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晉江獨發(fā)
“……有您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皇帝的呼吸為之一頓, 定定地看了她半晌。
邵循與他對視,神情十分平靜,她認為自己說的是一句真心的、也再正常不多的話,根本不需要多么鄭重其事, 因此也不知道皇帝的心中能有怎么樣的波瀾。
看到她一臉的理所當然, 皇帝將她的手握得緊緊的, 微微苦笑道:“你說這個,是不想走了么?”
邵循歪了歪頭, 不解道:“為什么這么說呢?”
皇帝沒有說話, 只是抬起她的手用力吻了一下,過了一會兒, 才抬頭微笑道:“沒什么, 你去吧。”
邵循有些疑惑,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已經(jīng)走了兩步之后卻突然不想走了,她回頭重新坐回去:“我等會兒再去, 左右她起碼得有小半個時辰才能到這里。”
皇帝伸手攬住她的腰:“你換身衣服,打扮一下?”
“打扮什么,”邵循歪頭道:“我這樣很丑么?”
皇帝笑道:“你怎么樣都好看。”
這點其實邵循也挺有自信,她瞇了瞇眼, 重新趴在皇帝腿上, 打了個呵欠道:”那便是了,又不是什么重要場合, 做什么還要我盛裝打扮。”
又過了有兩刻鐘, 宮人前來提醒英國公夫人就快到了,邵循才起身告別皇帝,回到最東邊的寢殿, 璃珠迎上來:“要全套裝扮,怕是來不及呀。”
邵循坐在妝臺前,道:“把我的頭發(fā)盤起來就行。”
璃珠一邊替她梳頭發(fā),一邊道:“怎么著也該換件衣裳吧,這件還是在家里的時候穿過的,夫人八成能瞧出來,到時候再覺得宮里苛待了咱們,豈不是要丟面子。”
要說以前鄭氏雖然是英國公府的正經(jīng)主母,名義上也是璃珠等人的主人之一,但是邵循身邊的人或多或少對正院都有一點點隔閡,在任何小事上都不愿意被她們壓一頭。
“面子不面子,原也不在這上頭,”邵循道:“夫人也不是那樣只敬羅衣的人。”
璃珠一想,“也是,咱們娘娘不打扮也富貴天成,艷冠群芳,何必鄭重其事,倒多給了臉了。”
說著給邵循用一根翠玉簪挽了一個簡單大方發(fā)髻,下面僅僅只用了兩根同套的小玉釵作為修飾,耳飾則要貴重些,蒼翠欲滴的翡翠,下面墜著長長的流蘇,幾乎要垂到肩上,一下子將發(fā)飾的簡單掩蓋過去,顯得人雍容起來。
邵循一直在閉著眼睛假寐,結(jié)束時睜開瞥了一眼,看出了璃珠的小小心機,不過她也沒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帶著人去了次間中的會客廳。
時間掐的挺好,邵循剛坐下沒多久,還沒來得及打瞌睡,又有人通報英國公夫人到了。
邵循也沒晾著她,當即就讓人請進來了。
除了進宮第二天命婦進宮朝見貴妃,鄭氏這是第一次踏進甘露殿,之前那次是個具有禮儀性質(zhì)的過場,只在正殿中轉(zhuǎn)了一圈,連布置擺設(shè)都沒看明白,按照規(guī)矩參拜完了,就各自打道回府了。
這次她終于有了時間打量起了這座久負盛名的宮殿。
甘露殿占地很大,可以說是后宮之最,畢竟在前朝也曾做過皇帝本人的寢宮,它單論面積,甚至比兩儀殿都不遑多讓。
其中的擺設(shè)也襯得起貴妃的名頭,大多數(shù)都是鄭氏一眼便能看得出來的名貴,比淑妃宮中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是相比于延嘉殿的清新雅致,這里多了一點一點不拘小節(jié)的粗曠。
不只有名貴的器具書畫,偶爾也有民間那些不登大雅之堂,但是頗有野趣的小玩意兒點綴其中,金器旁邊有可能擱的就是玉器,也不一味的追求風格上的一致,有種隨心所欲的意趣,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有名匠指點,這樣隨意的布置,竟也不顯得凌亂,而是錯落有致,更與眾不同。
轉(zhuǎn)身進了會客室,鄭氏一眼便見到自己從小看到大的繼女坐在羅漢床上,斜倚著炕桌,用手撐住腮側(cè),垂著眼睛似乎在閉目養(yǎng)神。
隔窗照進來零星的陽光,細細碎碎的撒在邵循臉上,她發(fā)髻微松,釵環(huán)帶的甚至不如未出閣時多,只有耳畔的翡翠鑲金墜寶的流蘇耳墜鮮亮的的晃眼,和陽光一道,將她的臉頰襯的像是無瑕的美玉,白的奪目又讓人莫名驚心。
即使鄭氏從小看她長大,對這樣的美貌有了一定的習慣,但是一個來月不見,看到這與邵循嫁人之前不同的風格與另一種更成熟明麗的美貌,鄭氏還是無可避免的晃起了神。
她不禁發(fā)自內(nèi)心的疑惑——這個美得不似凡人的孩子,跟自己的女兒真的有極其接近的血緣關(guān)系么?
明明兩人同出一父,自己和嫡姐也是親生姐妹,差得只有母親不同而已,邵循和邵瓊體內(nèi)流淌的血液分明只有八分之一的不同,而鄭氏自己的生母甚至在容貌上更盛于鄭老夫人……
為什么會有這么大的區(qū)別呢?
鄭氏想,難道就因為自己是卑賤的庶出,所以生的女兒跟嫡姐的孩子也這樣天差地別么?
這算什么呢?
