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2章 婚約(捉蟲)
翌日。</br> 晨光熹微,時候還早,顧驚寒便起了身。</br> 長年養(yǎng)成的習(xí)慣使他的作息十分規(guī)律,不管身體多累,也賴不了床。</br> 起身穿上長褲,顧驚寒拉開窗簾,略微刺目的朝暉鋪落他精瘦結(jié)實的上半身,他在地毯上盤膝坐下,開始打坐。</br> 直到門外響起敲門聲:“大少爺可是起了?”</br> 顧驚寒睜開眼,將襯衣穿上,打開門。</br> 門外站著兩名十幾歲的小丫鬟,端著熱水與洗漱物品,其中一個仰著臉,面容姣好清麗,一雙杏眼仿佛會說話般,含著輕柔的笑意望著顧驚寒,道:“含翠見過大少爺,大少爺昨夜可睡得好些?”</br> 顧驚寒淡淡掃她一眼,轉(zhuǎn)身進(jìn)屋:“東西放下,下去吧。”</br> 被那雙沉黑的眼珠一盯,含翠面上笑意頓時僵了,手上的木盤幾乎要端不穩(wěn)。只覺一股寒意從頭滲到腳,連她的骨頭縫都要凍結(jié)了。</br> 含翠面色發(fā)白,不甘地咬了咬牙,放下東西退了出去。</br> 顧驚寒洗漱完,換了身衣服,下了樓。</br> 他今日要去容家拜訪,便特意選了一身正裝。略偏米白的西裝剪裁得體,線條服帖地包裹著勁瘦的腰與修長的雙腿,分割出恰當(dāng)?shù)谋壤P淇畚纯郏蛳挛⒒冻鲆唤厍邋每吹耐蠊牵瑑?yōu)雅有力。</br> 薛萍望著如此出眾的兒子,一晚強壓下的抑郁又不禁涌上了心頭。</br> “寒兒,睡得可好?”薛萍起身為顧驚寒盛粥,勉強露出個笑容,“你身邊也沒個丫鬟伺候,總歸不方便,娘瞧著含翠性子好,不如……”</br> 這是在走迂回路線了。</br> 但顧驚寒清楚,他與容斐的婚事,根本就不是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的問題。</br> 所以他也不想給薛萍什么希望,便道:“母親,我修習(xí)鎖陽術(shù),對女子不行,對男子也不行,若真要破解,也只有容斐可以。”</br> 薛萍一噎,片刻間竟不知該說什么好。</br> 不管這話是真是假,顧驚寒既然說出口了,那薛萍就沒辦法再強求。她自覺虧欠兒子良多,性情又軟和,做不出強硬的事。</br> 薛萍心不在焉地攪著粥,道:“那今日……你去容家,可要娘陪你一塊?”</br> 顧驚寒眉頭微皺了下,從口袋里掏出兩枚銅錢,隨手往桌面上一拋,看了眼,舒展開了眉目,搖頭道:“不用,母親。今日容家主和容夫人都不在,我只是去見見容少爺,事情定下,容家會派人提親。”</br> 聽見“提親”倆字,薛萍臉色有點難看,見顧驚寒動作,便轉(zhuǎn)移話題道:“寒兒,你這是……卜算出來的?這種事也能算出來嗎?”</br> 五年前顧驚寒也會一些簡單的法術(shù)與卜算,所以薛萍倒不如何驚訝,只是當(dāng)年只能測點吉兇禍福的少年,如今竟然可以算出這般具體的事物,薛萍還是有點難以置信。</br> 顧驚寒:“有時能,有時不能。”</br> 薛萍點點頭,道:“那寒兒,你可能算出你父親他們現(xiàn)下如何?按理說,昨日晚間他們也該到了北平,卻連個電報都沒有,我心里有點不安。”</br> 顧驚寒道:“與我有血緣關(guān)系的,算不出。”