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籠中物(二)
陰暗的牢房里靜寂無聲,透過淡淡的月光隱約可見里面破舊的木板床上躺著兩個昏迷的人。時間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流淌,直到夜色變得更加深沉,寒氣透進了骨子,那個纖細的身子不禁縮了縮,下意識地尋找著溫暖。身后那微微睜開桃花眼的俊美男子任由她往自己的懷里縮,眼神愈發(fā)深沉,他伸出手撫了撫女子的臉龐,然后將她更緊地攬進了懷里,俊臉往她的頸間埋去。</br> 天色初亮,伢毅大步走向了牢房,他不可抑制地勾起嘴角,眼中滿是即將完成夙愿的瘋狂。只是當他推開牢房時看到的景象卻讓他暫時忘了自己的情緒,愣起了神。</br> 灰蒙蒙的亮光下,俏媚女子正恬靜地安睡在俊美男子的懷中,隱約還可以看到兩人的唇角都微微上揚,似是做了個甜美至極的夢。這樣的畫面太過溫暖與美麗,叫人不敢出聲打擾。</br> 伢毅在一瞬間的發(fā)愣之后涌上的便是入骨的恨意,他踱進房內(nèi)大聲地鼓起了掌,出口諷刺道:“沒想到這個時候王爺和姑娘還這么濃情蜜意,真是羨煞了小的啊。”</br> 木板上的俊美男子緩緩睜開了眼睛,墨黑的眸子里神色不明:“伢公子起得可真早,莫非是昨夜根本沒睡著?”</br> 伢毅剛要出口的話被噎了噎,他昨晚確實沒睡著,因為心情過于興奮。他笑笑:“王爺?shù)故撬煤芎茫词乖谶@樣簡陋的地方也是佳人在懷,真是好福氣啊好福氣。”</br> 李毓的眼神落到了林立夏白皙的臉上,微微柔和了些:“這還多虧了伢公子,不然本王如何能美人在懷?”</br> 伢毅臉色微變,但馬上又陰險地看著他說道:“依我看來,王爺今天不只是‘美人在懷’,更有可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br> 伢毅這話剛落下,林立夏便微微轉(zhuǎn)醒,她帶著霧氣的眸子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地看著眼前的胸膛,接著伸手一推便想坐起身子。只是那休息了一夜的身子仍虛弱得發(fā)軟,害得她只能又跌回了那個胸膛。而她這一番動作卻是引得李毓低沉一笑。她抬眸看著他:“公子,很好笑?”</br> 李毓促狹地朝她眨了眨桃花眼:“立夏一大早就對我投懷送抱,這難道不值得我笑?”他大掌環(huán)上她的纖腰,使她稍稍能借著他的力坐起身子。</br> 林立夏也不拒絕,只是斂了斂泛笑的眸子,看向了牢房內(nèi)唯一站立著的伢毅,她淡淡地開了口,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伢大人今日來得可真早,莫非是給王爺送早膳的?”</br> “瞧我這記性,姑娘要是不提醒我還真給忘了,真是多有怠慢多有怠慢。”伢毅熱切地回道,隨即臉色一冷,朝外面候著的牢頭吩咐道:“聽見沒有?叫廚房準備早膳送過來,要是餓到了我的客人小心你的腦袋!”</br> “是,小的這就去!”牢頭哈腰點頭地退下。</br> 林立夏唇角微勾,隱含諷意,原來這地方早就成了他的地盤。她半瞇著眼睛隨口說道:“伢公子還真是給我們找了個好地方,果真是冬涼夏暖。”</br> 李毓低沉地笑了聲,曖昧地在她耳邊說道:“有我給你當暖爐子不是挺好的?”