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了結(jié)(一)
李玄聞言隱忍地停了下來,細(xì)小的汗珠從額邊沁出,他看著身下空洞著雙眸的林立夏,最終起了身。他順手取下一旁的衣衫替她穿上,不顧門外越來越急的傳話聲。</br> 林立夏任由他慢慢替自己穿上衣服,不露一絲表情也不說一句話。</br> 李玄伸手將她攬進(jìn)懷中,薄唇貼著她的額頭細(xì)細(xì)摩挲:“立夏,對不起。”</br> 林立夏默不作聲,連眼神都沒有變化。</br> 門外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李玄雙眸一沉,伸手觸動了床上的機關(guān)。而林立夏只覺得李玄的手一松她便掉了下去,背部觸到的不是溫暖的被褥而是冰涼的床板,她訝異地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眼前視線一片黑暗,想要動手碰碰四周卻發(fā)現(xiàn)全身不能動彈。</br> 她暗下了眸子,又試著發(fā)了發(fā)聲,可不出所料,聲音也無法發(fā)出。李玄在剛才點了她的穴道,就是為了叫她安靜地待在這個地方?還有這個地方,她剛才明明在床上,也沒有被移動到哪里,只覺得身子一掉就在這里了,也就是說,她現(xiàn)在在床肚子里?</br> 可是李玄想干什么?這也是他事先預(yù)料好的嗎?她無心再獨自思考,因為外面有說話聲漸漸響起。</br> 丞相不顧身旁宮女和侍衛(wèi)的阻攔猛地打開了門,門內(nèi)那俊雅的男子正悠閑地喝著茶水,極其細(xì)心下才可以觀察到他的手微微顫動。</br> 丞相見狀反而不似剛才那般沖動,冷冷地對李玄說道:“臣見過皇上。”</br> 李玄面色微僵,可還是保持著笑容道:“丞相不必多禮。”</br> 他向侍女們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都出去:“朕和丞相有事相談,你們都先下去。”</br> 侍衛(wèi)宮女們聞言低著頭乖順地退了出去,只剩下丞相身后的黑衣男子,男子回身關(guān)上了門,接著一語不發(fā)地守在了門口。</br> 丞相慢慢踱步到了李玄身旁:“今日是皇上的大喜之日,只是皇上不與皇后共度良宵,反而跑到這偏宮一人留宿……皇上這是何意?”</br> 李玄低垂鳳眸說道:“丞相多慮了,朕只是身體偶感風(fēng)寒,不想傳染給皇后。”</br> “風(fēng)寒?”丞相嘲諷一笑,“恐怕皇上現(xiàn)在也病得不輕,是時候請個御醫(yī)好好瞧瞧了。”</br> 李玄勉強勾起唇角:“還勞丞相費心了。”</br> 丞相瞇了瞇眼:“臣自然得費心,皇上是大明王朝的君主并且剛成了臣的女婿,臣,不得不多費心。”</br> 李玄額邊青筋暴起,可最終還是忍了下來,低聲道:“丞相可還有什么事情?若沒什么事情的話朕想早點休息了。”</br> “事情?怎么會沒事情。”丞相嗤笑,“我兒的夫君在洞房花燭夜竟然不歸,這難道不是件大事情?”</br> 李玄聞言面色蒼白,無力地道:“等朕風(fēng)寒好了以后自然會回去。”</br> 丞相面色一沉:“好?何時才能好?”</br> “快了。”李玄捏緊了雙手說道。</br> 丞相在房間中來回走了起來,自然沒有忽略空氣中那股女子的馨香。他突然站定在柜子前對著黑衣男子說道:“黑狼,把那女人給我拉出來。”</br> 黑狼眼中閃過掙扎,可馬上聽從了丞相的話,打開柜子拉出了那有些顫抖著的身軀。</br> 那人赫然是“林立夏”。</br> 李玄見到“林立夏”被拉出來之后面色猛地煞白,連忙起身走到了她的身邊:“丞相這是做什么?”</br> 丞相看著他明顯的護(hù)意,怒氣更勝:“做什么?幫皇上找出病源好治病。”</br> 他慢慢走到“林立夏”的身邊,看著那蒼白著臉的女子道:“這么一個女子說是紫宸之女,你就想要這種人當(dāng)皇后?”</br> “林立夏”聞言倔強飛抬起了眼,眼角微微發(fā)紅。</br> 李玄則是心疼飛看了眼她,接著對丞相道:“這和立夏并無關(guān)系。”</br> 丞相笑笑:“哦?沒關(guān)系?皇上敢說不回去洞房不是為了這個女子?皇上敢說你沒有動心思將她接入宮中做那位子?”接著冷下臉道,“我看你是昏了頭了,莫非你以為自己坐上了皇位后便可以任意妄為了?你別忘了是誰捧你上的位子,我既然能捧你也能摔下你。”</br> 李玄面色鐵青,卻忍著不出聲反駁,只能隱忍著看著身旁的女子。