禍害遺千年,所以你是完完全全不用擔心自己英年早逝。說不定你活得比王八還要長久。”</br> 李毓挑眉:“原來我在你眼里也就只能和王八比。”</br> 林立夏低眉順眼一笑:“爺哪里的話,哪能將你和王八比,要知道,王八可比你可愛多了。”</br> 李毓斜靠在軟榻上,俊美的臉上似笑非笑:“好伶俐的一張嘴。”</br> 林立夏故作害羞:“爺過獎。”</br> 李毓修長的手指把玩著自己垂落的發(fā)絲,低沉地笑道:“你別忘了答應我的就是。”</br> 林立夏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美目波光流轉:“爺大可放心。”</br> 五天后,襄城。</br> 今晚的襄城別樣熱鬧,攤販子們將手里最好最有趣的玩意兒都拿了出來,個個臉上洋溢的都是極其真誠愉悅的笑容。各家的公子都穿得人模人樣,連歪脖子斜眼的都故作瀟灑地拿著把折扇,一見有長相好的女子便憂郁望月吟春秋。</br> 妙齡少女們則是綾羅在身,身姿優(yōu)美,白嫩的臉兒被路上晃亮的燭火映得格外嬌美,她們美目含笑楚楚動人,碰到俊俏的公子就側過臉,好一副羞澀姿態(tài)。</br> 人群之中有兩人并肩而立,那錦藍色長袍的男子生得竟比女子還絕美妖嬈三分,細長的眸子半瞇,眸內(nèi)似有桃花無數(shù),端端一副慵懶華貴之姿。此刻他正微微俯下身子聽著身邊的女子說話,黝黑的眸內(nèi)溫柔一閃而過。</br> 而他身邊的女子青絲松松綰起,幾縷發(fā)絲頑皮地散落在頰邊,女子雖無他的絕美相貌,可那眼角稍揚的杏眼內(nèi)眸光似水,一身水藍色的長裙更襯得她清麗秀雅,她淺淺勾起唇角看向俊美男子,嬌美的臉蛋上笑意微帶,周身滿是濃郁的愛戀之氣。</br> 眾人不禁暗自贊嘆,真是一對絕配的玉人兒!</br> 可實際上……</br> 林立夏皮笑肉不笑地看著李毓:“請問,爺這是什么意思?”</br> 李毓唇角邪邪勾起,眸子閃了閃說道:“就是你猜的那樣,娘——子。”說罷笑得甚是開懷。</br> 林立夏被雷得外焦里嫩,娘,娘,娘子?她往后退了一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我怎么能玷污爺?shù)拿暷兀@樣不好,不好。”</br> 李毓伸手一把將她拉了回來,右手親昵地摟上她的腰,壓低了嗓子說道:“這可是你自己答應我的,今日都聽我的。”</br> 林立夏掐了掐他的手臂,奈何他像是毫無知覺,動都不動一下,她嘆氣:“李毓,你這叫什么你知道嗎,你這叫耍流氓。”</br> “流氓?”李毓饒有興趣地看著她,“流氓是什么意思?”</br> 林立夏語重心長地看了看他,沉痛地道:“你去端盆清水來,低下頭照一照,然后,流氓的形象代言人就出來了。”</br> 李毓伸出修長的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別跟我費心思轉移話題,今晚你就是我家娘子,你不同意也不礙事,我不怕在這些人面前和你親熱親熱。”說罷緩慢地眨了下桃花眼,魅惑與危險感十足。</br> 林立夏微瞪眼睛,威脅,這絕對是赤裸裸的威脅!</br> “娘子。”李毓親昵地勾起她散落的發(fā)絲,接著牽起她纖小的手掌,“我?guī)闳€地方。”</br> 林立夏無奈地看了看緊握著的兩只手,這個李毓怎么就這么無賴呢。</br> 她跟著李毓穿過熱鬧的人群,來到個有些清冷的小攤子前,那攤子后坐著個黑臉的漢子,露著膀子正逗弄著手中的一只鸚鵡。而周邊盡是些關著鳥的籠子,不時有鳥叫聲清脆響起。</br> 她抬眼看看李毓,不知他帶自己來這里干什么,額,莫非是買鳥?可是她不懂鳥語……</br> 李毓自然是知曉她的疑惑,他輕勾薄唇,對著那黑臉漢子說道:“這位可是莫師傅?”</br> 黑臉漢子慢悠悠地看了他們一眼,繼續(xù)低頭逗弄著鸚鵡:“嗯。”</br> “聽說莫師傅前幾日在白山上逮了兩只小玩意兒?”李毓也悠閑地觀察起了四周的鳥雀,可嘴里說出來的話卻叫莫師傅神情一呆。</br> 莫師傅故作淡然地道:“這位公子聽誰說的?我最近并沒有去白山,怕是公子記錯了。”</br> 李毓微瞇長眸,唇角勾得更深:“兩只剛斷奶的雪貓,一只額間有一撮金色的毛,一只尾巴處有金色的毛,莫師傅,我說得可對?”</br> 莫師傅這下總算放下了逗弄鸚鵡,皺眉對著李毓說道:“這位公子是……”</br> 李毓慵懶地說道:“我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跟你買下那兩個小東西。”</br> 莫師傅表情有些不屑:“對不起,我這兒只賣鳥雀,不賣貓。”</br> 李毓還想說什么,林立夏卻瞪了他一眼,她算是知道了,他原來想要人家的貓。</br> “莫師傅。”