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秋宴前序
皇家秋宴,顧名思義,乃由宮中舉辦,每年秋季宮里發(fā)帖給適齡的王公貴族家的公子小姐,邀他們上皇宮一聚。皇帝和皇后也會在秋宴上露面,可真正的主角卻還是那些年輕的公子小姐。說白了,那就是一場由皇帝發(fā)起的群體相親會。</br> 皇子們參加,有中意的漂亮貴族小姐,身份合適的就娶過來當正妃或者側(cè)妃,身份相對低的則是做個侍妾,不過對于她們來說能進皇家也就是件美事了。</br> 公主們參加,有心儀的倜儻公子,跑到皇帝皇后耳朵邊嬌羞地說上一句,說不定過幾天圣旨就下了:“那誰誰誰的青年俊才,朕甚是中意,朕的公主品貌出眾,和你剛好匹配,朕賜婚于你們倆。”</br> 以上,為林立夏對秋宴的全面解析。</br> 她此刻正在京城最大的一家布匹鋪里,挑選著做秋宴那天穿的衣服的布匹,林遠山說了,她平日的那些衣服都不夠華貴,所以要重新做。林立夏想起房間柜子里那些質(zhì)料柔滑如絲的衣裳,再比比手中更為精致的布匹,暗想果然一布更有一布高。</br> “小姐,你看這個花式的也不錯。”麥穗拿起了一匹艷紫色的布匹對林立夏說道。</br> 林立夏對她搖了搖纖細的手指:“太艷了。”</br> 她現(xiàn)在可是能低調(diào)就低調(diào),要是穿這么“騷”的顏色去秋宴,估計秋宴還沒到一半就先被那些人的冷嘲熱諷給憋死了。</br> “那這個呢?”麥穗又拿起了一匹偏白的嫩黃色。</br> “太白了,等下有人會說我是去哭喪。”其實說來說去她穿什么都會被人說,這點自知她還是有的,所以她一定要選個頗穩(wěn)重的顏色。</br> “那小姐,這個呢?”麥穗從一布匹下翻出了一個問道。</br> 林立夏傾首,杏眸里閃著驚艷,好漂亮的粉藍色。色彩一直是個有趣的存在,它可以說是涇渭分明,也可以說根本沒有界限。</br> 比如我們在生活中經(jīng)常會和人辯說,藍紫色到底是屬于藍色還是紫色,藍綠色到底是藍色還是綠色一樣,粉藍色混合在一起是一種過渡的柔和色,有點淡紫的感覺,可又深究不出來到底屬于什么顏色。</br> 林立夏記得好像有人把它叫作什么色吧,反正不論叫什么顏色,它真的很美。</br> 麥穗笑彎了雙眼:“小姐,那么就這個吧。”說完轉(zhuǎn)身就想去找老板。</br> “那個小丫鬟,把你手中的布放下來。”一個驕縱的聲音說道。</br> 林立夏看向說話的人,原來是一個黃衣少女,她微微皺了皺眉,這個少女怎么那么熟悉?</br> 麥穗莫名其妙地看向了少女:“這位姐姐,你有什么事情嗎?”</br> “姐姐,誰是你姐姐啊。快把你手里的布放下來,那可是我們家小姐原先就訂下的。”黃衣少女態(tài)度囂張地說道。</br> 麥穗眨了眨眼睛:“可是我沒有看到這塊布上有寫著‘已訂’的字樣啊。”</br> 黃衣少女不以為意地繼續(xù)說道:“我說我家小姐訂下了就是訂下了,你那么多話做什么,叫你放下你就放下。”</br> 麥穗正了正臉有些動怒:“你這個人倒是有趣得很,這布是我從下面翻上來的,怎么就成了你家小姐的了?我還說這是我家小姐的呢,你信不?”</br> 黃衣少女根本沒想到這個看似好欺負的小丫鬟竟然敢反駁她,當下愣了一愣:“你,你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是誰?”</br> 麥穗瞥了她一眼,帶些嘲笑地說道:“我真是愈發(fā)覺得你這個人好笑了,你連自家的小姐都不知道是誰,還跑來問我?”</br> 林立夏在一邊暗暗憋笑,這句話不是她教她的嗎。</br> 黃衣少女氣紅了一張臉,她還從來沒有遇到過敢這么拆她臺的人:“你這蹄子還有點本事啊,不知道你家小姐是誰?能給你這么大的膽子?”</br> 麥穗今日可真是伶牙俐齒,立馬說道:“我這膽子可是自己長的,不像你這般還要靠你家小姐給。”