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第29章 鬼河
“自不量力!”</br> 女聲冰冷,含著譏諷輕蔑。</br> 容斐置若罔聞,手腕一翻,短匕在內(nèi),桃木劍鋒刃朝外,驟然劈出。如一道無形的凜冽刀鋒,倏忽擴大,將密集的蟲群斬開一片半月形的空缺。</br> “呲——!”</br> 蟲群爆發(fā)出尖利刺耳的叫聲,散發(fā)出一道參差的血紅波動。</br> 這叫聲掩蓋住了轟然炸開的槍響。</br> 子彈瞬發(fā)而至,破開蟲群剎那逼近。</br> 但也幾乎在同時,大師擊掌的動作陡然變快變重,原本散開一些的蟲群如被一只大手捏向一處一般,將飛射而來的子彈包裹住。</br> 如陷泥濘,子彈一滯。</br> 借著這個機會,大師的身形一躍,冷笑道:“雕蟲小技。我要是連顆子彈都擋不住,拿什么讓荀家寨老老實實給我賣命當狗?你只有這點手段的話,我勸你還是趕緊束手就擒,我還能對你溫柔點。”</br> 蟲群密布如網(wǎng)。</br> 容斐陷入其中,瞬間就被層層裹住,密集的劇痛襲身,他毫無顧忌地往里沖,槍聲連響,半個字沒在意大師的話。</br> 讓他屈服?她以為她是顧驚寒嗎?</br> “冥頑不靈!”</br> 子彈多了,大師也有點躲閃狼狽,可見她身手其實一般,甚至有些羸弱。</br> 容斐不敢說話,甚至不敢睜眼,他能感覺到有蟲子在試圖鉆進他的五官,但卻仿佛被一股奇特的力量阻住,寸進不能。他怕一張嘴就破了功,吃滿嘴毒蟲子,那可真是前天的晚飯都要吐出來了。</br> 大師躲閃間看了眼蟲群,頓時一怔,難以置信:“怎么會?這些都是陰毒蟲,專克至陰之身,你怎么可能還沒死?!”</br> “不!這不可能!”</br> 大師用力擊掌,靠近容斐,想要一探究竟。</br> 容斐整個人都被密密麻麻糊了一層,不適之感令他無比煩躁,但他心中卻又極其冷靜,耳膜傳聲不能,他卻仿佛可以聽得到大師靠近的腳步聲,在蟲聲與觸手的抓撓聲中分外清晰。</br> 他沒有貿(mào)然開槍,僵在原地不動。</br> “怎么會……”大師分開蟲群,謹慎地走近,語氣里充滿了驚愕和疑惑。</br> 這可是她專門培育出來克制陰間氣息的,無論是人還是氣場,陰毒蟲都可克制其內(nèi)陰氣,并將之吞噬。</br> 可是眼前的青年……雖說被陰毒蟲裹身,似乎僵住,但細看之下,他卻似乎全身無損,連石頭都被毒到腐爛的劇毒,居然對他毫無效果……</br> “抬!”</br> 大師十指展開,如操縱木偶般懸空,指揮蟲群操控容斐的身體。</br> 容斐的胳膊緩慢抬了起來,手里的槍和桃木劍墜地。</br> 大師狐疑警惕的神色稍去了半分,緩慢踩過水洼,走到容斐身前,伸手去捏容斐關(guān)節(jié)處的毒蟲,“……成功了嗎?”</br> 尾音僵住。</br> 她驀然低頭。</br> 一截半透明的劍尖憑空而現(xiàn),從她的心口穿過,慢慢消散。</br> 幾乎沒有痛感,但生命流失的無力感瞬間充斥了她的全身。傷口四周殘留著淡金色的微芒,沒有血流出,金色的光芒卻慢慢擴大,過處軀體崩散。</br> “你!”</br> 她目眥欲裂,死死盯著容斐,聲音被吞沒,“陽……”</br> 失去主人的蟲群尖叫四散。</br> 容斐睜開眼,只看到大師最后一雙不甘而瘋狂的眼,他突然開口道:“陰眼不能救你嗎?”</br> 大師張了張嘴,卻沒來得及發(fā)出聲音,但她眼中飛快掠過的一絲疑惑和茫然,卻很清楚地告訴了容斐,她根本沒聽過什么陰眼。