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第28章 目標
地下河兩岸濕滑。</br> 不同于顧驚寒和荀老大所在的石塊拼湊,容斐所站立的地方是一片半淹在水中的平整石臺,苔蘚自縫隙爬滿通道,幽綠的水草搖曳,散開輕緩的水波。</br> 水波漸染濃郁的血紅。</br> 容斐下半身濕透,后背靠近墻壁,是一個相對安全的姿勢。</br> 聽見大師的話,他眉梢一挑,端著槍的手卻紋絲不動,食指將扳機壓得更緊,似乎有無形的鋒銳蓄勢待發(fā)。</br> 他與嫵媚輕笑的女人對視片刻,嗤笑,槍口從上到下將人點了一遍,道:“你是有顧驚寒一半好看,還是有他一半可愛?活這么大歲數(shù),不會照照鏡子?”</br> 大師笑容一僵,多情含笑的眼神立刻陰沉下來,“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br> 明知是容斐在故意激怒她,但她還是忍不住怒火上涌。</br> “就憑你?”容斐輕蔑一笑,另一手翻轉,寒芒一閃而過,分明是一把短匕。</br> “一個普通人,還敢對我這么說話?”大師冷笑一聲,黑色的斗篷一抖,無數(shù)暗紅色的飛蟲飛出。</br> 她的眼瞳慢慢變得青綠,雙手輕輕拍擊,金屬絲線編制的手套發(fā)出細微的嗡鳴,飛蟲隨著她的擊掌聲聚攏,盯上了容斐。</br> 用蟲的?</br> 容斐神色一凜,心中的警惕提到了最高。這些小東西無孔不入,看顏色就知道肯定帶了劇毒,絕對不能沾上。</br> 不過他看得出來,這人暫時不會動手。</br> 容斐眼中閃爍著驚懼,一副勉強鎮(zhèn)定的模樣,道:“普通人怎么了?普通人在你眼中,就根本等同于螻蟻?”</br> 大師用一種看透他的眼神盯住他,呵呵笑起來,目光掃過周圍的尸體,道:“那又怎么樣?你們本來就是螻蟻,連自己的命都掌控不了,不是螻蟻是什么?我可以告訴你,這些人受到尸毒操控的時候,我能救他們。但我為什么要救他們?”</br> “他們中了毒,攻擊你,才能讓我看出你的實力,你身上的獨特,”大師盈盈笑道,殷紅的唇彎起,狠毒而艷麗,“你們都沾了毒,你卻沒事。所以我想,你就是我此行的目標了。這真是令人開心。”</br> 大師漫不經(jīng)心拍著手掌,繼續(xù)道:“我也知道你在拖延時間,或是想從我嘴里探知什么。不過不要緊,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訴你,因為尸體,擁有絕對的忠誠。”</br> 高傲,自負,狠辣,邪厲。</br> 容斐幾乎是瞬間給這位之前充滿神秘感的大師下了完全的定義。</br> 之前在與顧驚寒分散后,容斐就墜入了一處裂縫,直接掉進了一間不大的墓室。墓室里沒什么發(fā)現(xiàn),只有些器皿和一口陪葬的棺材,棺中只剩白骨。</br> 他急于去找顧驚寒,便當即打開了墓室的門,但剛一出去,就很不走運地,碰上了帶著五六個荀老大手下的黑衣大師。</br> 本想避開或直接開打,但接近這黑衣大師,探知陰眼的機會近在眼前,容斐一念之下,決定以身犯險。</br> 況且,若真是開打,他完全不了解這大師的身手,恐怕兇多吉少。</br> 對峙之后,大師并沒有出手的打算,容斐和匪寇一時雙方誰也奈何不得誰,只好暫時同行。</br> 當土匪的自然沒那么多顧忌,見一間墓室搶一間,幾乎連棺材底兒都掀起來搜刮干凈。最開始只是些小墓室,除了些機關,也并未遇上什么惡事。</br> 但就在方才,他們找到一間大墓室。</br> 墓室?guī)缀跏且荒R粯舆€原了一間古時書房,金玉擺件,石刻器皿,一應俱全。</br> 匪寇們當即紅了眼,爭搶得幾乎大打出手。</br> 書房立著一面檀木屏風,青玉燈燃在屏風后,珠簾半卷,露出里面垂頭坐著的一名宮裝女子的身影。</br> 像是中了邪,著了魔,所有人在看到這女子身影的第一眼,都控制不住地走過去,伸手去抬女子隱沒在陰影下的臉。</br> 沒有任何一只手能碰到女子的臉。</br> 但那張臉卻自己緩慢地抬了起來。</br> 一剎那的頭暈目眩,女子的相貌還未看清,一股青煙便從她陡然張開的嘴里吐了出來,瞬息彌散。