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九章
皇帝長的固然很美,可惜邵循此時無心欣賞,短暫的愣怔之后馬上回過神來,迅速垂下眼睛。
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皇帝也沉默了片刻,這才重復(fù)道:“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么?”
邵循心中又羞又愧,偏偏無路可退,只得硬著頭皮磕頭請罪:“……臣女冒、冒犯了陛下,請陛下降罪。”
她只說請罪,卻不提原因,皇帝繼續(xù)問道:“因何至此?”
邵循頓了頓,抿緊了嘴唇,好一會兒才勉強回答:“臣女……酒后失德,本就罪該萬死……”
“酒后失德么?”寧熙帝覺得這幾個字頗有意思,便含在口中玩味的細品了一會兒,才道:“小姑娘,只是因為喝了酒嗎?若真是如此,那你之后怕是要滴酒不沾才行了。”
不是酒后失德還能是什么?
邵循心中無奈,她能直接說這是她的好姑姑淑妃一手策劃的嗎?
皇帝今年已經(jīng)三十有五,膝下除去夭折的二子一女,尚有存活的四位皇子和三位公主,其中頭幾位子女已經(jīng)過了十五歲,已經(jīng)成親或也是要到議親的年紀,算不得小孩子了。
中宮只有一位公主,陛下諸子皆是庶出,而這時儲君之位仍然空懸,由不得眾臣不議論紛紛,有些貪戀權(quán)勢,想掙個從龍之功的投機者也漸漸開始將這潭渾水攪得更混,隨著大皇子成親,三皇子也漸漸長成,這場儲君之爭已經(jīng)有了愈演愈烈的架勢。
四皇子和六皇子夭折,存活的皇子,分別為長、二、三、五四位。
二皇子趙言杭本身不得圣寵,生母只是當初皇后身邊的尋常宮女,早逝之后過了多年,才被追封了一個慎嬪的名分,實在是沒什么體面。
若是皇后得勢還好,二皇子小時候好歹被中宮養(yǎng)過一段時間,也算得上有一爭之力,可是現(xiàn)在皇后失寵,自身都難以保全,臉面全靠恪敬公主撐著,根本沒有力氣和資格攪合在立儲的風波里,他就更加無人問津了。
剩下的五皇子今年才六歲,三字經(jīng)還背不利索的年紀,實在看不出資質(zhì),因此風頭最盛的就是大皇子趙言栒和三皇子趙言彬。
這兩位皇子分別系德妃和淑妃所出,母親位分相當,年齡也差不了兩歲,資質(zhì)更是不分上下,因此朝堂上支持誰的都有,算是斗了個旗鼓相當。
眼看上書求皇帝立儲以固國本的聲音越來越多,原本還算穩(wěn)定的后宮也漸漸浮躁了起來,淑妃本來和德妃共掌宮務(wù),離天下女人中最尊貴的位子只有一步之遙,任誰都沒辦法不心動,而三皇子雖然讀書上進,但到底太文弱了些,又不及大皇子有身為長子的優(yōu)勢,淑妃情急之下便動了個歪腦筋。
大皇子生的人高馬大,勇武非常,但是在私下也有一些上不了臺面的小嗜好。
比如極好女色。
這一點外臣們大多不知道,而少數(shù)知情的人就算心中有微辭也沒有太當回事,畢竟男人愛美色是天性,大皇子不過稍微有點過分,對于他能不能當上太子不會起到?jīng)Q定性的作用。
淑妃的主意,就是要把這個私德上的缺陷放大,鬧到人盡皆知,乃至無法挽回,使人一提起趙言栒,首先想到的不是他皇帝長子的身份,而是他身上如何也洗不去的污點。
一般的宮女或是民間女子肯定不行,就算到時候事情被鬧出來也沒人會當一回事,這個女子必須要身份高貴,門第高到就算是趙言栒明媒正娶都不會有人說女方高攀的那種。
夢中的淑妃選中了自己的堂侄女邵循,她作為英國公的嫡長女,滿大周朝找一圈也沒有身份比她更合適的貴女,淑妃又提前放出風聲去,要為三皇子聘邵循為正妃,更是再為大皇子口上了一頂侮辱未來弟妹的帽子,而大多數(shù)人也不會想到淑妃會狠到犧牲自己的侄女,給自己兒子戴綠帽子。
事發(fā)之后大皇子確實如淑妃所想名譽掃地,被封了吳王后匆匆出宮建府,整個朝堂都因為此事震驚,他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從這件事帶來的陰影中掙脫出來,三皇子也在爭儲爭斗中暫時壓了長兄一頭。
而邵循,不管旁人是唾棄還是憐憫,名聲都已盡毀,除了嫁給大皇子沒有第二種選擇,但人家早就有了正妃,她只能被迫一頂小轎抬進吳王府中做了他的側(cè)妃。
邵氏的嫡長女,做了旁人的妾室,即使這人是皇子,未免也太荒謬了。
整個英國公府顏面掃地,連帶著外家鄭氏也抬不起頭來,邵震虞驚怒異常,幾乎要與邵循斷絕關(guān)系,看在她死去的母親份上才作罷,饒是如此,她與家人的關(guān)系也一落千丈,本就不怎么親近的關(guān)系更加疏遠,出閣之后也少有來往。
淑妃可能對這個侄女也有所愧疚,盡可能的在各方面幫扶,但這又有什么用?