她在這邊胡思亂想,那邊邵循已經(jīng)聽見了聲音,她抖了抖睫毛,抬起眼看到鄭氏正站在門口怔怔的向自己這邊看。
邵循便直起身子,向后靠在迎枕上:“母親。”
鄭氏從亂七八糟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對著名義上的女兒竟然有些慌亂,她連忙跨進了房隔扇的門,隨即依禮叩拜:“臣婦請貴妃娘娘金安。”
邵循對玉壺道:“還不將夫人攙起來。”
等鄭氏被扶起來,邵循道:“母親不必多禮,快請坐罷。”
說著擺了擺手,示意宮人搬了座椅。
鄭氏也不知為何,竟然有點緊張,推拒再三才坐在了椅子上。
邵循原本等著鄭氏先開口,但是等了半晌也沒見她有動靜,忍不住拿帕子遮住嘴,打了個小呵欠,這才主動開口寒暄:“府中近來一切可好?”
鄭氏驚醒,連忙回道:‘一切都好……只是國公一直掛念著娘娘這里,宮里不比家里,生怕娘娘受了什么委屈。”
“宮里一切都好。”邵循的眼睛完全睜開,像是一下子有了精神:“再沒有更好的了。”
鄭氏對這話不是很信,但是看她的神情卻又不像是強顏歡笑,停頓了一下,這才問道:“國公爺還特地托臣婦來問問——陛下待你可好?”
邵循原本有些平淡的表情不由自主的生動了起來,眼睛也十分明亮,“陛下很好……”
鄭氏一頓,也不需要說別的,她也是個女人,也是打從年輕時候走過來的,只需要看一眼,從她提起皇帝的神態(tài)上就可以看出來皇帝對她是什么樣子。
那必定是寵愛有加的,畢竟只有精心滋養(yǎng),費了心血澆灌的花朵才能開得飽滿鮮活,而不是像是枯草一般在宮中漸漸枯萎。
鄭氏心里一時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明明該放心該高興,但卻只覺得有些發(fā)堵,因此嘴上緩緩道:“能得陛下寵愛自然很好,只是這也是最虛無縹緲的東西……國公的意思,還是盡快生個皇子才好。”
邵循的表情淡下來,但是也沒說什么,只是道:“這個要看緣分。”
對了,她還沒有孩子!
鄭氏想起這個,反倒來了精神:“這也不難,有運氣的話婚后不出多久就能懷上……但要是沒那個福氣,日子久了,情分淡了,說不準就不好生了。”
邵循抿了抿嘴唇,到底忍下了心中的不適:“這個急也沒有用,該有的時候就會有,緣分不到,說什么……”
鄭氏卻迫不及待地繼續(xù)道:“趁著你剛進宮,正是新鮮情濃的時候,抓緊時間生一個,生不出皇子,就算是公主也好,不然等到將來陛下那新鮮過了……”
“……這話可真不好聽。”邵循瞇起眼睛,沒等她說完就冷不丁的插了一句。
鄭氏愣住:“什么?”
“我說,母親這話說的真是不中聽。”邵循低頭將把玩著裙上系的穗子,漫不經(jīng)心道:
“我才剛進宮,您這就打定主意我以后一定會失寵?母親一貫說話得體,也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怎么今天偏要當著我的面說這些不中聽的話呢?”
鄭氏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張開嘴好一會兒才接下去,“娘娘、娘娘責怪臣婦說的不中聽?只是,這是為了你好……俗話說,忠言逆耳……”
“是么?那我也知道母親的好意了,”邵循抬頭笑了笑,笑意相當柔和:“只是這些人人心里都有數(shù),說出來除了難聽也沒多大用處的忠言還是少說兩句吧……或許,等阿瓊成了親說給她聽,興許她不嫌您這個親娘說的話不好聽呢……”
邵循小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很是伶牙俐齒,別人教訓(xùn)她她就會頂嘴反駁,反駁的還有理有據(jù),就是大人都容易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只是后來為這個被很罰了幾次,理由是“長輩說什么聽著就是了,怎么還能頂嘴?”,她漸漸就不敢再反駁說什么了。
到了后來,一般無論旁人怎么教育,不管是語重心長還是疾言厲色,她都能面不改色的聽著,做出一副十分信服、自己受教了的樣子,之后改不改另說,倒是再也沒有為“不敬尊長”的理由罰過了。
鄭氏都將近十年沒被邵循當面頂過一句了,這被說了一句簡直又羞又懼,當場愣在那里,一句話說不出來。
邵循眼角彎起,眼里泛著一層淺薄的笑意:“畢竟您也不是我的生母,彼此倒該尊重客氣些,這樣才能和睦,您說是不是,母親?”
這句話簡直讓鄭氏如遭雷擊——她從邵循一歲多一點就嫁入英國公府,這么多年,除了頭兩年或是在鄭老夫人那里,再也沒人說過她“不是原配”“不是生母”這話了。
邵循生下來親娘就死了,為了家里的和睦,不讓旁人尷尬,連世子邵揆都不提這事,現(xiàn)在被邵循突然點出來,就像被尖針冷不丁的刺了一下,說是多疼到?jīng)]有,可是那種驚愕和強烈的不適,卻讓鄭氏如鯁在喉。
就像邵循之前被教訓(xùn)“不可違逆尊長”一樣,現(xiàn)在貴妃與鄭氏之間也有尊卑之別,鄭氏在甘露殿如論如何也不能說出反駁不滿的話,只能硬生生的憋在喉嚨里,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對了,”沒去看鄭氏青紅交加的臉色,只要確認了她今后怕是再也不會提諸如“以后失寵”的話,邵循跟沒事人一樣,若無其事的轉(zhuǎn)了話題:“原本您進宮是要說什么來著?沈家除服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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