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瑞恩的手機落在地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響聲。剛剛聽到的那句話,就如同天籟之音。明明前一刻還十分冷峻疲憊的男人，突然有了變化，那俊挺的臉柔和起來,他的嘴角漸漸勾起,一抹笑意從那幽藍(lán)的眼中透了出來。
    科瑞恩轉(zhuǎn)身就往外跑去,守在門口的卡奇只感覺到眼前一陣風(fēng)吹過。卡奇愣了一下,然后將門關(guān)上,轉(zhuǎn)身也跟著沖了出去。
    卡奇去了停車場,取了車，便迅速追了上去。男人似瘋了一般,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濃重的夜色中。
    “科瑞恩將軍！”人的體力畢竟是有限的,卡奇開著車追了上來。卡奇喊了一聲，科瑞恩這才停止了奔跑，頓了一下，便立即打開車門，坐了進來。
    車子朝著圣瑪利亞醫(yī)院行進。
    **
    夜很深了，天徹底暗了下來。病房里靜悄悄的,病床旁邊有一個黑影,趴在那處，一動不動。
    躺在床上的小家伙突然動了一下，小小的手從被窩里伸了出來，摸了摸床邊趴著的人。床邊的人睡眠極淺，幾乎在受傷有了觸感的時候便睜開了眼睛。
    “爸爸……”稚嫩地聲音帶著一些干澀的沙啞。
    艾文以為自己在做夢，以為他已經(jīng)夢到過許多次這樣的情景了，床上的小家伙突然睜開眼睛，然后叫了一聲‘爸爸’。但是只要他動一下，那夢境突然被戳破，一切又回到了原始狀態(tài)，如此周而復(fù)始。
    艾文呆愣在那處，他不敢動，直到又響起了一聲‘爸爸’。艾文猛地睜開眼睛，緊緊地看著那處，下一刻，病房的燈突然亮了。柔和的光線下，萊恩正仰躺在床上，睜著大大的湛藍(lán)的雙眼，緊緊地盯著艾文。小家伙的臉色有些白，但是眼中帶著光，看起來十分精神。
    艾文伸出手，輕輕地?fù)崦R恩的臉。
    沒有消失，是真的，不是做夢。
    醫(yī)生匆匆地走了進來，艾文退到了一邊。醫(yī)生收掉了呼吸機，然后替萊恩檢查了起來。做完心力測試的項目后，蓋爾醫(yī)生站直了身體，一向無甚表情的臉上露出一個笑：“手術(shù)成功了，接下來的時間便是需要休養(yǎng)。過一段時間，萊恩恢復(fù)完成，就是一個完全健康的孩子了。”
    夢想實現(xiàn)的那一刻往往是興奮到難以置信的。讓萊恩和其他孩子一樣健健康康地長大是艾文渴望了五年的事，如今竟然實現(xiàn)了。艾文低笑出聲。蓋爾醫(yī)生轉(zhuǎn)身離去。
    艾文走到了萊恩的身邊。心臟移植是大手術(shù)，所以小家伙被固定在病床上，除了手和腳，軀干部分都不能動彈。小家伙笑得甜甜的，看著艾文。
    “爸爸，寶寶做了一個夢。”萊恩的眉毛皺了起來，“寶寶看到了很多人，看到了爸爸，看到了埃達，看到了瑪麗奶奶，還有詹姆斯叔叔、達尼爾叔叔、科瑞恩叔叔，還有很多很多人。寶寶站在角落里，你們都看不到寶寶。”
    “爸爸一直往前走，我追了上去，但是爸爸不理我。”萊恩有些委屈。
    艾文彎下身，將臉貼在了萊恩有些冰冷的小臉上，小家伙臉上的委屈才消失，很大度地道：“寶寶原諒爸爸了。”
    科瑞恩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便聽到里面?zhèn)鱽砹诵β暋７块T的隔音效果很好，但是科瑞恩還是聽到了。他敲了敲門，推門而入，就看見小家伙很開心地說著話，艾文則在一旁安靜地聽著。
    科瑞恩走了過去，萊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科瑞恩握住了他的小手，臉上露出一個笑。小家伙也笑了起來。艾文看著這一幕，心中似乎被什么觸了一下，那種感覺是極其復(fù)雜的。
    接下來的日子便是休養(yǎng)。
    科瑞恩每天下班后都會趕到醫(yī)院，第二天他到的時候，艾文或許太累了，正趴在病床上睡覺。小家伙也睡著了，呼吸平穩(wěn)，小手卻一直抓著艾文的衣服。
    科瑞恩輕聲地走了過去。艾文似乎睡得深了，細(xì)碎的黑發(fā)落在一側(cè)，雙眼緊閉著。科瑞恩在一旁看了一會，他突然有種想要吻上去的沖動。