而女子也心有靈犀般朝他一笑,安慰之意顯露。</br> 丞相更是怒氣沖天:“今日是無雙同你成親的日子,你竟然還和這個賤人在一起,當(dāng)真是不知輕重!”</br> 李玄這下終于忍耐不住出聲說道:“丞相,朕的事情不用你多管。”</br> 丞相臉色氣推薦發(fā)黑,一手揮向了李玄的臉,霎時清脆的巴掌聲響了起來,他呵斥道:“我往日教你的東西都去了哪里?你韜光養(yǎng)晦這么多年,為的只是登上這個位子?登上之后便糊涂了是嗎?現(xiàn)在為了一個女子便不知道東南西北了!</br> “天下女子何其之多,就算眼前這個是紫宸之女又如何?來日你做出佳績,沒了這紫宸之女又如何!反倒是這女子這般擾亂你的心神,留著才是個禍害!”</br> 李玄被罵得一愣,可更是將“林立夏”掩到了身后:“朕自是知道,只是朕也不會棄了立夏。”</br> 丞相氣憤于他的堅定語氣,又是反手一個巴掌:“沒出息的東西!今日你不肯了斷,我便幫你做個了斷!黑狼,把她給我?guī)ё撸 ?lt;/br> 黑狼深深地看了沉默的“林立夏”一眼,無視了她眼里的震驚和心痛點下了昏穴,將她柔軟的身子抱在了懷中。</br> 李玄見狀濃眉皺起,心急如焚地想要從黑狼手中搶回“林立夏”,只是黑狼身形一閃邊躲到了遠(yuǎn)處,他根本抓不到他。</br> 李玄怒紅了雙目:“丞相你!”</br> “李家小子,我往日幫你是看在你是個可造之才,如今你真要為了這么個女子放棄大好江山?”丞相笑笑道,話里沒有一絲暖意,“這女子我今日非帶走不可,至于你該怎么做,你自己好好思量。”</br> 說罷果斷地轉(zhuǎn)身離去,不去看身后李玄沉思和心急的模樣,黑狼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跟著也出了門。</br> 霎時房內(nèi)又安靜了下來,李玄佇立在原地許久,最后拖著明顯困乏的步子關(guān)上了門。</br> 門一關(guān)上后他便換下了那無力的表情,快步走到床邊打開了機關(guān),將那不能動彈的女子抱了出來。他貪戀地呼吸著她身上的馨香,這才是她,屬于他的她。</br> 林立夏看他原本俊美無儔的臉上紅腫不已,那五指印在他白皙的臉上更加明顯,她心中一酸,眼淚順著眼角滑下。</br> 還有什么不懂的呢?原來李玄早就想好了一切,他知道丞相必定不會放過她,干脆將計就計,露出馬腳叫丞相來抓人。恐怕剛才那個“林立夏”就是一直伺候著自己的那個女子,難怪那女子總是視線時刻盯著她觀察著她,原來不是監(jiān)視,而是在記住她的動作與表情以便于模仿。</br> 只是這樣又是何苦……她眼角的淚流得越來越多,直至打濕了他的衣衫。</br> 李玄伸手輕輕揩去了她的淚水,伸手解開了她的穴道,在她身邊溫柔地說道:“立夏,別哭。”</br> 林立夏閉上了雙眼不去看他,他叫她痛恨,叫她痛苦,叫她不忍,叫她不舍。</br> 為何要留她,她本不該留下。</br> 李玄將她緊緊摟在懷里,一遍又一遍重復(fù)道:“別哭,立夏,別哭。”</br> 這天晚上李玄什么都沒有再做過,只剩下兩顆近在咫尺卻遠(yuǎn)在天邊的心相互取暖。</br> 宮女們正小心翼翼地幫尹無雙取著發(fā)間的飾品,一邊感嘆著她的美麗又一邊惋惜,這般美麗的人兒,為什么皇上就是不喜愛呢?</br> 皇上從大婚那天起就沒進(jìn)過皇后的寢宮,這無疑宣告了天下皇后的不得寵。宮里的人都疑惑不已,為何皇上會這般對待皇后,卻無人敢去一探究竟。</br> 尹無雙自然知道她們所想,她心底也是苦澀得很,并且了然于心。李玄在大婚前對她說過,他娶她并不是因為愛,而只是為了權(quán)力。即使是那樣她也同意了婚事,因為她心存僥幸,像她這般樣樣不俗的女子,他真的能不動心嗎?</br> 可李玄這幾日的行為告訴她他有多堅定,他不會愛上她,甚至不肯試著去接受她,情何以堪。這一切竟然是為了林家大小姐,那個風(fēng)氣敗壞名聲臭揚的林立夏!</br> 尹無雙垂下了眸子,她不相信自己會輸給那個人,那日在布匹鋪子里她被她暗暗損了一記不能還口,而今連她的夫君被搶了難道也要沉默?她恨恨地握緊了手,不能松手,不能沉默,他將會是最英明的帝王,而她則是那與他并肩的女子。她有這個自信,并相信著。</br> 尹無雙水眸一轉(zhuǎn),對著身邊的宮女說道:“替本宮準(zhǔn)備一碗甜湯,本宮要親自送去給皇上。”</br> 她……選擇了這樣去做,她不會后悔今日的選擇,絕對不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