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第50章 列字
一聲疾呼將玄虛的神智喚回。</br> 他下意識向旁邊一避,肩膀就被者字按住,往后一帶。</br> 濃重的腥臭味剎那襲來。</br> 數(shù)根血箭急速射來,似乎帶著腐蝕的惡意,轟然掠過,躲閃中擊碎了者字頭頂?shù)陌l(fā)冠,一綹長發(fā)被硫酸潑中一般焦灼斷裂,其余發(fā)絲零散,鋪滿者字的后背。</br> “你不是鬼?”玄虛衣袖被燒掉半截,愕然看向者字。</br> 鬼沒有實體,是不會被燒斷頭發(fā)的。</br> “活尸,沒見過?”者字揮手,黑氣如幕。</br> 玄虛皺眉:“可你之前……”</br> 聲音一頓,他瞬間明白之前者字的離去是什么緣故了。在昨天還是厲鬼,今日消失幾個時辰,就成了活尸,他是……找到自己的尸體了。</br> 者字并為理會他的言語,道:“尸魂密卷難解,時間不夠,我只破開了部分。四個門,你選兩個我闖。”</br> 說話間,陣法不斷變幻,風(fēng)雨雷電霹靂席卷。</br> 縱橫劈落的閃電中,一道身影搖搖晃晃站起來,竟然是被者字殺了的寧云安。</br> 只是他此時的形態(tài),一看便不是人類,肢體抽搐扭曲,猶如爬蟲一般向前移動,仿佛被人操控了一般。</br> “你逗我?我學(xué)的可不是算命!”</br> 玄虛臉色發(fā)苦,讓他選,就他這倒霉催的,沒準(zhǔn)兒就選個閻羅殿的大門。但眼下沒有其它辦法,者字只夠闖兩扇門的能力,不能挨個兒去試探。</br> 邊勉力操控著定風(fēng)波回旋抵擋血箭,玄虛邊觀察著陣法,一手飛快掐訣推演。</br> 巷子深處,寧云安挪動到了四扇門的巨目圍攏的中心,突然舉起了雙手,發(fā)出尖利不似人聲的凄厲嘶吼。</br> “啊啊啊啊——!”</br> 雷聲轟鳴大作。</br> 無數(shù)道雷電聚攏,凝成了一把巨大的刀,電光為鋒,指向玄虛和者字。</br> “這是要直接把咱們滅了啊……”</br> 玄虛額上青筋暴起,他緊盯著那把即將完全成形的巨刃,手指微抖,腦海里一團(tuán)亂,有根弦被瞬間拉到緊繃。</br> 心神一錯,定風(fēng)波就是一歪,竟然沒能擋住一道血箭。</br> 血箭瞬間射穿玄虛的肩膀,讓他忍不住痛呼一聲。</br> 者字聞聲立刻轉(zhuǎn)身,而就在這時,那雷電巨刃悍然落下,氣勢無匹,直接將兩人鎖定,避無可避。</br> “你怎么樣?”者字扶住玄虛。</br> 他也說不清怎么回事,竟然在聽到這人的聲音時就這樣轉(zhuǎn)了身。</br> “我……”</br> 電閃雷鳴映刻進(jìn)玄虛驟然鎖緊的瞳孔里,他似乎聽到嗡地一聲巨響,腦中忽然多了什么,整個世界的顏色瞬息改變。</br> 他一把攥住者字的手腕,頂著血箭與斬落的巨刃,猛地沖了出去。</br> 幾乎是呼吸起落間,兩人竟然已經(jīng)沖到了一扇門前。</br> 在靠近的剎那,門上的血色巨目猛然變化成一張血盆大口,利齒遍布,朝著兩人咬了過來。</br> 玄虛卻悍然不懼,桃木劍一橫,刺入大口內(nèi),在這大嘴發(fā)出沉悶嘶吼的時候,手腳并用撐在上下,令它無法閉合。</br> 他轉(zhuǎn)頭看向者字:“你先走!”</br> 者字知道這時自己該毫不遲疑地沖出去,但他回頭看了一眼緊隨而來的巨刃,和咆哮沖來的寧云安,竟有些猶豫。</br>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生門要活人鮮血祭開,你是尸體,根本不行,立刻走,聽見沒有?!”</br> 玄虛用肩扛住不斷下咬的利齒,騰出一只手抓住者字,往外甩去。</br> 者字完全沒想到玄虛竟然突然有這么大力氣,一個不慎被甩了出去,周圍的景象剎那變化,電閃雷鳴血霧滔天統(tǒng)統(tǒng)消失不見,他跌坐在了巷口。