</br> 伢毅則是面色日常,往前走了幾步說道:“姑娘別心急,我自然會替王爺和你準備個好地方,到時好吃好喝供應(yīng)著。可在這之前……”他眸色一轉(zhuǎn),些許狠意泛了上來,“還希望王爺和姑娘多多配合。”</br> 林立夏將半個身子靠在了李毓身上,不以為意地開了口:“不知伢公子要什么樣的配合法?”</br> 伢毅唇角陰陰一勾“怎么樣的配合法……姑娘馬上就會知道了。”</br> 一刻鐘后,伢毅看著面前被吊起來的李毓露出了愉悅得近乎單純的表情。只見李毓修長的四肢此刻正被鐵鏈鎖住,牢牢地定在了墻壁上,他俊美的容顏泛著不正常的蒼白,可那雙細長的眼睛卻不見恐懼,依舊是一派慵懶與悠閑。</br> “王爺什么都不問嗎?”伢毅饒有趣味地開口問道。</br> 李毓薄唇淺淺勾起,眼角上挑的桃花眼顯得邪氣十足:“本王不覺得有什么值得我問的。”</br> 伢毅有些無趣,轉(zhuǎn)頭看向了一旁背靠著墻壁坐的林立夏,再次問道:“姑娘可有什么想問的?”</br> 林立夏好笑地看著他,眼底卻無一絲笑意:“伢公子希望我問什么呢?”</br> 伢毅踱步到她的身邊,微微俯下身子看著她說道:“姑娘當真一點都不好奇?”</br> 林立夏眸子里依舊波瀾不驚,抿唇一笑說道:“伢公子,有句話叫好奇心殺死貓,我惜命得很,好奇心這東西還是少點比較好。”</br> 伢毅不以為意地笑笑,聲音壓低了開口說道:“姑娘不好奇,我倒是挺好奇的。”</br> 林立夏嘴角淺勾,淡淡地看著他。</br> 伢毅挺直身子走向李毓,嘴里卻是對她問道:“姑娘是怎么猜到我是在利用尹嘯,而且……還是皇上的人?”</br> 林立夏眸光深深:“你既然都說我是猜的了,還問什么呢?”</br> 伢毅腳步一頓,繼而說道:“姑娘不愿意說也罷,那下面來談?wù)掳伞!彼钬估淅湟黄常巴鯛敚南侣淠憧芍獣裕俊?lt;/br> 李毓慵懶地抬起眼,薄唇輕啟說道:“伢公子這話問得有趣,兵符是號令軍隊之物,自然是在武將軍手里,你現(xiàn)在來問我,怎么有些病急亂投醫(yī)的味道?”</br> “王爺又何必要我挑明呢,武將軍全家被滅門之后兵符便沒了消息,而在那段時間和將軍有接觸的只有王爺你。王爺平日里和將軍的關(guān)系也算和睦,可將軍府慘案后卻不見王爺有任何說法……王爺,你還是老實招了吧,我并不想對王爺不敬。”伢毅狀似誠心地勸道,眼里卻浮動著嗜血的神色。</br> 林立夏不客氣地笑出聲,對著李毓說道:“爺,我怎么覺得伢公子迫不及待想要對你動手?早說了叫你平日里別那么惹人嫌,這下可好,報應(yīng)來了。”</br> 李毓微瞇長眸,無奈地說道:“我自認做人無愧于心,世人不相信我也就罷了,原來立夏也是這樣想我的,也罷,公道自在人心。”</br> 林立夏聞言笑得更加歡樂,而伢毅的臉色卻突然一沉。他陰森地看了看兩人:“看來王爺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他從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了早就準備好的長鞭,小心地碰觸著鞭上細小的倒刺,陰冷地盯著李毓問道:“王爺,我再問你最后一次,兵符在哪里?”</br> 李毓勾起薄唇,雙目灼灼:“本王不知。”</br> 伢毅面色完全冷了下來,他長鞭一揮便在李毓身上落下了一條血痕,他嗤笑著說道:“王爺還不知道吧,你在京里的人大部分都被我們給挑了出來。真是沒想到啊,狀元郎也是王爺?shù)娜耍鯛敼缓帽臼隆!