    科瑞恩緩緩地靠近，嘴唇觸到艾文柔軟的頭發(fā)，那柔軟的頭發(fā)刺得他心里發(fā)癢。趴著的人突然動了一下，科瑞恩站直了身體。他替艾文蓋上一層被子，便在一旁安靜地看著。
    科瑞恩想，即使現(xiàn)在的艾文并不愛他，但是這一大一小能夠呆在他身邊，就已經(jīng)足夠了。如果能夠一直這樣下去，或許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只要這兩人一直在他的視線中，在他能夠看得到的地方。
    艾文醒來的時候，便看見坐在一旁的科瑞恩。男人休息的時候還在工作。艾文很少見到他工作時候的樣子，這時候的科瑞恩和戰(zhàn)場上的那一刻是十分相像的。他收斂了笑，英俊的臉上毫無表情，目光直直落在面前的電腦上，手指快速地動著。似乎感覺到艾文在看他，男人突然抬起頭，微笑著看了艾文一眼。
    艾文有些不自在地收回了目光。
    埃達聽到萊恩醒來，第二天就忍不住來看他。或許覺得被埃達看到躺在床上很丟臉，埃達連叫了兩聲，萊恩才應(yīng)了聲，轉(zhuǎn)過了腦袋看他。埃達給他帶來了禮物，兩個小家伙很開心地湊到了一起。
    科瑞恩抱臂站在艾文身邊。青年正在看著書，嘴角卻忍不住勾出一抹笑意。科瑞恩突然湊近，指著一句話道：“這段理論在戰(zhàn)場上是行不通的。敵人很多，到時候會腹背受敵。”
    “謝謝。”艾文道，然后認(rèn)真地在上面做了注釋。
    科瑞恩的目光先是落在青年骨節(jié)分明的手上，然后落在他漂亮的鎖骨和白皙的脖子上，最后是那張清俊的臉。科瑞恩站直了身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埃達走后，科瑞恩給萊恩講故事書。穿著一身軍裝的男人面色柔和地講著故事書，繪聲繪色，表情十分豐富。萊恩聽得入迷。艾文知道，很多小孩子都喜歡在入睡前聽一些小故事。他以前也會講，但是講的太過認(rèn)真，萊恩最后不知道是怎么入睡的。第二天，小家伙抱著他的手臂撒嬌，只是想跟他說說話，不想再聽故事了。
    原來是他講的不夠精彩。艾文知道萊恩的童年缺失了很多東西，他努力做到最好，但是盡了最大的努力，依舊會有許多有形無形的缺憾。
    艾文打開門走了出去，只是他不知道當(dāng)他走出去的時候，病床上躺著和坐著的兩個人都轉(zhuǎn)過頭來看著他離去的身影。艾文走到了醫(yī)院的院子中。秋天到了，地上落滿了許多葉子。艾文找了一處長凳坐下。
    他遇見了安吉拉小姐。那位女士也穿著病服，見了艾文，便露出了詫異的表情。安吉拉打了招呼，安吉拉的頭發(fā)有些亂，眼下是重重的黑眼圈，所以艾文并未立即認(rèn)出她。
    “前幾天出了車禍，摔到了手臂。”安吉拉指著自己的手道。
    艾文露出同情的表情。
    “您看起來不太好，是遇到什么難題了嗎？”安吉拉繼續(xù)問道。
    艾文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我想你可能看錯了，我最近過的很好。”
    安吉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從你的眼中看到了猶豫，我不知道你在猶豫什么。我知道你受過傷害，面對傷害有兩個選擇，要么記恨，要么原諒。你可以選擇報復(fù)，也可以選擇離開。但是艾文，你現(xiàn)在猶豫了……”
    艾文的笑變得嘲諷起來：“安吉拉小姐，你是心理醫(yī)生，但是卻用你的理論來輔導(dǎo)病人。我想你或許該設(shè)身處地地想一想。有些傷害，是不能原諒的。”
    “艾文，如果你一直暗示自己不可原諒，肯定不能原諒。”安吉拉道，“您有沒有認(rèn)真想過這件事？如果您只是一味地用過去的惡意來催眠自己，那么就有些偏激了。”
    “這不是催眠。”艾文道。有些事，一旦傷害造成，便無法磨滅的。他在逃避，因為過去的那些事太過于凄慘，他甚至不想去想。除了科瑞恩和萊恩之間的父子親情，他甚至想不到任何理由。
    “艾文，你的心防太高。”安吉拉皺眉。
    “如果你經(jīng)歷過我所經(jīng)歷的，你也會這么想。”