</br> “娘的!”</br> 一聲熟悉的咒罵突然從身后傳來。</br> 者字驀然回頭,正好看見容斐飛奔而至,他回神一般立刻起身:“顧驚寒呢?玄虛還在里面。”</br> 一道半透明的頎長身影出現(xiàn)在容斐身側(cè),顧驚寒看了者字一眼,從容斐的口袋內(nèi)拿出套戒葬珠,戴在手上。</br> 他為了離開灤山的陣法,魂魄被撕裂,陰氣反噬,成了半個鬼身,無法再使用千年桃木心,也無法繪制符箓,但葬珠本就是互通陰陽的武器,所以他還可以使用。</br> “十死無生陣……”</br> 顧驚寒伸出手,缺少一顆珠子的葬珠發(fā)出一陣低鳴。</br> 伴隨著這陣低鳴,顧驚寒眼神一厲,駢指為劍,直接將黑漆漆的巷口割開了一道口子。</br> 他探掌入內(nèi),一把將玄虛拽了出來,容斐和者字忙將人扶住。</br> 玄虛身上傷口縱橫,衣袍全被鮮血染紅,雙眼緊閉。</br> 容斐探了探他的鼻息,還有氣,便掏出一張定神符給他貼上,免得一會兒一口氣沒把住,過去了。</br> “這是怎么回事?”</br> 容斐皺眉道,“你們?nèi)€警局,搞這么大陣仗?”</br> 者字眼神一沉,言簡意賅道:“寧云安不是云璋,設(shè)了此陣,要殺我們。”</br> 容斐一怔,抬眼和顧驚寒交換了一個眼神。</br> 在長青觀時,顧驚寒心有所感,隨手拋銅錢,算了一卦,東南大兇,正是玄虛三人離去的方位,兩人便覺事有不對,匆匆來了。</br> 若是沒有那一卦,者字能逃出,但恐怕玄虛就要折在里面。</br> 而顧驚寒之所以心有所感要算這一卦,卻是因為……</br> “寧云安還在里面?”顧驚寒蹙眉。</br> 者字頷首,看著昏迷的玄虛,眉目微冷:“死不足惜。”</br> 顧驚寒看了眼者字,反手將拉出玄虛的那道裂縫破得更大了些,抬步邁了進(jìn)去。</br> 甫一踏入,迎面便是數(shù)道血箭破風(fēng)而來,夾帶電光四射。其后緊跟那道雷霆巨刃,幾乎是剎那間已到了顧驚寒的頭頂。</br> 若是顧驚寒晚上一點拉出玄虛,恐怕玄虛就要被劈成一截焦炭了。</br> 腳下微動,顧驚寒險而又險地擦身避開了血箭,抬手一把抓住了雷電凝成的刀刃。</br> 葬珠的鳴聲更大,套在指上的戒指顫動不已。</br> “散!”</br> 顧驚寒冷喝一聲,葬珠顫動近乎崩裂,驟然迸發(fā)出一道尖銳至極的嘶鳴。在這嘶鳴聲中,那道雷電巨刃轟然炸開,化為無數(shù)細(xì)小的閃電,四散劈打,混亂起來。</br> 魂體有剎那的透明,顧驚寒定了定神,走到肢體扭曲匍匐在地的寧云安面前。</br> 手掌探出,顧驚寒一把按住寧云安的天靈蓋,葬珠套戒泛起冷銳的銀光,幻出一只透明的手掌,伸入寧云安腦內(nèi)一抓,帶出一片似玉似石的碎片。</br> “陰陽碟。”</br> 顧驚寒將碎片攝入掌中,周遭的陣法蕩起一陣波紋,很快消失。</br> “死了?”容斐走到顧驚寒身邊,用腳尖踢了踢寧云安的尸體,掏出手套來戴上,矮身檢查,“他不是云璋,那是誰?又為什么要冒充云璋?”</br> 顧驚寒將第四塊陰陽碟碎片送到容斐手里,道:“這是從他身體里取出的。”</br> 接過陰陽碟碎片端詳了片刻,容斐一笑,側(cè)臉避開者字的目光,壓低聲音道:“短短幾天,陰陽碟五塊碎片,齊了四塊。說是巧合,鬼都不信了。你算那一卦,就是這個東西驅(qū)使的吧……有意思。”</br> 如此巧合,便當(dāng)真不像巧合。</br> 顧驚寒也在沉思。他比容斐知道更多,也猜到了更多。</br> 這些陰陽碟碎片自他們出現(xiàn)后,便一個緊跟一個,接踵而至。若說是早就在此被他們發(fā)現(xiàn),倒不如說……是有人將它們送到他們面前。