</br> 黃衣少女窘紅了一張臉,眼看兩人戰(zhàn)火越蹦越高,林立夏輕咳一聲站了出來,她首先看了麥穗一眼,后轉(zhuǎn)頭對著黃衣少女說道:“這位姑娘,真是失禮了,這丫頭平時被我寵壞了。”</br> 其實早在這少女說那句“姐姐,誰是你姐姐”的時候,她就想起來她是誰了。那次她從林府溜出來的時候在路上擋了一頂轎子,那呵斥的不就是眼前的黃衣少女嗎?</br> 黃衣少女冷哼了一聲:“原來你就是這個野丫頭的小姐啊,自家的丫鬟這么沒規(guī)矩難道不知道要管教管教嗎?”</br> 林立夏淡淡一笑,說的話卻是一針見血:“規(guī)矩這東西可不是姑娘說有就有,說沒有就沒有的。我看姑娘也不過只是個丫鬟而已,我家丫頭的規(guī)矩也用不到你身上吧?”</br> 這么久不見這少女,她仍舊這副刁蠻模樣,聽她那意思她家小姐貌似有個不得了的來頭,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狐假虎威?</br> “你!”黃衣少女瞪大了眼睛卻無法反駁。這女子說得對,她家小姐再有本事,她也還只是個丫鬟。</br> “綠綺。”簾外冷冷的聲音響起,接著一名白衣女子走了進來。</br> 饒是見多了各色各樣女子的林立夏也不得不贊嘆一聲,這白衣女子相貌雖然不比那些女的漂亮,可那一身氣質(zhì)可真是沒有人能比得上。清傲中帶著書卷之氣,一看就是個知性聰慧的女子。</br> “姑娘,”白衣女子朝林立夏頷了頷首,“我家丫鬟多有得罪,真是不好意思。”</br> 林立夏也不是個小心眼的人,隨即回笑道:“不礙事。”</br> 白衣女子水眸轉(zhuǎn)動,看向了麥穗手中的布匹:“不知這位小姑娘可否割愛,將那匹布轉(zhuǎn)讓于我?”</br> 麥穗收緊了手中的布匹:“這是我家小姐先看上的。”</br> 白衣女子聞言又看向了林立夏:“姑娘若是肯割愛,這店中所有的布匹任姑娘挑選。”</br> 雖是詢問的語氣,白衣女子卻說得有些輕蔑。</br> 麥穗氣悶,剛想開口回話卻被林立夏用眼神制止了。</br> 林立夏緩步走到了麥穗的身邊,示意她將布匹遞給她。她將布匹隨意地放到一旁的柜上,朝白衣女子淺淺地笑了笑:“這位小姐喜歡拿去便是,這布匹我本來也沒有多喜愛,又何來割愛之說?”</br> 說完又是盈盈一笑朝麥穗說道:“麥穗,我們?nèi)ツ沁吙纯础!闭f罷起身先行而去。</br> 麥穗看了看那白衣女子微惱的眼神,轉(zhuǎn)身跟了上去,心里不停地嘆道,小姐那話的意思不就是“這布我本來也不怎么喜歡,既然我不喜歡那我就不要了,我不要了你拿去就是了”?</br> 損人于無形之中。小姐和她真的不是一個級別的啊,她以后真該多學(xué)學(xué)小姐了。</br> 在布匹鋪的插曲就這么過去了,林立夏也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依舊在忐忑的心情中等著秋宴的到來。</br> 幾天的時間如同梭子一般去得飛快,日升日落,秋宴就在今日。</br> 林立夏一身淡藍色的秋裝長裙,襟口以銀絲勾成的細小碎花點綴,滿衫流云銀絲,既不會太過招搖也不顯樸素。青絲半綰成了個繁復(fù)的少女髻,發(fā)間以碎琉璃樣式的發(fā)飾點綴,暖陽下七彩熠熠。她臉上只稍微點綴了下,粉嫩兩頰顯得她氣色紅潤,杏眼微微上挑,眸中滿是流動的光彩。</br> 林遠山看著眼前嬌媚的女子感嘆地點了點頭:“夏兒這般模樣倒叫我想起以前的麗娘了。”</br> 那時候的少女一顰一笑間滿是靈動,叫他留戀不已。而如今,卻是物是人非。</br> 林立夏微微笑了笑:“爹,娘以前很美吧。”</br> 林遠山呵呵笑了笑:“確實很美。”可那種美,如夏兒所說的那般,已經(jīng)是“以前”了啊。</br> 林立夏伸手提起了有些拖地的裙擺:“爹,時候不早了,我要走了。”</br> “夏兒……”林遠山看著林立夏欲言又止。</br> 林立夏哪能不知道他擔心的是什么,她安撫一笑說道:“爹,我知道自己該怎么做的。”</br> 林遠山看著林立夏的笑容不自覺地安下了心,眼前有著豁達笑容的夏兒,是真的長大了呢。