彼蝗怀洞揭恍Γ室庹f道,“當然,這些還都要感謝王爺?shù)牡昧χ只饍汗媚铮@次可是立了大功。”</br> 李毓眸色驀然一沉,總算是打破了那悠閑的表情。林立夏半掩了杏眸,恩哼,看來李毓對那火兒感情不一般啊。</br> 伢毅邪惡地勾起嘴角,反手又是狠狠一鞭子下去,李毓修長的身子震了震,被劃破的衣裳露出了帶著血色的皮膚。可他卻緊咬著牙關(guān),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他只是唇角帶著淺笑,眸光幽幽地看著伢毅。</br> 伢毅見狀怒氣更是旺盛,一鞭又一鞭地對著他揮了下去,李毓身上衣服破碎的地方越來越多,當然,傷痕也是越來越多。一時間刑室內(nèi)只聽見鞭子揮到人身上的“啪啪”聲,悶聲頻繁。許久之后伢毅總算停下了手,通紅的雙眼看向了一旁面色平靜的林立夏:“姑娘為什么不替他求情?”</br> 林立夏漠然地看向他:“求情的話你就會停手?”</br> 伢毅哈哈大笑:“當然不會。”</br> 林立夏克制著自己的視線不要看向李毓,可心臟卻還是收緊得厲害,指甲更是嵌進了掌心,她突然就笑了起來,眸光盈動地看著伢毅問道:“冒昧問一句,伢公子可是和我家爺有什么深仇大恨?”不然為什么他只問了兩遍兵符的下落,剩下的時間都在用鞭打李毓?比起動刑拷問他這種行為更像是……泄恨?</br> 伢毅笑容一僵,隨即陰惻惻地說道:“姑娘還真是聰明。我和王爺何止是有深仇大恨,恐怕還要加上不共戴天四個字。”</br> “哦?”林立夏輕挑秀眉,“他是滅你全門了還是殺你妻兒了?”她本來只是隨口說說,哪知伢毅聽了這句話后卻是渾身一震,眸子里染上劇烈的痛楚。她不可思議地看看伢毅再看看李毓,別告訴她真的中大獎了……</br> 原本合著眼的李毓突然輕笑出聲,汗水將他額際的黑發(fā)打濕,襯著白皙的臉龐更顯俊美,他緩緩睜開桃花眼,眸里滿是魅惑,他斜斜勾起薄唇,吐出了三個字:“倪婉兒。”</br> 伢毅眼中浮現(xiàn)狠戾,全身肌肉不自覺地緊繃了起來,抬手又是狠狠一鞭:“不準你叫婉兒的名字!你這個畜生!”</br> 李毓猛地倒吸一口氣,可眼中充斥的卻是邪魅之色:“原來她腹中的孩子是你的,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突然低沉地笑了起來,磁性的聲音在這一刻顯得特別詭異,他細長的眸子星光熠熠,極其愉悅地說道,“望你以后轉(zhuǎn)告她,她當日許的愿望恐怕是不能成真了。”</br> 他已經(jīng)遇上了叫他愛得癡狂夜不能寐的女子,只是他不會同她詛咒里那般得不到摯愛。他愛的人,此生此世,注定只是他的。</br> 伢毅被他的笑容氣得咬牙切齒,甩下鞭子就想上前對著李毓的胸口踹去,卻被林立夏突如其來的呵斥聲阻止了下來。</br> “伢毅!”林立夏大聲喊道,水潤的眸子里冷光浮現(xiàn),“你看好了。”她伸手撩起了右手的袖子,露出了白皙嬌嫩的肌膚,然后毫不猶豫地往身后粗糙凸面的墻面重重刮了下去!</br> 伢毅愣愣地看著她細膩的手臂上出現(xiàn)條條血痕,鮮血爭前恐后地從刮痕中涌出。李毓則是黑眸瞬間縮緊,心口像是被人捏緊了般無法跳動,他不禁失了淡然焦急地叫道:“立夏!”</br> 林立夏的視線冷冷劃過他俊美擔憂的臉龐,又對著伢毅悠閑地輕聲說道:“伢公子若是在他身上再動一下,我便再這樣做一次,公子要是不信,可以試一試。”</br> 伢毅見她嬌媚的臉上笑意溫柔,只是那雙杏眸卻像是結(jié)了冰般叫人感到一陣冷意,他緊了緊拳頭,冷笑著說道:“姑娘怎么就這么篤定我會停手?