    艾文回到病房的時候，科瑞恩已經(jīng)已經(jīng)離去，他的手機里收到一條短信，科瑞恩說軍部有急事所以趕了回去。萊恩正乖巧地躺在病床里發(fā)著呆，艾文進來后，萊恩那毫無焦距的目光便落在了艾文身上。
    艾文走到了萊恩身邊，摸了摸他的臉：“寶寶喜歡科瑞恩叔叔嗎？”
    萊恩眼光突然閃了閃，小心翼翼道：“有時喜歡，有時不喜歡。他要跟我搶爸爸。”
    小孩的心思澄明透徹，許多事他們不明白，但是很多時候，從一個眼神，他們便可以察覺到了什么。
    埃達不能在奧斯城久呆，他媽媽在克林姆斯城還有工作，所以他在奧斯城呆了一個月，這一個月，他天天都會來看萊恩。埃達離去的那一天，萊恩送給他很多禮物。小家伙的眼中帶著傷感。
    “爸爸，我好想長大。”小家伙突然道。
    艾文摸了摸萊恩的小腦袋，他知道小家伙不舍得埃達。
    萊恩在醫(yī)院住了兩個月便可以出院了。小家伙剛出院，艾文就參加了希比亞的畢業(yè)考試。奧德里奇教授提醒了很多次，即使他已經(jīng)休學(xué)了很久，這位教授似乎對他保持著原始的信心。
    考試結(jié)束后，他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去了奧德里奇的辦公室。他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他的目光落在坐在奧德里奇對面的人身上。那是羅伊。他們已經(jīng)整整一年沒有見面了，少年又拔高了許多，身體變得更加強壯起來。一年之間，羅伊成長了許多。他從一個甚至不能控制機甲平衡的少年成為了一個a級戰(zhàn)士。a級戰(zhàn)士可以擁有自己的戰(zhàn)斗指導(dǎo)，然后經(jīng)過兩年的配合訓(xùn)練便可以走上戰(zhàn)場。
    羅伊猛地站了起來，三步兩步便走到了艾文面前，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少年抱得太用力，幾乎讓他窒息。片刻后，羅伊終于放開了他。
    奧德里奇臉上的表情十分得意：“小子太有眼光了，艾文在這一屆學(xué)生里算不上最有天賦的，但是綜合素質(zhì)是最好的。”
    自己看重的學(xué)生被別人欣賞，奧德里奇教授十分開心，看著羅伊也順眼許多。
    奧德里奇走進了實驗室，將私人空間留給了艾文和羅伊。
    “羅伊，恭喜你。”艾文真心道。
    “當(dāng)年如果不是老師幫我，根本不可能有現(xiàn)在的事。”羅伊有些粗魯?shù)刈チ俗プ约旱念^發(fā)道，“老師，您還記得以前我說的話嗎？等我成了a級戰(zhàn)士，您則做我的戰(zhàn)斗指導(dǎo)。但是我訓(xùn)練地點在維爾斯星球，那里距離奧斯城有一定的距離，所以這幾年可能都不能回奧斯城了。”
    這件事，羅伊上次的信中就已經(jīng)提到。這對艾文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誘惑，這是他幼年時代的理想。他在很多年前就對自己的人生進行了規(guī)劃，進入賽普利斯是第一步，之后便是成為戰(zhàn)斗指導(dǎo)，走上戰(zhàn)場。
    如今，這個機會便擺在了他的面前……
    “我的考試還沒有通過。”艾文道。a級戰(zhàn)士可以選擇戰(zhàn)斗指導(dǎo)，但是指導(dǎo)者也必須有基本的資格，必須通過進修學(xué)院的畢業(yè)考試。
    羅伊聽出艾文話里的松動。
    “剛剛奧德里奇先生說了，畢業(yè)成績會在一個月后出來。老師，我等你。”羅伊認(rèn)真道。
    艾文點了點頭：“那我一個月后給你答復(fù)。”他不能離開萊恩，但是他也不能替萊恩做決定。在那之前，他需要得到萊恩的意見。至于其他的……
    一個月后的時間很快過去，那天早上，當(dāng)他還在睡夢中的時候，奧德里奇先生就給他來了電話。小老頭十分開心，向艾文告知了這個好消息。他通過考試了。
    在艾文拿到畢業(yè)通知書的第二天，科瑞恩突然匆匆趕來。男人似乎跑的很急，頭發(fā)有些凌亂，那雙和萊恩極其相似的眼睛正狠狠地瞪著他，帶著不甘與痛苦。
    “艾文，你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