</br> 難道……此大師非彼大師?可為什么,偏偏這么巧,這么像?</br> 容斐眸色沉凝,漸布森冷。</br> 眼前的身影徹底消散,稀稀拉拉的灰燼掉落。</br> 容斐低頭看了看,殘灰塌濕在水坑間,半點不見有人存在過的痕跡。</br> 他抬手,隔著衣服按了按那半塊玉玦。</br> 又是它。</br> 在方才他正打算出手的時候,這塊玉玦突然一涼,似乎從他體內(nèi)抽走了什么,猛然刺了出去。容斐看到,那好像是一小段殘缺的劍尖。</br> “……嘖,惡心。”</br> 容少爺摸玉玦時一垂眼,看見自己身上殘留了一點毒蟲的血點,頓時渾身雞皮疙瘩直掉。他左右看了眼,蹚水來到石臺邊緣,打量片刻,彎腰撩了點水往身上擦洗。</br> 邊擦,他邊思考離開此地的方法。</br> 這塊石臺左右無路,前面是十幾丈寬的地下河,背后是巖壁,只有一個盜洞。回到那個詭異的墓室是不可能的。那么要想離開這里,唯有從河中過。</br> 可這地下河……似乎更加危險。</br> 容斐向河水里望著,一片深沉綠意,隱約有水草搖曳,見不到底。</br> 從這里離開……又該怎么離開?</br> 思索間,容斐目光突然一凝。</br> 河水碧綠,倒映著眉目俊美妍艷的青年,一只與幽綠河水迥然不同的艷紅色的繡花鞋不知從何處垂落,緩慢地踩在青年的肩頭,其上妖嬈牡丹繡圖清晰可見。</br> 微沉的重量壓在肩膀。</br> 容斐已經(jīng)撿回了桃木劍,當即握緊,猛然轉(zhuǎn)頭劈去:“滾!”</br> 但卻劈了個空。</br> 背后空無一物。</br> 容斐轉(zhuǎn)身,視線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盜洞仍舊是淌滿了血,沒有被再次攀爬過的痕跡。有細微的風從河面上吹來,石臺上空蕩蕩一片,血腥味凝聚不散,除了死人,沒有半個人影。</br> 河面點出一個細微的水圈。</br> 在容斐戒備盜洞四周時,一只手從地下河里悄無聲息地探了出來,抓住他的腳腕,狠狠一拽。</br> 地下河的另一端,被風急掠過的風衣一角驟然一停。</br> 跟在后面的荀老大緊急剎車,差點栽進水里。他原本兇橫的面容上有點鼻青臉腫的,很明顯,是被人揍的。</br> “怎么了?”荀老大問道。</br> 顧驚寒垂眼看著手里的羅盤,原本轉(zhuǎn)動的指針突然安靜,如同失去了目標。</br> 旋即,指針像是遭遇了什么異常紊亂的磁場一般,瘋狂轉(zhuǎn)動起來,若非材質(zhì)特殊,都要讓人懷疑,它會不會在這高速旋轉(zhuǎn)中折斷。</br> “不見了。”顧驚寒的嗓音嘶啞。</br> 荀老大有些訝異地看了他一眼,眼神有點畏縮:“這可不是我整的……”</br> 雖說他早就看出這人并不可怕,但沒想到,這人發(fā)起瘋來,根本不是人。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荀老大受了一頓踏踏實實的教訓(xùn),他敢肯定,要不是他還有點價值,絕對要被塞進河底喂魚。</br> “繼續(xù)走。”</br> 顧驚寒幾乎沒有猶豫,收起羅盤,抬起了一雙幾乎全部淪為黑金色的眼。</br> 荀老大趕緊跟上,眼見顧驚寒神色不對,搜腸刮肚干笑道:“顧……顧老大你也別急,容兄弟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沒事。那黑衣人妖肯定沒有你本事大……再說了,你不是說容兄弟身上也有那塊玉玦,是比你這劍柄更厲害的劍尖嗎?