她淡淡一笑,不理會莫師傅臉上的敵意,“我家公子只是跟你說笑而已。”</br> 莫師傅自然是不信,哼了一聲道:“將我這貓的樣子都打聽得清清楚楚,還叫說笑?怕別是過來搶的吧。”</br> 林立夏自然是不茍同他的話,李毓要真想搶那東西,估計這莫師傅早被發(fā)配到N遠的邊疆去了。她語調還是禮貌了卻有些不悅:“莫師傅既然不肯割愛那就算了,打擾了。”</br> 說完扯住李毓的袖子就走,李毓半瞇著眸子不說話,不久后輕笑了一聲問道:“生氣了?”</br> 林立夏斜了他一眼:“你做的都什么事情,連那貓是什么模樣的都打探好了。”</br> 李毓墨黑的眸子染上笑意:“我倒是覺得自己還是客氣了的。”</br> “是是是,爺至少沒直接從他手里搶過來,而是好聲好氣地向他買?”</br> 李毓一臉愜意的表情:“難道不是嗎。”</br> 林立夏伸出指尖揉揉額頭:“我要是這攤主,早對著你不客氣了。”</br> 李毓取笑道:“這攤主要都像你這樣,買賣也不用做了。”</br> 林立夏想了想還是開口道:“想養(yǎng)貓?”</br> 李毓不置可否。</br> 林立夏沉默了會說道:“算了吧。”</br> 再可愛的貓,也是在提醒他幼時的痛苦。</br> 李毓看著她微冷的臉龐心中有些發(fā)熱,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停住了腳下的步子:“你在這里等我片刻。”</br> 林立夏疑惑地看著他,可他卻朝她一笑便轉身離開,她想叫住他離去的身影,入眼卻是一片片華衣錦袍,獨獨沒有他的錦藍色。</br> 她有些惱怒,這人可真是的,話也不交代個明白就走了。她只好無聊地看著邊上小攤子上的刺繡,消遣著時間,這時耳邊一陣低聲交談傳來,她不禁仔細地聽了起來。</br> “這幅送子觀音圖好!”一名白衣少婦從攤子上拿起一幅畫欣喜地說道。</br> 身邊的青衣少婦看了看那畫,笑道:“妹妹可真是心急,過門才一個月就惦記上了。”</br> 白衣少婦羞紅了一張臉:“我只是瞧這刺繡繡得精美。”</br> 青衣少婦笑出了聲:“妹妹,你切莫心急,這事情該有的時候就會有,沒有的時候怎么都沒有。”</br> 白衣少婦乖巧地點點頭:“姐姐說得是。”</br> 青衣少婦繼續(xù)說道:“我昨日聽以前的姐妹說了,皇后娘娘前些日子查出來有身子了。”</br> 林立夏身子猛地一僵,心口一陣鉆心疼痛。</br> 皇后娘娘查出來有了身子。</br> 青衣少婦又說道:“娘娘和皇上成婚三年都無身孕,幸虧皇上疼娘娘,這不,娘娘終于有了。皇上怕是要將娘娘捧在手心了。”</br> 林立夏耳邊所有的嘈雜聲都突然遠去,只一遍又一遍想著,皇后有了身孕,尹無雙有了身孕,而那孩子,是皇上的,是李玄的。她艱難地走到隱秘的角落蹲了下來,雙手緊緊地捏在一起。她眼眶有些發(fā)熱,一陣又一陣的郁氣涌上,悶得她又加重了手上的力氣。</br> 最終還是沒忍住眼淚,細細的一顆掉了下來,而在同時視線里出現(xiàn)了一雙靴子,她緩緩地往上看去,只見李毓神色不明地看著她,懷里抱著兩只可愛的小貓。</br> 她想直起身子跟他說話,奈何卻怎么也站不起來,只覺得心底鉆心地疼。</br> 一雙幼小的白貓被摔在了地上,發(fā)出委屈和吃痛的哀叫,她嚇了一跳,邊連忙撿起兩只被嚇壞的小東西,邊怒瞪著他問道:“你干什么?!”</br> 李毓長眸危險地瞇了瞇:“干什么?我不喜歡這兩只貓兒就摔了,不成嗎。”</br> 林立夏冷冷地看著他道:“你既然不喜歡又何必花心思弄回來。”</br> 李毓輕哼一聲,眼中滿是冰冷:“我花心思那人完全不放我在心上,我還要它們干什么。”</br> 他方才也聽到了那兩人的說話,他就一直站在她的身邊等她抬頭看自己,可她眼中除了迷蒙還是迷蒙,甚至在他站在她眼前的時候都沒有知覺地略了過去。</br> 他被她徹徹底底地忽略。他的心臟在那一刻劇烈地疼痛,第一次察覺到不論自己平日里占了她多少的便宜,不論他如何接近她,她都不會將自己放在心上,再看看那兩只方才向莫師傅好言好語求了半天拿到的小貓,他的怒氣前所未有地高漲。</br> 她方才露出的那中脆弱的表情不是為他,而是為了另一個男人。他本以為自己將她留在身邊,她既然不反抗就是對他不討厭,可直到現(xiàn)在他才知道,不討厭和喜歡的區(qū)別有多大,而他要的,遠遠不止不討厭。</br> 李毓看著眼前抱著小貓眼神空洞的林立夏,心中一下子泛起了無數(shù)種情緒。怒氣,無力,心痛,不甘,還有諷刺。</br> 他一把拉過她將她死死地摟住,極其惡劣地在她耳邊說了一句:“哦,對了,皇兄近日納了個妃子甚是寵愛,那妃子你也認識。”</br> 他愉悅地看著她警惕的雙眼,緩緩地道:“那妃子封為,笑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