不說邵循本就對大皇子沒有半分好感,要嫁給一個這樣的人是不情愿至極。退一萬步講,就算她心里愛慕趙言栒,嫡庶之別大于天,吳王妃齊氏善妒,瘋起來可以毫無顧忌,名分上又壓了她一頭,在后院中花樣百出的想怎么搓磨就怎么搓磨,淑妃再愧疚,還能為了她將手伸進吳王后院中惹人非議嗎?
她不會,所以誰都救不了邵循。
邵循心中還殘留著對齊氏的恐懼,回想起方才在宴會中看到她笑語嫣嫣的樣子,實在是不能想象這是同一個人。
這些事是邵循后來慢慢知道的,事情發(fā)生的當時她還被淑妃這神來一筆打得翻身不得,人家又做的滴水不漏,什么也查不出來,她驚懼交加,如受雷霆,當真以為自己是喝醉了酒被大皇子鉆了空子,哪里還能鎮(zhèn)靜下來分析底細?
這些真相是她后來緩過了神,覺得死也要做個明白鬼,這才東拼西找弄明白的,可惜那時已經(jīng)太晚了。
而現(xiàn)在,知道了一切的她能對皇帝和盤托出淑妃的謀算嗎?
且不說她沒有證據(jù),空口白牙污蔑正一品妃的罪名她擔不起,就算是有證據(jù),淑妃姓邵,她膝下有著留著邵氏血液的皇子,雖然以英國公的家世并不指望這母子倆為府上再添光輝,但是誰也無法否認英國公府就是邵妃的娘家。
現(xiàn)在以邵循的身份想搬倒淑妃,運氣差就是以卵擊石,就算是運氣好也不過是玉石俱焚,搭上自己和整個家族名聲,來讓淑妃吃一次虧罷了。
她回想起在吳王妃手底下生不如死的日子,更想快快活活地活一次,為了搬倒淑妃,就要付出那樣大的犧牲,值得嗎?
邵循咬了咬牙,在寧熙帝的注視下緩慢道:“臣女以后再不飲酒了。”
皇帝靜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這才點頭道:“你能記住教訓(xùn)就好了。”
邵循的肩膀緊繃了一瞬,慢慢松了下來:“請陛下降罪。”
皇帝向后靠了靠,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輕緩道:“朕難道要跟個醉糊涂了的小姑娘計較么?”
也不知道怎么了,這句話明明沒有什么,可是邵循聽了卻偏偏鼻子一酸,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她偏過頭去想掩飾變紅的眼眶,偏又露出了大片白皙的頸項與肩膀,皇帝冷不丁瞧見了,不知想到了什么,立即移開了視線。
邵循吸了吸鼻子,啞聲說:“謝陛下寬宥,此事……臣女一定守口如瓶,絕不向任何人透露。”
皇帝啞然——這件事固然是邵循起的頭,但他身為男人到了后來也并不是全然無動于衷,除了到最后關(guān)頭好歹停住了,兩人也確實有了不少身體接觸,他本想著若是這姑娘介意不能釋懷,在宮里給她挑個位分也不為過,但是人家上來就是要當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
現(xiàn)在的孩子,對這種事都這么灑脫嗎?
皇帝最終也沒說什么,只是抬手示意邵循起身:“起來罷。”
邵循沒想到皇帝竟然就這樣輕輕放過了這件事,對比夢里那慘烈的場景,這才是順利的不可置信,她忍不住抬頭,見皇帝并沒有看著自己,似乎覺得這事不值一提,這才真正放下心來。
也是,陛下后宮三千佳麗,什么人沒見過,不過是意外有了一點接觸,對他來說說不定比吃飯喝水還正常,不放在心上也是常理。
心里自我安慰了幾句,邵循站起身來。
皇帝問:“你這次入宮是……”
何晉榮提醒道:“今天是淑妃娘娘的生日,想來邵姑娘是祝壽來的……”
邵循聽了有些不可置信:淑妃好歹在正一品上,整個宮里除了皇后德妃就數(shù)她最尊貴,況且這才壽宴開頭淑妃就跟眾人提到過皇帝,說他政務(wù)繁忙,可能抽不出空過來露面,中途也有兩儀殿的太監(jiān)來替皇帝送賞賜。
如今看來,他竟是完全不記得……嗎?
皇帝點了點頭,何晉榮見狀便對邵循道:“邵姑娘,可要奴婢送您回依春閣?”
邵循嚇了一跳,忙不迭的搖頭:“不必麻煩,我記得路。”
說著福身屈膝:“容臣女告退。”
皇帝看了她一眼,點頭答應(yīng)了。
邵循正待退下,突然目光一凝,似乎看到了熟悉的顏色。
只見皇帝坐于榻上,身側(cè)的明黃色腰帶上綴了淺紅色的帶子,蜿蜒的順著腰線劃過榻邊,最后一端落在地上,在龍袍之后若隱若現(xiàn)。
邵循一愣,接著臉騰的一下紅的徹徹底底。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請一天假,有作業(yè)要寫,可能沒辦法更了,抱歉小天使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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