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老淮安侯夫人過繼齊廷文給齊見忠承嗣的做法,外人其實是挑不出錯來的。
封建社會的嫡庶觀念是很重的。
就以北洋鼻祖袁世凱為例,他也是庶出,生母亡故時,他已經權傾天下。可即便如此,在他想將母親與父親合葬的時候,還是遭到了和他有過仇怨的嫡出長兄袁世敦的強烈反對。
理由就是袁世凱的生母是妾,而袁世敦的生母是原配正妻,袁世凱做的官就算是再大,他生母作為妾室也沒資格跟老爹合葬,甚至于連祖墳都不能入,就連袁氏宗族也都站在袁世敦這邊。
袁世凱縱然再有權有勢,也不敢去推翻封建社會的嫡庶之別,最后只能將生母另葬他處。
近代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古代。
在大乾,一個人若沒有嫡子就是絕嗣,而且在遺產繼承方面,只有嫡子才有參與分家的資格,庶子是沒有資格的。庶子充其量只能在家中長輩活著的時候給予一定的財產,另立門戶。嫡子繼承家產不用納稅,家中沒有嫡子的,庶子繼承家產官府要抽三成的稅,沒有嫡子也沒有庶子的,家產一半沒入官府,一半收歸宗族。
在爵位承襲方面,非世襲的爵位,嫡子襲爵一般是降一等,庶子襲爵至少要降兩等,沒有嫡子也沒有庶子的,爵位由朝廷收回。
但禮法之外還有人情。
一般而言,家中沒有嫡子的可以把庶子記在嫡母名下充作嫡子,連庶子都沒有的,可以過繼同宗同輩家的兒子做嗣子。
當時前身身上還背著科舉舞弊的罪名,老淮安侯夫人作為當家嫡母,擔心皇帝遷怒,更為了保住永城侯的爵位,選擇為齊見忠過繼一個嫡子自然無可厚非。
更何況齊廷文還大方地給前身分了四成的家產——因為齊見忠是救駕身亡,宮里自然不吝賞賜,光是銀子就給了五萬兩,還有幾百匹綢緞,十幾頃地以及一些奇珍異寶。折算下來,四成家產,就是白銀四萬三千兩。
要知道這年頭,一個丫鬟才四兩銀子,六兩銀子就能滿足一戶人家三代人一年的嚼用。
幾萬兩銀子說給就給了,還給前身謀了一個外放的實缺,叫那些不清楚齊家內情的人知道了,哪個不夸上齊廷文一句忠厚老實,誰還會記得這些銀子連同齊廷文身上的爵位一起原本都應該是前身的才對。
淮安侯府的人的手段不可謂不高明。
他們之所以這么大方,是因為篤定前身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他要是死在赴任的路上,自然是再好不過。
就算他能活著抵達武定州,他一個草包還不得把州學攪的一團糟,到時候上面追究下來,他還是逃不過一個死字。
孟則知不妨大膽猜測,當初在驛站,趁前身病重卷走他身上的金銀財寶的丫鬟小廝九成九是淮安侯府安排的人,這樣一來,那四萬三千兩銀子可不就又回到了淮安侯府手中。
到最后,他們是既得了名,又得了利,而且任誰也想不到,前身的死是他們的手筆。
什么是心狠手辣、詭計多端,這就是了。
不過現(xiàn)在,顯然還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
孟則知手里沒錢了。
他算了一筆賬,當初他病好了之后,那縣令好人做到底,又借給了他三十兩銀子做盤纏。這十五兩銀子,一路上光是打點驛站的站夫就花去了將近六兩銀子一——
驛站是供傳遞宮府文書和軍事情報的人或來往官員途中食宿、換馬的場所,站夫就是驛站的工作人員。
沒辦法,這些人可都是看菜下碟的主,孟則知區(qū)區(qū)一個八品,官小位卑,要是不掏錢,只怕連杯熱茶都喝不上。
剩下的錢,一路上抓藥看病又花了一半,而且這病以后還得繼續(xù)裝下去,為的正是迷惑淮安侯府里的那一幫人,免得他們生疑,畢竟前身的身體情況他們再清楚不過,除非華佗在世,否則是不可能治好的。
另一半,他拿去置辦了一套筆墨紙硯以及一些生活用品——作為州學一把手,他可以住在官舍里,剩下的四十多文錢勉強也就夠他活上個兩三天。
他昨天才上任,想要領俸祿至少得等到下個月。
學官雖然沒什么權勢,但實際上油水也不少,大頭就是底下生員們的孝敬。
不過鄉(xiāng)試才剛剛結束沒幾天,州學要半個月之后才開學,遠水顯然解不了近渴。
而且他一年的祿米只有八十八石,折銀二十六兩四錢,算上外快,估計也不夠他一年的藥錢,而且還要還那位縣令的錢……
想到這兒,孟則知摸了摸下巴。
所以當務之急,就是先給自己找一張長期飯票,再徐徐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