</br> 一個時辰以后,林立夏跟著宮女行走在繁華的皇宮之中,可此時她卻沒什么觀賞的興致。她低著頭,乖巧地隨著宮女來到了皇宮里秋宴的舉辦地,皇宮西邊的園林。</br> “林小姐,秋宴還沒開始,你可以和各家小姐公子先聊會,也可以四處轉(zhuǎn)轉(zhuǎn)先。”宮女轉(zhuǎn)頭有禮地說道,“皇上和皇后娘娘會在一個半時辰后來,姑娘那個時候回來即可。”</br> “有勞了。”林立夏回以一笑,等宮女走了之后就四處打量了起來。</br> 林立夏瞪大了雙眼,天,這古人也太會享受了吧。原來這地方說是園林,一進園卻是一塊大得不得了的寬敞空地,離她頗有些遠的地方可以看到已經(jīng)設(shè)下了宴席的桌椅,不少衣著華貴的公子和嬌俏的女子正交談著,臉上歡愉或嬌羞不已。</br> 林立夏看了看周圍,還沒有人注意到她已經(jīng)來了,她提起裙擺轉(zhuǎn)過身,快步往和宴席相反的地方走去。還有一個半時辰,也就是說三個小時,她才不會傻到跑過去給她們當娛樂對象。</br> 一直往前走著,有十幾分鐘的時間,她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走到了一片桂花林中,雅香空中暗暗浮動,林立夏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心中覺得輕松了不少。地上細碎的桂花鋪滿地,好一幅難得的美景,她突然猖狂地對天笑了一聲,哈哈,作為現(xiàn)代人,有誰能有這個機會看到這么一副景象?</br> 笑完之后,她又覺得自己有些傻,于是又是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無奈地笑了笑,這個時候還能自娛自樂,也真佩服自己了。她東張西望了會,最后找到了一棵最大的桂花樹下,她靠著樹坐了下來,難得放松下了精神,不一會便睡著了,唇角微微揚起。</br> 李毓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景,偌大的桂花樹下,淡藍色衣裳的女子傾首熟睡,碎小的桂花頑皮地落到了她的發(fā)間和衣上,四周靜寂無聲,如同一幅最為完美的畫。李毓的心臟可疑地漏跳了一拍,他定定地看了女子好一會,最后緩緩移步走向了林立夏。</br> 一陣清風(fēng)拂過,邪美男子華貴的玄色華服稍稍帶起,黑色發(fā)絲也隨之飄動。李毓修長的手指撫上了女子白皙的臉蛋,邪美的臉上難得沒有帶著戲謔,眼底似乎藏著一絲迷惑。他微微俯身湊近了林立夏,看她依舊呼吸淺淺平穩(wěn)地熟睡著,絲毫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在別人的注視之下。</br> 李毓薄唇輕輕斜勾,輕輕地在她臉上啄了下。這樣的林立夏可真是美,美得叫人只想把她收藏起來。耳邊敏銳得聽到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李毓細長的桃花眼內(nèi)閃過亮光,一把摟住了熟睡中的林立夏,躲到了高大的桂花樹上,入眼間滿是淡橘色的桂花。</br> 林立夏還有些迷糊地醒了過來,在清楚地看到身后那張俊美的臉以后,她反射性地想要大叫,卻只能發(fā)出低低的“唔唔”聲。</br> 李毓收回了捂住她嘴的手,飛快點了她的啞穴,他瞇了瞇長眸對她魅惑一笑:“別說話哦,有人來了。”</br> 林立夏整個人被他鉗制著不能動彈,聞言只好先放棄了掙扎,透過花瓣的空隙看向了樹下。樹下一身淡藍色錦袍的俊美儒雅男子,正和對面的清秀高雅女子相對無言地笑著,好似一對久久不見的愛侶。</br> 林立夏覺得心中頓時“咯噔”一聲響,那兩人的相貌她都不陌生。那女子正是那天她在布匹莊遇到的人,而那男子竟然是……</br> 莫子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