</br> 所有人眼神一恍,慢慢失去神采,變得呆滯空洞。</br> 臉皮似乎被青煙漸染,泛上青黑枯白。</br> 他們如同僵尸般轉過身體,齊刷刷看向唯一一個沒有靠近,還站在原地的人,容斐。大師不知道去了哪里,容斐心感不妙,轉身便逃。</br> 如同烏泱泱的僵尸,匪寇們蹦跳著僵硬的身體追上來。</br> 容斐被堵死在墓道里,陰差陽錯,鉆了一處盜洞,跳到了地下河的石臺上。</br> 這是個極好的位置。</br>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br> 凡是從盜洞鉆出來的僵尸,都被容斐連轟帶切,砍得死透了。他與這些嘲笑他賣屁股的人沒有絲毫交情,甚至還交了惡,出手自然毫不留情。</br> 匪寇們盡皆倒下,容斐剛喘了口氣,就看見了從水光中走出來的大師。</br> 她一直在旁觀。</br> 或者說,她一直在等待。等待他完成她的這場確認。</br> 回憶很短,只有剎那,容斐在聽完大師一番高傲自負的話后,心中哂笑,臉上卻猶疑又警惕道:“我是你的目標?我有什么獨特,我怎么不知道?”</br> 容斐捕捉到了關鍵的字眼。</br> 在那青煙散開時,其實他也有一瞬間的恍惚,但也只有一瞬,很快心口傳來一陣淡淡的涼意,似乎是顧大少表演徒手掰玉時掰給他的那半塊玉玦在發(fā)寒。</br> 她該不會……想要這塊玉玦?</br> “你不知道,”大師神色輕蔑,“你跟的那個竟然也不知道,不過都是廢物。告訴你也無妨,我在拿到第三塊地圖時,同樣也收到了一封信。信里說,岐山血墓有我練功急需的陰間氣息。我本以為是這血墓里的什么物件,但直到方才我才發(fā)現(xiàn)……竟是你。”</br> 大師眉間陰色濃重,笑容卻越大:“真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只要吸了你,我就能再活上至少二十年,等我修為大成之后,就算是陰曹地府又能奈我何?”</br> 陰間氣息?</br> 容斐聽得一頭霧水,但很顯然,這女人絕對是要對他痛下殺手,不然絕不會說這么多話。</br> 果然,下一刻。</br> “聽夠了?明白了?既然你不會乖乖束手就擒,那么……”</br> 大師的聲音驟然一冷,雙手重重一擊,“就死吧!”</br> 飛蟲嗡然鋪天蓋地而來。</br> 容斐忙屏氣,迅速躲避。</br> 但他躲得再快,也快不過這么多飛蟲。</br> 桃木劍被拿出來,容斐陡然折腰,反手一劍,竟也能削落一些飛蟲。但飛蟲數(shù)量實在太多,連個角都沒缺,就再次聚攏過來,來勢更猛。</br> 大師指揮著蟲群,圍攏而上,同時她甩出幾根如蛛絲般的白色細線,帶著粘性,一下子就纏住了容斐的腳。</br> 容少爺毫不遲疑,一腳就把鞋踹了,順帶另一只鞋甩出去,擊散一片蟲群。</br> “就這么點小蟲子?”容斐激她道。</br> “你找死!”大師勃然大怒,十幾根蜘蛛腿突然從她背后刺出,如同細長的刀刃,在蟲群的掩護下,飛快刺向容斐。</br> 娘的……顧驚寒,你可要守寡了!</br> 容少爺眼看了一出活人大變怪物,當即心頭發(fā)寒。若是人他或許還有幾分勝算,但這種超出人力之事,他可不是拳打老妖精,腳踢盤絲洞的顧大少,那真是半點都不在行。但此時顧驚寒的安危都在他心頭懸著,更別提突然出現(xiàn)來救他。</br> 況且,若那什么陰間之氣真是因著這半塊玉玦,那容斐還真不希望顧驚寒出現(xiàn)。而且……若是實在不行,拼一把,跟這個大師同歸于盡,許是能給顧大少一點幫助吧。</br> 他好像……還真是個拖后腿的普通人。</br> “我能死……但你不能。”</br> 容斐低念了一句,又有些不甘心地咬牙,“那么甜,我還沒親夠呢……以后,又得便宜哪個王八蛋?”</br> 這么一想,容斐真是渾身血液沸騰,幾乎要捏斷手里的桃木劍。</br> 路被堵死,左右不通,上天入地皆無門。</br> 蟲群過處,苔蘚與墻壁盡皆變黑,石頭都幾乎腐爛,可見毒性。</br> 身陷重圍,生路已絕,容斐眼神一沉,猛然轉身,沖進了蟲群,直奔大師的身影而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