我好不容易等到了今天,怎么會因為你的小小威脅而止步?”</br> 林立夏用受傷的那只手撣了撣袖子上的灰塵,那落下的滴滴鮮紅到了淡藍色的衣服上成了點點綴飾,配上她溫柔的笑容反而成了妖媚:“我是公子的貴客不是嗎,我要是出了事恐怕你的主子……”她輕笑,嘴里吐出的卻是字字威脅,“為了你的腦袋,你不得不聽我的。”</br> 伢毅雙目怒睜,定定地看著林立夏許久,最終甩袖而去。</br> 林立夏在他背后輕輕加了一句:“伢公子最好再送些金瘡藥來,我這傷口要是一不小心發(fā)炎了可就不好辦了。”</br> 伢毅的腳步頓了頓,接著憤恨卻沉默地離去。</br> 伢毅走后牢房內(nèi)沒有人再開口。李毓墨黑的眸子定定地鎖在林立夏的身上,可她卻閉上了眼睛假寐,似乎沒有察覺他灼熱的視線。送藥的人很快就來了,她起身接過金瘡藥,淡淡地睨了一臉神色莫測的李毓,接著慢吞吞地走到他的身前。纖細的手指動作不怎么溫柔地游移在他的傷口處,她垂低了眼瞼,不讓他探視到自己的情緒。</br> 李毓半瞇了桃花眼,有些委屈似的“嘶”了一聲,可沒有換來她的憐惜,反而是更加用力地按壓。他無法控制住自己向上彎起的唇角,低沉的嗓音里帶著一絲,額……撒嬌?“立夏,疼。”</br> 林立夏頭也不抬地冷哼了一聲:“這會兒知道疼了?”</br> “當然。”李毓端正了神色,俊美的臉龐上滿是憤怒,“你方才那樣做的時候我比現(xiàn)在疼萬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br> 林立夏終于抬起了頭:“你現(xiàn)在知道我的感覺了?”</br> 李毓聞言微微一愣,接著黑眸里染上滿滿的笑意,薄唇勾成了一個漂亮的弧度:“心疼我了?”</br> 林立夏突然笑得溫柔可人,手里卻是毫不留情地掐住了他的手臂:“我心疼你個頭。”</br> 李毓看著她虛假的笑顏,心里卻滿是暖意。他緩緩地低下頭,輕輕在她的額上落下一吻:“立夏。”</br> 林立夏的睫毛微微顫了顫,卻沒有閃躲。</br> 李毓費力用額頭蹭了蹭她的,眼底有著無邊的寵溺與柔軟,立夏,這是他的立夏。</br> 就在這時門口有人出聲打破了這甜蜜的氣氛:“姑娘,請和小的出來一趟。”</br> 林立夏深深地看了李毓一眼,轉(zhuǎn)身走了出去。李毓沒有出聲叫她,只是眸色越來越深,像是黑夜里一望無際的星空。</br> 該來的,總是要來。</br> 林立夏安靜地跟著領(lǐng)路的來到了一扇緊閉的房門前,領(lǐng)路的馬上退了下去,剩她一個人站在了門前。她隱約可以看到屋內(nèi)頎長的身影,心中涌上了無數(shù)種復(fù)雜的情緒,可最后都化成了無奈的低嘆。她伸手準備推門,可在這個時候房門卻被人從里面打了開來,讓她的手落了個空,她抬眼對上來人那熟悉卻又陌生的俊美臉龐,剛在臉上準備好客氣的笑容,下一秒?yún)s突然被他緊緊地摟進了懷里,霎時呼吸間滿是淡淡的男子氣息。</br> “立夏,立夏,立夏……”那人將她死死地扣在胸前,微帶磁性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喊著她的名字,字間滿是愛戀與想念。</br> 她在心底惆悵地嘆了口氣,伸手微微抵開了他的胸膛,對他淡淡一笑:“皇上,好久不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