</br> 就如幾十分鐘前在長青觀內(nèi),他隨手把玩著銅錢,一塊陰陽碟碎片突兀一動,撞上了他的手腕。他心有所感,便順勢卜了一卦,因此來了這里,因此拿到了第四塊碎片。</br> 陰陽碟,究竟是做什么用的?</br> 為什么無論哪種選擇,都在驅(qū)動著他們,拿到陰陽碟的碎片?</br> “回去嗎?天黑了。”者字突然出聲。</br> 顧驚寒轉(zhuǎn)身道:“寧云安體內(nèi)有一塊陰陽碟碎片,他有云璋的氣息,或是因此。這陣法是以寧云安為陣眼布下的,布陣之人另有其人,并非寧云安。”</br> 者字臉色微變:“我懷疑他是云靜轉(zhuǎn)世。”</br> “有可能。”顧驚寒道。</br> 容斐起身,摘了手套一扔,拋下一張烈火符,清理了寧云安的尸體,去拉顧驚寒的手:“累了,回去邊走邊說吧。”</br> “嗯。”</br> 顧驚寒偏頭,親了親容斐的眉心,送去一絲沁涼,抬手扶住容斐的后腰,讓他半靠到自己身上。</br> 若非回去人多,看見一個大活人飄在半空中不好,顧驚寒倒可以背容斐回去。</br> 者字有了身體,倒不怕這個,扶起玄虛,半架半背著,四人往回走。</br> 寧云安死了,還心懷不軌,海棠花的小院最好還是別回去了。四人沒進(jìn)長青鎮(zhèn),出了縣城,徑自轉(zhuǎn)道上了長青山。</br> “這里還跟你們那時候一樣?”</br> 山路上,容斐見者字看著四下掩在黑暗中的風(fēng)景,面色復(fù)雜,眼神一動,開口問道。</br> 者字一怔,搖頭道:“不同。”</br> 也是不同,至少者字給他們看的夢境里,長青山還有道觀,都與現(xiàn)在的大相徑庭。世殊時異,大抵如此。</br> 四人進(jìn)了道觀,因為還未到子夜,所以長青觀還保持著完整面貌。</br> 顧驚寒清楚,按照白繁所言,只有每夜的子時,長青觀才會變成一片斷壁殘垣的廢墟,其他時候與往日無異,甚至不缺少一磚一瓦。</br> “夜已深,先休息吧。”</br> 顧驚寒為者字和玄虛開了一間客房,容斐找出傷藥處理好了玄虛的傷口,又按照顧驚寒教的,給他貼了幾道符,才離開。</br> 回了房,顧驚寒烤的魚還在桌上,已經(jīng)涼了。</br> 容斐伸手去拿,被顧驚寒截住,甩了道烈火符熏了熏。</br> “冷食傷胃。”</br> 顧驚寒烤魚一絕,熏魚也極佳,弄好后剔了魚刺,送到容斐嘴邊。</br> “還是寶貝兒疼我……”容斐不管顧驚寒魂體冰冷,腿一抬放到了顧驚寒的腿上,捧著魚啃,用油乎乎的嘴親了口顧驚寒的唇。</br> “疼你,”顧驚寒聲音低冷,輕輕一拍容斐腰臀,將人攬過來,“也會讓你疼。”</br> 容斐被后腰陡然侵來的寒意冰得一激靈,嘖了聲,桃花眼一瞇,挑釁般往顧驚寒耳朵里吹了口氣,“我也能夾得你疼。”</br> 下巴碰了碰顧驚寒的耳廓,窩進(jìn)頸側(cè),曖昧地蹭了蹭。</br> 顧驚寒緊了緊摟著容斐腰身的手臂,將容斐的挑釁記了仇,沒有多言,拿出四塊陰陽碟,拼在一處。</br> 沒有變化。</br> 內(nèi)里的字也沒有因多出一塊而顯示更多。</br> “看來,還是要等第五塊。”吃完魚,容斐起來洗了洗手,看著桌上的碎片道。</br> 顧驚寒點頭,揮手收起碎片,正要起身上床,腦海中卻嗡地一聲,響起了一道冷淡低啞的聲音。</br> 與此同時,一個被縮成鼻煙壺大小的骨灰盒突然從容斐的衣兜飛了出來。</br> 顧驚寒眼神一凝:“列字?”</br> 者字的骨灰盒都被他帶走了,現(xiàn)在要蘇醒的話,就該是列字。但為什么偏偏是現(xiàn)在?</br> “是。”</br> 那道聲音說,“我不能現(xiàn)身,沒有任何記憶,但我可以告訴你我的執(zhí)念,那就是……阻止云璋復(fù)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