</br> “原來如此,”薛萍點頭,倒也沒有多失望,她只是有些擔(dān)心,想求個心安而已,“寒兒,多吃點。中午可要回來用飯?”</br> “不用,我想隨意走走。”</br> 三言兩語間,氣氛再次緩和下來。</br> 母子二人用完飯,顧驚寒便出了門,照舊是顧小五開車,一路直奔容家。</br> 海城初秋,潮熱不去。</br> 雨后的明凈仍殘留散布著,寬厚蔥綠的梧桐葉遮漫路旁,有明艷的日光斜斜而下,勾亮街道盡頭駛來的汽車身影。</br> 顧驚寒讓顧小五在外等著,自己下了車,來到容府門前。</br> 相比雅致素凈的顧公館,容府自然是要奢華許多。建筑不少,也更為氣派,隔著矮墻,能瞧見里面青蘿翠蔓,風(fēng)景獨好。</br> 叫門不過片刻,容府的管家就出現(xiàn)在了門后,笑著將顧驚寒迎進(jìn)去:“顧大少吧?您找少爺?”</br> 顧家的拜帖在海城還算有些分量,足以叩開容家的門。</br> 顧驚寒進(jìn)門,點了點頭,“容少爺可在?”</br> 羅管家笑道:“在。老爺和夫人今日都不在府上,您要是找老爺那可就要跑個空了。顧少爺請跟我來。”</br> 引著顧驚寒上了樓,羅管家繼續(xù)道:“少爺接了您的帖子,就在書房等您了。您請。”</br> 來到二樓一扇虛掩的雕花木門前,羅管家叩了叩門:“少爺,顧大少來了。”</br> “嗯,”里面含含糊糊地傳出一道有幾分懶散的男聲,“進(jìn)來吧。”</br> 羅管家推開門,退了下去。</br> 顧驚寒走進(jìn)門內(nèi),門縫間透露出的一線光華便陡然映照成了滿室明亮。</br> 這間書房空間很大,桌椅在內(nèi),外頭窗邊靠著一把長長的軟椅,矮幾上還擺著一瓶紅酒,旁邊散布著幾個玻璃杯,其中一個還存著酒漬,顯然被人用過。</br> 許是將要出門,青年穿了一身瀟灑騎裝,就坐在軟椅的扶手上。</br> 領(lǐng)口松散,黑發(fā)微亂,巴掌寬的皮腰帶勒出細(xì)窄的腰身,兩條長腿隨意垂著,一只馬靴踩在腳凳上,手里的馬鞭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發(fā)出沉悶的輕響。</br> 窗外打來的薄光籠在他昳麗的眉眼上,長眉鋒利,桃花眼半合,是一副張揚凌厲的長相,一看便不好相與。</br> 他聽見動靜,放下手里的拜帖,懶洋洋地?fù)P眉看過來,視線不加掩飾,從上至下將顧驚寒看了個遍,末了,眼里光華流轉(zhuǎn),輕笑了聲,饒有興致道:“顧驚寒?你說我們有婚約,你要嫁給我?”</br> 顧驚寒將婚書拿出來,“容少可以看看。”</br> 容斐眉頭一壓,接過來掃了眼,笑道:“真假無所謂,送上門的美人兒可沒有往外推的道理。只要你愿意嫁進(jìn)來跟我將來的姨太太們姐姐妹妹的稱呼,我是不介意的。”</br> 顧驚寒對上容斐一雙挑釁意味十足的眼,突然伸手,一指點在容斐下唇上,在對方反應(yīng)過來前輕輕一滑,如片羽驚鴻,留下一點微涼的溫度,便收了回去。</br> 一點細(xì)小的血色凝在指腹上,顧驚寒將那根手指在鼻尖嗅了嗅,神色淡漠道:“你元陽未泄,連女子的手都沒摸過。”</br> “放什么狗屁!”</br> 容斐的臉上飛快地閃過一抹尷尬惱怒的情緒,他的雙唇被那一下取血的輕劃引出層艷色的紅,抿出一道不悅的弧度,冷笑道,“顧驚寒,別以為你長得好看我就不敢打你……”</br> 顧驚寒舔了舔那血點,打斷他:“味道錯不了。”