你還擔心什么,肯定安全著呢……”</br> 顧驚寒沒注意到荀老大稱呼上的變化,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在聽到最后一句時,眼神一動。</br> 他看向荀老大,眉目沉冷:“他不在我懷里,不安全。”</br> 荀老大一噎,真想抽了皮帶把這倆狗男男綁一塊得了,怎么突然這個人就小了好幾歲一樣?</br> 他閉緊了嘴,不再自討沒趣,熱臉貼冷屁股了。</br> 兩人快速前進,沒多久,一陣潮濕的血腥氣撲面而來。顧驚寒臉色一變,當下一個箭步?jīng)_了出去,數(shù)道符箓飛出,顧驚寒踏在符上,飛掠過兩丈河水,躍到了鮮血流淌,尸橫遍地的石臺上。</br> “老七?老瓢?”</br> 荀老大已經(jīng)習(xí)慣于跟上顧驚寒的舉動,也跟著踉踉蹌蹌爬過來,一落地臉色陡然大變,驚怒悲痛齊聚,沖到了一堆尸體旁,聲音嘶啞,“老瓢!老瓢醒醒!老瓢……”</br> 顧驚寒眼神滑過尸體,分毫不動。</br> 黑金色的眼睛令他看上去更為冰冷,冷漠而無神,比起地上躺的這些,臉色過分慘白的他,似乎才更像是一具冰冷的尸體。</br> 顧驚寒臉色越發(fā)陰沉。</br> 這里顯然就是荀老大剩余的手下,但那個大師不在,容斐也不在。他竟然晚了一步嗎?</br> 突然,荀老大的聲音一頓。</br> 他抬眼看向顧驚寒,低聲道:“你聽沒聽見……”</br> “砰……砰……砰……”</br> 似乎是為了回應(yīng)荀老大的話,一時安靜下來的石臺突兀地響起心臟的跳動聲。起初荀老大還以為是自己或是顧驚寒的,但這聲音卻越來越大,近乎錘在耳膜上。</br> “什么東西?”荀老大飛快起身,來到顧驚寒身旁。</br> “顧老大?”荀老大注意到顧驚寒凝視著水面,沒有動靜,又喊了聲。</br> 顧驚寒望著水面,道:“水下有東西,活了。”</br> 伴隨著“活了”二字落下,腳下的石臺突然跳動起來,與耳邊的聲音完全相合,似乎就是一顆突然復(fù)蘇的巨大心臟,在被瘋狂地注入血液,即將復(fù)活。</br> “河面在降低!”荀老大愕然發(fā)現(xiàn)。</br> 突然,腳下一空。</br> 來不及反應(yīng),顧驚寒和荀老大兩人一同掉進了水里。</br> 原本停在腳下的石臺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極快下落,眨眼沒了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之內(nèi)。</br> 顧驚寒被灌了口水,但他很快冷靜下來,奮力向上游去。</br> 荀老大就在他不遠的地方,也在向上游,但就在快要觸到水面時,荀老大卻忽然發(fā)出一聲被水聲擾亂的奇異的慘叫。旋即就是無盡的,詭異的寂靜。</br> 顧驚寒轉(zhuǎn)頭看去。</br> 就見荀老大以一種奇怪的姿勢緩緩下沉,他的一條腿僵直地向下伸著,一只蒼白的手攥著他的腳踝,將他的腳趾狠狠折斷,然后掏出一只鮮紅的繡花鞋,溫柔地為那只飄散著鮮血的腳穿上。</br> 一道含著顫鳴笑聲的詭異歌聲從水中傳震而來。</br> “孩兒的新娘啊,一只腳,兩只鞋,</br> 鞋里淌著血。</br> 孩兒叫門啊,無人應(yīng),有人笑,</br> 笑那蠢新郎,睡了鬼新娘……”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