</br> 容斐看著顧驚寒的動作,恍惚間有種那舌尖是舔在他唇上的錯覺,令他心頭無端起了道火,手里馬鞭一揚就要抽過去。</br> 顧驚寒反應(yīng)極快,一把扣住容斐手腕,微一俯身,將人半壓在椅背上。</br> 行動間,一股極淡的魅惑暗香從容斐的衣領(lǐng)內(nèi)幽幽透出,顧驚寒眸光微凝,扯開容斐的衣領(lǐng),埋首頸間深深嗅了一口,輕聲道:“真騷。”</br> 容斐渾身一僵,再也裝不下去了,抬膝便撞:“滾你娘的!老子斃了你信不信!”</br> 顧驚寒未卜先知般率先出手,將容斐的反抗壓了下去,皺眉道:“別鬧。你昨天去過哪兒?你身上的狐貍精氣味很重,丟了陽氣,于你體質(zhì)不好。”</br> “我去過哪兒關(guān)你屁事!放開!”</br> 溫?zé)岬臍庀橹┰S獨特的冷香撫在耳畔,容斐半邊身子都要炸了。他力量不小,仗都打過幾場,竟然會被人這么輕易壓制住,這種感覺真是讓人挫敗難堪。</br> “好。”</br> 顧驚寒端詳了容斐片刻,答應(yīng)了。</br> 容斐有點意外,在顧驚寒松手的剎那,他正要揮拳開揍,卻見顧驚寒不知從何處掏出一張黃符,在容斐的拳頭碰到他鼻尖前,啪地一下貼到了容斐的臉上。</br> 四肢陡然脫了力,虛軟地癱了下來。</br> 顧驚寒早有準(zhǔn)備,順勢摟住容斐的腰,將人放到軟椅上,面對容斐恨不得咬死他的眼神,淡定道:“容少要是坐不穩(wěn),可以靠著我。”</br> 容斐胸口劇烈起伏著,一口老血就想噴顧驚寒一臉。但一張黃符抽干了他的力氣,這種怪事,由不得他不相信面前這位顧大少的詭異。</br> 將信將疑的目光投注在顧驚寒身上,容斐緩了兩口氣,冷著臉道:“我受了點傷,這幾日一直在家里養(yǎng)傷,沒出過門。”</br> 顧驚寒注視容斐片刻,將那張黃符拿了下來,在指間輕輕一捻。</br> 黃符陡然炸成飛灰,虛虛覆在顧驚寒手心里。</br> 容斐目光一凝,就見顧驚寒拿起他的一只手,掌心相對,十指相扣,握了上去。</br> 指縫被另一種溫度穿透,絞纏,那雙沉黑幽深的眼專注地望著他,容斐只覺腦中嗡地一聲,跟中了邪一樣,視線不自覺移到了顧驚寒淡色的唇瓣上,喉嚨微干,很有湊上去舔上一舔的欲望。</br> “好了。”</br> 顧驚寒抽回手,起身道,“半分鐘后你的力氣會恢復(fù)。婚事若是你沒有意見,便與容家主和夫人商議好,下個月初八是黃道吉日……容少?你臉有些紅……”</br> “滾!”容斐一時胸悶氣短,覺著自己這一顆色心真他娘的是不爭氣。</br> 牙根咬了又咬,容斐冷靜下來,死死盯著顧驚寒的側(cè)臉,眉眼一彎,笑起來,“那好……下月初八,顧大少備好了嫁衣,等本少爺?shù)情T求娶吧。”</br> 顧驚寒得了想要的答復(fù),神色不變,微微頷首,瀟灑走了。</br> 出了容家,沒人追上來。</br> 容少爺?shù)膰虖埮c暴脾氣都是很知分寸的,當(dāng)然,也或許是在日后等著回報給他。</br> 閑散地邁著步子,顧驚寒慢慢抬起那根撫過容斐下唇的手指,在鼻前輕嗅了會兒。</br> 仿佛是在聞賞一朵如何驚艷的名花般,他垂眸斂目,一向冷凝的神色層層剝落,竟然顯出一分溫柔的愉悅。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